1 生生

生生

在這個城市的最中心，穿過熱鬧與繁華在路的盡頭無聲地矗立着一幢高樓。二三層的位置最中央高高挂着的祖國的國徽彰顯着這裏的不凡。

莊嚴且肅穆。

莫看江面平如鏡，要看水底萬丈深。外面風平浪靜的樣子，一走進這大樓卻是截然相反的一派熱火朝天，剛剛從學校這座象牙塔出來的學生們經過重重選拔終于來到了真正的公安局。一張張稚嫩的臉龐滿眼興奮地左看又看，老警員們完全理解他們這種心情，想當初他們也曾如此單純可愛過。老帶新歷來都是傳統，衆菜鳥一一被點名被認領，隊伍中的劉星宇拿胳膊肘拐了一下旁邊人，悄聲問“生生，你說咱們的師父是誰？”

“張剛，張大隊。”田生是這裏惟一的女生，板着一張俏麗的小臉面無表情，“站直了，把肚子收回去。”

“……” 劉星宇吸氣又吸氣，他也擔心自已的警服扣子崩了。

在二人翹首以盼中，有個中隊長來到劉星宇的前面，笑容親切的說，“小夥子長得精神，要不要來當我徒弟啊。” 劉星宇本能的不喜歡這人的笑容，“感謝中隊長看得起，我全聽領導安排。” 看似客氣的回答卻是軟釘子給頂了回去。中隊長不以為意，笑容不變，“以後有不懂的還是可以來找我的，咱們大隊長太忙一般沒空帶你們這群新蛋子，大家有事都可以跟我說啊，呵呵。”新警員們嗯嗯，好的，感謝中隊的一陣寒暄。

田生想着這中隊估計是知道劉叔叔，心思會鑽營臉也長出了一幅鑽營的相，田生向來對這種人不感冒板着一張俏生生的小臉面無表情。

大隊長得到命令來得也不算慢，他人未至聲先行，“喲，今天是哪一出啊，咋這麽多人？”

張剛，張大隊。

旁邊有人高聲說，“新警員報道。”

“哦～”張剛剛風塵仆仆歸來，一邊低着頭撲拉着頭發裏的土渣，細小沙礫撲簌着掉了一肩膀，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老子昨晚在垃圾堆刨了一晚上的屍體，眼也沒合，今天還得來領徒弟，哪個是我徒兒啊，來幫為師提一下這皮箱……” 說着把皮箱往地上一放，砰的一聲，這箱子可真沉，仿佛能濺起灰塵。張隊也是上一幅邋遢樣，胡子拉碴不修邊幅，臉龐倒是方正，眉宇間透露着從警多年的淩厲。

那皮箱吸引了很多人的視線，灰色的皮革稀稀拉拉的布滿了血跡，拉鏈處還在滲着血，貌似還有臭味傳出，新警員們面露菜色。

老警官們見怪不怪地和張剛剛打着招呼，“張隊回來了。”

田生也邁步上前，聲音幹脆： “張隊好，我是田生。”

張剛剛看着眼前貌似到自己胸口處的漂亮小丫頭眨眨眼，又眨了眨，心想咱這市局需要前臺小姑娘？然後嗖的瞪圓了眼，田生？這屆考核第一名的田生？張隊一哦了一聲，竟不知該說什麽。

劉星宇目光躲閃不咋敢看那皮箱，連忙跟着田生後面介紹自已， “師父好，我是劉星宇。”

劉星宇？考試最後一名的劉星宇？這麽胖這麽高，怎麽能考不過田生呢！！ 捏着他軟軟胖胖肚腩肥肉，張隊長歷年張口就來的詞，加油幹，後生不錯，前途無量等等竟一時語塞說不出口，“哎，不是，”張隊長怒目，“這徒弟名單是誰安排的。”

“呂局”

“……” 惹不起！

張隊長無奈，“我這皮箱裏是具無頭屍，裏面都是碎肉和斷骨，拼出來或許能找到證據，抓住殺人魔。所有新警員都跟我去法醫室。咱們拼拼圖。”

“來胖墩，提箱子。” 張隊踢踢箱子，使喚自己徒弟。

…………！

劉星宇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肉肉都在抗拒，擠擠挨挨的蹭着田生，“姐，姐姐，生生姐……”

“……” 衆人目瞪口呆中透着鄙視。

田生在衆目光中走到箱子邊，一只手輕松提起。張剛剛同志還唉了一聲，怕她提不動閃倒，連忙護了一下，沒成想田生那細細白白的小胳膊還挺有勁。

張剛剛倒是意外的挑了挑眉，“倒是個酷女孩。” 再扭頭一看躲那皮箱遠遠的劉星宇，伸手招呼他走近來點，一腳踹向圓屁股，“白瞎你這大胖子體格了。”

劉星宇可憐巴巴，瞅這話說的，像話嘛。

來到法醫室，衆人靠窗邊站着。當法醫熟練的打開箱子把那一堆碎肉稀裏嘩啦往臺子上一倒，劉星宇就吐了。

這氣味這感觀不可謂不震撼。張隊沖他們龇牙一樂，“受着吧，這才哪到哪，以後有的吐。”

劉星宇去拉田生。田生拍拍他的手，又遞給他一瓶水，“你出去吧。”

“不，我要當刑警我要當真爺們！”

然後真爺們從頭吐到尾。尤其是張隊讓他們上手拼屍體時，他簡直汗毛都豎起來了，這是屍體啊屍體，人身上真正的骨頭與肉!不是拼圖！！

田生面上鎮定，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适的，別的新警員也吐過一兩次，但堅持下來從頭吐到尾的只有劉星宇。可憐見的不是在幹嘔就是在吐的路上，從中午吐到下午，吐到最後吐膽汁，險些把自己嗆死。

有個隊員把他架出去，“來真爺們您坐外面歇歇。”

。。。。氣死。

下到晚上衆人才走出解剖室，張隊拍着田生的肩膀一個勁的誇獎，“不錯不錯，是吃刑偵這行飯的，很有潛力！ 行了，今天就到這裏，大家的表現都不錯，散了吧，明天準時上班。”

“是！”

劉星宇慘白着一張臉好奇的問田生，“你做啥了？”

田生扶着他往外走，“被害人右手有六個指頭，這算不算好消息。”

“這算啥好消息！”

“後期排查，确認死者容易很多啊。”

“哦，這倒是。你一會兒回哪？”劉星宇打電話給司機，他今天開不了車了。

田生想了想，“去出租房那。” 工作定下來後，她在附近找了個地方，網上訂的，一直都沒有去看。

田生步走過去，一距離并不太遠。就是為了上班近才在這邊租了房子。在門口花壇裏翻了半天找到房東說的鑰匙，一進門空空蕩蕩的，久不住人的房子散發着一股黴味，仿佛連空氣都是靜止的。田生掃了一眼，并不想邁進去，站門口糾結發症半天又嘭的關了門退出來。

去哪呢？突然好想爸爸媽媽。

終于當上刑警了，她就有機會重查案件了!從始至終她都不相信那車禍是一場意外。爸爸那晚對她說把應該再早點把宋叔叔關進去才對。宋家人不理解一向交情很好的戰友突然翻臉不認人，非把人整到關進監獄裏才行，她同樣也充滿了疑惑。父母的死亡，宋叔叔的牢獄之災，她都想一一弄明白，這是她穿上這身警服的意義，這是她看見今日那具碎屍能堅持下來的勇氣，哪怕以後面對的現場再殘忍再血腥，田生堅定自己一步都不會退。沒有什麽比父母橫屍在街頭讓人更恐怖的事了。田生在樓下打到車去了陵園，陪爸媽說說話，順便讓二老看一下她穿上了父親曾經穿過的警服。

劉星宇也回了家，可爹媽都是大忙人他平時也是獨自在家沒有事，平時家裏沒人倒也習慣，可今天看哪都覺得不對勁，腦子裏盤旋着的那一坨碎骨碎肉人仿佛會動一般，出現在他的地下室，櫃子裏，床底下，甚至是現在現在坐的沙發底！！！

劉星宇嗷嗷嗷叫着猛地沖出門。奶奶的太吓人！劉星宇拿出手機顫抖着求安撫。電話鈴啫嘟嘟響着，終于傳來一聲低沉的，“嗯，”

如大提琴般的男音，是一管好嗓子，此時于劉星宇聽來更是天籁之聲，“戬哥，戬哥啊，你在哪……”

“公司。”

“你還沒下班啊，我要去找你。我想你我想你我今晚特別想你！我需要馬上看見你。我現在就去你公司你不能走啊你等等我。”

這語氣連珠炮似的，“慢點說怎麽了。”宋戬慢慢合上電腦，拿起手邊的煙點燃，緩緩吸一口，身體放松舒适地靠在旋轉椅上。

打火機清脆的聲音安撫了劉星宇的焦躁　“我今天也上班了，你知道的吧。”

“嗯。”

“我遇到了一個變态師父，我才第一天上班啊，他就拿出一箱子人體腐肉碎骨頭節讓我們拼!靠靠靠!不行了我現在回憶起那血淋淋的還想吐。我今天不能一人呆着了，我要崩潰了，我精神錯亂了！”

宋戬抽煙的手一頓，“第一天就這麽猛，生生呢？”

“好着呢，面不改色還從那成千上萬根小骨頭中居然找到死者的第六根指頭。牛逼！”

宋戬笑意閃了一下又收斂了。

“戬哥，我打上車了，你可千萬等着我啊，我不敢一人呆着......”

宋戬知道今天這工作是做不下去了，”你去酒吧呆着，我一會兒過去。”

“好嘞。”

宋戬把煙移到左手，右手點開生生的電話，怎麽會不害怕呢，也是會害怕的吧，吐出的煙圈裏仿佛是宋戬無聲的嘆息與心疼，電話久久未接通。宋戬在煙灰缸中按滅了煙，宋戬起身，拿起車鑰匙大步走向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