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漂流瓶(3)

第二章 漂流瓶(3)

從保安處出來,兩個人一起慢慢走回宿舍區。 “謝謝你幫我打電話叫保安。”李衣錦說。 男生看了看她背着的帆布包,“剛才聽見聲響,你包裏是不是有東西摔壞了啊?” 李衣錦這才想起來,打開背包,走到一旁垃圾桶邊,把裏面碎了的瓶子小心揀出來扔掉。 “汽水瓶?”男生不解地看了看她,“你收瓶子幹嘛?攢着賣錢嗎?” “不是。就是覺得瓶子好看,想留着。” “哦。” 兩個人走到宿舍區,路過門口的學生超市,男生停下了腳步,指着冰櫃裏的一排排飲料。 “是水蜜桃口味的那個嗎?”他問。“我請你喝吧。” 汽水不好喝,但瓶子她留了很多年。只不過那天晚上太黑,她根本都記不起來那個男生的長相,唯一印象就是從山坡上滾下來的那個白影,即使大學四年裏在校園面對面遇到,她都不一定認得出來。一直到畢業前,男生突然來找她,問,“你現在還收集瓶子嗎?” 李衣錦覺得奇怪,點了點頭。 “那你畢業離校行李不好搬,我幫你吧。到時你叫我。我也今年畢業,計算機三班的,我叫周到。”他說。 李衣錦每天下班回來的時間都用來給瓶子裝箱,斷斷續續裝了好幾天。孟以安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正趁着周末不加班的時間出去看房子。 “你要搬家?”孟以安問,“今年回家沒見着你,還想着回來找你倆吃飯呢,要不我過去幫你?” “先不用。”李衣錦說。 “是真搬家?還是鬧別扭?鬧別扭的話,要不你來我這住幾天。”孟以安說。 “不了不了。”李衣錦連忙拒絕。她可不想被球球拉着做兒童益智游戲。 “哎,”孟以安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娜娜剛跟我說她要租房子,她學校不是離你不太遠嗎?你倆可以合租啊,你媽也放心。” “我媽什麽時候對我放心過,”李衣錦說,“她要是知道我跟陶姝娜合租,要麽罵死我,要麽笑話死我。” “娜娜也提前回北京了?”孟明玮一邊在菜板上剁着餡,一邊問旁邊的孟菀青。 “嗯,說是不想在學校住了,要搬出來。”孟菀青無所事事地看着孟明玮剁餡,一邊剝開一只桔子塞進嘴裏。孟菀青在…

從保安處出來,兩個人一起慢慢走回宿舍區。

“謝謝你幫我打電話叫保安。”李衣錦說。

男生看了看她背着的帆布包,“剛才聽見聲響,你包裏是不是有東西摔壞了啊?”

李衣錦這才想起來,打開背包,走到一旁垃圾桶邊,把裏面碎了的瓶子小心揀出來扔掉。

“汽水瓶?”男生不解地看了看她,“你收瓶子幹嘛?攢着賣錢嗎?”

“不是。就是覺得瓶子好看,想留着。”

“哦。”

兩個人走到宿舍區,路過門口的學生超市,男生停下了腳步,指着冰櫃裏的一排排飲料。

“是水蜜桃口味的那個嗎?”他問。“我請你喝吧。”

汽水不好喝,但瓶子她留了很多年。只不過那天晚上太黑,她根本都記不起來那個男生的長相,唯一印象就是從山坡上滾下來的那個白影,即使大學四年裏在校園面對面遇到,她都不一定認得出來。一直到畢業前,男生突然來找她,問,“你現在還收集瓶子嗎?”

李衣錦覺得奇怪,點了點頭。

“那你畢業離校行李不好搬,我幫你吧。到時你叫我。我也今年畢業,計算機三班的,我叫周到。”他說。

李衣錦每天下班回來的時間都用來給瓶子裝箱,斷斷續續裝了好幾天。孟以安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正趁着周末不加班的時間出去看房子。

“你要搬家?”孟以安問,“今年回家沒見着你,還想着回來找你倆吃飯呢,要不我過去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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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用。”李衣錦說。

“是真搬家?還是鬧別扭?鬧別扭的話,要不你來我這住幾天。”孟以安說。

“不了不了。”李衣錦連忙拒絕。她可不想被球球拉着做兒童益智游戲。

“哎,”孟以安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娜娜剛跟我說她要租房子,她學校不是離你不太遠嗎?你倆可以合租啊,你媽也放心。”

“我媽什麽時候對我放心過,”李衣錦說,“她要是知道我跟陶姝娜合租,要麽罵死我,要麽笑話死我。”

“娜娜也提前回北京了?”孟明玮一邊在菜板上剁着餡,一邊問旁邊的孟菀青。

“嗯,說是不想在學校住了,要搬出來。”孟菀青無所事事地看着孟明玮剁餡,一邊剝開一只桔子塞進嘴裏。孟菀青在家幾乎不碰爐竈,以前有媽媽做飯,姐姐幫忙,妹妹洗碗,爸爸負責贊美,她負責吃,後來有老公做飯,女兒幫忙洗碗,她仍然負責吃。到現在,只要陶大磊外出沒在家做飯,她仍然會時不時地跑到老太太這裏來蹭飯。要是碰巧孟明玮沒在,她也不上樓去叫,也不幫她媽做飯,轉一圈就走。

“今天蒸包子,鲅魚海參白菜,媽最愛吃的,你到時拿點回去。”孟明玮說。

“嗯。”孟菀青點點頭。“哎,衣錦和男朋友怎麽回事?那天家裏人多,我沒好意思再問。”

“沒怎麽,年輕人不懂事,分分合合呗。”孟明玮敷衍。

“是嗎?”孟菀青若有所思地說,“年輕人是不是都沒長性?那我就奇了怪了,我家娜娜怎麽就邪門了呢?腦袋一根筋,就非得喜歡那麽一個人不可,是不是這些年讀書讀傻了?”

孟明玮看了她一眼,“誰讀傻了你家娜娜都不會讀傻的。從小就精靈古怪,也不知道什麽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就挺普通的一個男孩啊,我看過照片,也就一般帥,聽娜娜說是她學長,在常青藤讀博士……”孟菀青說。

孟明玮手裏剁餡的力度忍不住重了些,沒接話。

“……我們娜娜配他是綽綽有餘,誰知道人家還看不上她呢,娜娜成天跟我念叨人家這好那好的,這倒黴孩子,熱臉都貼哪去了。”孟菀青撇撇嘴,輕描淡寫說得像是不知道誰家女兒一樣。

“娜娜連這都跟你說?”孟明玮忍不住問。

“對啊,”孟菀青說,“這不是很正常嗎?平時聊聊天八八卦,我就知道了呗。”

孟明玮沒作聲。從小乖到大的李衣錦,直到她大學畢業第二年,孟明玮才發現她在跟男朋友同居,而在那之前她連周到這個人的存在都完全不知道,她氣得連續幾天都沒睡覺。

“我真的太累了,”陶姝娜拉着李衣錦走進小區,滿口抱怨,“我是夜貓子,我有一個室友早上六點起來打坐,晚上我就得跟賊一樣,吃東西都不能出聲,我一定要搬出來。作為一個博士研究生,我有資格享受自己合理的夜生活。”

李衣錦附和地點了點頭。

她根本不想跟自己的表妹合租。但她之前和周到的房子月租六千二,她一個人根本負擔不了同等條件的房子。她也舍不得搬遠,光坐地鐵上班就要一個半小時。

“我們就租兩居室,而且客廳要大,我每天要拉拉筋,踢踢腿。你不也有好多東西要放嗎。最好是地板。暖氣不能是老式的那種。廚房要有門,不要開放式,油煙太大。洗手間要幹濕分離。要是主卧帶自己洗手間就更好了。”陶姝娜一邊按電梯,一邊念叨。李衣錦聽着,忍不住心裏發酸,陶姝娜這種天之驕子從象牙塔一出來就對生活品質挑挑揀揀,她和周到曾經過的那種每次交完房租卡裏就剩三位數,掰扯着擠出一個月吃穿用度的日子,陶姝娜是不會理解的。

“晚上小姨要一起吃飯。”陶姝娜說,“她說本來想叫你和你男朋友的,既然你分手了,那就我作陪吧。”

“小姨夫呢?球球呢?我以為你們一家都來呢。”陶姝娜進了餐廳看到自己坐在那的孟以安,立刻問。

“她爸帶她去玩啦,不用管他們。”孟以安随意地說,把菜單遞給她們倆,陶姝娜也不客氣,開始專心研究點菜。

孟以安看了一眼李衣錦,從包裏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

“給你的。”

李衣錦還沒打開,陶姝娜一眼瞄到了盒子上的花紋和 logo,“這不是草間彌生嘛!”她好奇地說。李衣錦打開盒子,果然是一個草間彌生的波點花紋玻璃瓶。

“給你的藏品添磚加瓦,喜歡吧?”孟以安笑着說。

“喜歡。”李衣錦翻來覆去地看着瓶子,臉上終于露出了難得的笑。

“你和周到怎麽了?”趁陶姝娜去洗手間,孟以安有些擔憂地問她。“我還以為你倆過年回家是好事将近呢。”

李衣錦咬咬牙,還是把在他家的事情說了。在她媽面前她沒有辦法講的話,她從來都跟孟以安說,因為孟以安不會跟她媽告密,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罵她不知羞恥,也不會擺着大人的架子教育她怎麽做是對怎麽做是錯,在她心裏,小姨是不管什麽時候都會堅定地站在她這一邊,為她設身處地地擔心的人。

她花了周末一整天時間,把自己所有的家當,搬進了和陶姝娜一起新租的房子裏。周到明白她這一次是鐵了心要走之後,沒有挽留也沒有解釋,悶聲不響地幫她把一個個精心包裹的儲物箱搬下樓放到搬家公司的卡車上,還叮囑了師傅好幾遍易碎物品小心輕放。他穿着洗舊了由外穿變成了家居服的衛衣和睡褲,趿着拖鞋,滿頭是汗,挽高了袖子的胳膊肘上還有搬東西時蹭了牆留下的白灰。李衣錦遠遠地看着他,他比畢業那年胖了點,常年對着電腦肩頸不好導致駝背有些明顯,還多了幾根白頭發,但她還是想起了當年第一次遇到時他從山坡上狼狽滾下來的樣子,雖然當時她根本什麽都沒有看清,還差點以為學校後山鬧鬼。

周到把箱子放好轉身回來時,李衣錦攔住他,問,“你真的不想跟我解釋了?”

最後一次機會,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她在心裏想。只要他說實話,甚至只要他開口,她就把箱子全都搬回家裏去,她就不走了。

在一起這麽多年,她想,怎麽說兩個人的感情也值得彼此坦誠相對,如果連這都做不到,那她真的會徹底失望。

失望順理成章。周到沒有給她任何驚喜,他沉默着,像每一次争吵的時候一樣,轉身進去搬下一個箱子了。

李衣錦愕然呆立了片刻,跟着上了樓,回到房間門口,卻聽到清脆的一聲響。她推開門,看到周到腳邊的一攤碎片。留了這些年的汽水瓶,終究還是在她搬走的時候粉身碎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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