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漂流瓶(2)

第二章 漂流瓶(2)

“你回來幹什麽?” “……你不也回來了嗎。” “我加班。” “我也加班。” “……” 李衣錦心裏發堵,憋了好幾天的氣噎在嗓子眼出不來。她這幾天過得這麽委屈,還被她媽打了一巴掌,為什麽面前這個人還能表現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可是眼睜睜地看着她怎麽在他全家人面前出醜然後毫無尊嚴地被掃地出門。 仿佛是看穿她心思一樣,周到終于有些心虛地開口了。 “……那天我出去找你了。”他說,把叼着的牙刷從嘴裏拿出來,“你出門沒多久我就出去找你了。” “你奶奶不是說你出了門就不是周家人嗎?”李衣錦冷笑。 “……反正回去被罵一頓就是了,她也是說的氣話。” “你爺爺不是說要打斷你的腿嗎?” “他那麽大年紀了,打不動我,舉拐棍都哆嗦呢。”周到說。“我到外面找了好久,沒找着你,你還把我拉黑了,電話微信都不通,我沒有辦法。” 李衣錦沒話說,畢竟這是事實,到現在她還沒把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能不能別拉黑啊。”周到可憐巴巴地說,“電費欠了,綁定的是你的手機號。” 李衣錦順手按了一下牆上的開關,确實沒電了。她把行李箱拖到一邊,低頭拿手機交電費,沒回他的話。周到碰了軟釘子,看李衣錦臉色不好看,只好閉了嘴,回到廁所去繼續洗漱。 她交完電費,進卧室換衣服收拾行李,周到洗漱完,跟進卧室,坐在床邊看着她收拾,欲言又止。 “……你後來沒不舒服吧?”周到問,“你胃不好,那天還吐了。” 不提不要緊,他一提這事,李衣錦的胃又開始神經性抽搐。她終于忍不下去了,把手裏拿的衣服摔在地上,瞪着周到。 “你不覺得你該給我解釋一下嗎?”李衣錦問。 “對不起。”周到道歉得很迅速,“我不應該把你生日告訴我爺爺奶奶,他們也不應該瞞着我弄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吓着你了,我跟你道歉。我保證以後不會了,以後我不帶你去我爺爺奶奶家了,行不行?” 這倒是遂了姥姥的規矩。李衣錦在心裏哭笑不得地想。 但她的重點并不在此。“周到,”她說,“你知道我回家我媽怎…

“你回來幹什麽?”

“……你不也回來了嗎。”

“我加班。”

“我也加班。”

“……”

李衣錦心裏發堵,憋了好幾天的氣噎在嗓子眼出不來。她這幾天過得這麽委屈,還被她媽打了一巴掌,為什麽面前這個人還能表現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可是眼睜睜地看着她怎麽在他全家人面前出醜然後毫無尊嚴地被掃地出門。

仿佛是看穿她心思一樣,周到終于有些心虛地開口了。

“……那天我出去找你了。”他說,把叼着的牙刷從嘴裏拿出來,“你出門沒多久我就出去找你了。”

“你奶奶不是說你出了門就不是周家人嗎?”李衣錦冷笑。

“……反正回去被罵一頓就是了,她也是說的氣話。”

“你爺爺不是說要打斷你的腿嗎?”

“他那麽大年紀了,打不動我,舉拐棍都哆嗦呢。”周到說。“我到外面找了好久,沒找着你,你還把我拉黑了,電話微信都不通,我沒有辦法。”

李衣錦沒話說,畢竟這是事實,到現在她還沒把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能不能別拉黑啊。”周到可憐巴巴地說,“電費欠了,綁定的是你的手機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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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衣錦順手按了一下牆上的開關,确實沒電了。她把行李箱拖到一邊,低頭拿手機交電費,沒回他的話。周到碰了軟釘子,看李衣錦臉色不好看,只好閉了嘴,回到廁所去繼續洗漱。

她交完電費,進卧室換衣服收拾行李,周到洗漱完,跟進卧室,坐在床邊看着她收拾,欲言又止。

“……你後來沒不舒服吧?”周到問,“你胃不好,那天還吐了。”

不提不要緊,他一提這事,李衣錦的胃又開始神經性抽搐。她終于忍不下去了,把手裏拿的衣服摔在地上,瞪着周到。

“你不覺得你該給我解釋一下嗎?”李衣錦問。

“對不起。”周到道歉得很迅速,“我不應該把你生日告訴我爺爺奶奶,他們也不應該瞞着我弄那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吓着你了,我跟你道歉。我保證以後不會了,以後我不帶你去我爺爺奶奶家了,行不行?”

這倒是遂了姥姥的規矩。李衣錦在心裏哭笑不得地想。

但她的重點并不在此。“周到,”她說,“你知道我回家我媽怎麽說的嗎?她問我,為什麽跟你在一起這麽多年,我從來都沒有跟她提過你父母是幹什麽的。”

周到的神色沉了沉,他最不想跟李衣錦提的就是這件事,但李衣錦不是傻子,他不可能避得掉。

“我知道你不願意提,也知道我媽頑固,有偏見,我不想跟她說你爸去世得早。但你就真的什麽都不跟我說嗎?這麽多年了,我們兩個彼此之間沒有什麽不了解的了,這是你家人啊周到,是跟你關系最近的人,你打算瞞我一輩子嗎?到底有什麽不能讓我知道的?”

周到低頭撿起了李衣錦摔到他腳底下的衣服,一聲沒吭。

“我們都不是小孩了,周到,”李衣錦說,“你能不能成熟點?”

這句話倒是觸了周到的某根筋,他看了李衣錦一眼,“是要成熟點,兩個成熟的人談戀愛過日子,就一定要知道各自的家長裏短嗎?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你媽管你太多嗎?”

“這不一樣!”李衣錦氣惱起來。

“怎麽不一樣?”周到反駁,“你媽當年打上門來說我拐騙少女非要報警,你不記得了?你說你總盼着有朝一日能徹底脫離你媽的管教,過自己的生活,你說你結不結婚跟家裏沒關系,不想被家裏影響,你不記得了?我不想讓我的家庭影響咱們兩個生活,又有什麽不對?”

“那你總要跟我講清楚吧?如果有一天我們結婚了,你也不讓我見你媽一面?你爺爺奶奶還要再一次燒紙灰接雞血給我喝?”李衣錦幾近崩潰,跳着腳沖他喊。

“結婚?……不還八字沒一撇呢嗎。”周到愣了一下,心虛地說。

這句話從她自己嘴裏說出來,和從周到嘴裏聽見,終究是不一樣的心情。李衣錦愣了片刻,那些積壓的火氣和憤怒,突然就像上了膛卻突然沒了靶子的槍彈一樣,不知往何處去了。良久,她在床的另一頭坐下來,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分開吧。”她說。

周到沒接她的話。他太了解李衣錦,她懦弱,膽怯,優柔寡斷,在一起這些年裏她每一次說出的分手,都不是真心的,他習慣了不去當真。

“這一次是真的。”李衣錦知道他心裏想什麽,續道。

說完這句話,她像是恢複了正常,把行李整理好,抱了髒衣服扔進洗衣機,然後翻冰箱搜刮晚飯食材,甚至還做了周到喜歡吃的紅燒雞翅。

周到以為這不過是她的又一次任性鬧情緒,便心安理得地啃掉了盤子裏的最後一個雞翅,并自覺地完成了洗碗工序。等到他洗完碗從廚房出來,卻看到李衣錦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她那面櫃子前,把儲物盒一個個搬出來打開,開始收拾她的瓶子們。

她平日裏也收拾,但只是把放在外面容易落灰的瓶子拿出來擦一擦擺一擺,今天她是在打包,把她的瓶子們小心翼翼地放進箱子裏,墊上好多層泡沫。

周到這才意識到李衣錦認真了。

他連忙走過去,手上洗完碗的水沒擦幹淨,甩到了李衣錦手裏拿的瓶子上,她淡定地抽出一張紙巾擦幹。

“你幹嘛啊?”周到氣惱地問。

“從咱倆合租到現在,15 年 8 月之前一直是你付的房租,之後是 AA,算上房租漲幅和各自出的部分,我出得少。所以理應我搬出去。”李衣錦說,“具體的賬我們再細算,我電腦裏有記錄。”

“李衣錦!”周到有些着急了,攔住李衣錦把瓶子放進儲物箱的手,“你別鬧。”

“我沒鬧,”李衣錦說,“以前吵架鬧別扭說分手,就算是我鬧好了,這一次不是。”

她推開周到的手,看了看手裏的瓶子。

這個瓶子一直放在櫃子的角落,不是第一眼能看到的位置,但也沒有放在看不見的儲物箱裏。一個很普通的瓶子,但對于她來說,仍然是最獨一無二的,雖然它沒有後來她收藏過的無數個更貴的瓶子那麽精致,也沒有當年那個藍色的香水瓶那麽好看。

為了那個香水瓶,李衣錦答應室友加入了院裏的學生會,每周要按時去開開例會,聽聽也只比她們高兩屆的部長同學們扯扯皮吹吹牛,李衣錦從小到大沒當過什麽班幹部,習慣了聽老師和其他同學的指點和安排,倒也覺得稀松平常。

那天晚上在系裏活動室開完例會之後,李衣錦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寝室,突然被她們的副部長叫住了。那個大二的學長是她的直屬“領導”,直接負責通知她們每天的活動和注意事項。

“李衣錦,”他說,神情嚴肅,“你給我過來。”

李衣錦莫名其妙地走過去。

“你昨天下午是不是路過西操場那邊?”學長問。

李衣錦回想了一下,她确實從宿舍去上課走了那條路,就點了點頭。

“為什麽見到我不問好?連招呼都不打?”學長又問,語氣有些嚴厲,李衣錦沒有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迷茫地看着他。

她不記得她昨天走路上曾經遇到過這位學長。即使遇到了,她不上課時不戴眼鏡,也很可能并沒有看見他。即使看見了,她也很可能并沒有跟他打招呼。不像有些別的同學,學長學姐部長主席叫得順口。

她尴尬地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這樣吧,我也不批評你了,你寫一份檢讨,放到我桌上。”

李衣錦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轉身開門出去了,臨走還不忘扔下一句,“你就坐那寫,寫完再走。別想着偷懶,要是我發現你偷懶了,明天就把你從學生會開除。”

她聽別的同學說過,這位學長非常癡迷于讓下屬寫檢讨,他找了一個同在院學生會的女朋友,後來女朋友跟他一起競選,他氣得要命,非讓人家也給他寫一份檢讨,然後人家不僅跟他分手了,轉身就競選上了校學生會的部長。

寫檢讨她不太擅長。從小到大,她最擅長的是聽話且無存在感,而這樣的孩子在學校寫檢讨的機會并不多。

她莫名其妙地坐在原地思考了一會,決定還是收拾包回寝室。但她一按門把手,發現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門被那學長離開時給鎖住了,她從裏面擰不開。

她拍了拍門,又把耳朵湊在門上聽了一會,外面寂靜無聲,別的同學可能已經都走了,樓道燈都熄了。

她又想起手機裏存了新生報到時校保安處的電話,找出來撥,卻沒有信號。她跑到窗邊把手機伸到外面,試圖找找信號,她所在的活動室是二樓走廊盡頭,開窗就是學校後山,信號還是沒有。

她們學校在郊外新校區,樓建得倒是氣派,除了幾乎每個學校都有的後山鬧鬼啊,亂葬崗啊,午夜冤魂啊之類的傳說外,倒沒什麽別的毛病,但也足以把一個大一新生吓破膽。她在活動室裏沒頭蒼蠅般繞了幾圈,又推開窗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一瞬間學姐們講過的恐怖傳說全都浮上腦海,不由打了個寒戰。

突然她聽到窗外山坡上的小樹林裏傳來聲響,是人的腳步聲,在黑暗中越來越近。

她緊張地盯着那團窸窸窣窣的黑暗,當一個白影倏地出現在山坡上的時候,她恐懼地尖聲大叫起來。

對面也恐懼地尖聲大叫起來。

是個男生的聲音。兩個人同時叫了五秒鐘,反應過來,又同時手忙腳亂地打開手機照明。那白影摔了個跟頭,裹着手機的光晃了幾圈,連滾帶爬到山坡下的校園小路上,被垃圾桶攔住才停了下來。

那人好不容易才爬起來,擡頭用手機照了照趴在二樓窗口的李衣錦,李衣錦也哆裏哆嗦在用手機照他。

“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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