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最好的朋友(1)

第三章 最好的朋友(1)

搬了家的第一天早上李衣錦睡過頭了,她忘了以往每天鬧鐘是在周到手機上響的,昨晚她沒睡好,不知道是因為認床還是因為陶姝娜的卧室裏一直放音樂。迷迷糊糊去洗漱,剛把洗面奶泡沫抹臉上就聽見手機在卧室床頭響,她又回來接電話,是同事看她沒回,催她趕緊上線收郵件。 好不容易挂了電話,她又回去洗臉,陶姝娜閉着眼睛從卧室裏晃出來,沒好氣地沖她說,“你在家裏能不能手機靜音?電話鈴聲那麽響我在隔壁都能聽見,我不是說過了我通常晚上三點睡,上午不起來嗎?” 李衣錦本來就窩着被同事扔了爛攤子的火,但還是顧忌表姐妹之間的臉面,應付了一句,“知道了。” “還有,早上起來小點聲,我覺輕。”陶姝娜說。 “都九點了,不早了。”李衣錦忍不住怼回去,“……你住宿舍的時候你室友是怎麽忍你的?” “哦,她們比我起得晚。”陶姝娜并未發覺李衣錦在怼她,“我們一般都是晚上十一二點才從實驗室回來,有時就不回來。” “你不是說你室友早上六點起來打坐嗎?” “那是其中一個室友啊。我們寝室24小時都有人在睡覺,也都有人醒着。”陶姝娜認真地說。 “……” “你快去上班吧別遲到了,可憐的社畜。”陶姝娜說,突然反應過來,“九點多了?你上班不用打卡的嗎?” “我們不打卡,下班晚,所以上班時間也晚。”李衣錦無奈地解釋。 “哦!”陶姝娜好奇地說,“那不是還待遇挺好的嗎?不用擠早晚高峰,還不用扣考勤。那為什麽大姨總是嫌棄你的工作,說是哄小孩的?” 李衣錦翻了個白眼,不想回答她。陶姝娜倒也不介意,閉着眼睛晃回了卧室。 “你真的要和你表妹合租?”搬家那天周到問她,“你不是不喜歡她嗎?” 我喜不喜歡她沒有那麽重要。李衣錦心裏想。至少沒有房租重要。但她不想跟周到這麽說,就算他肯定能猜到。 李衣錦在門口換鞋時發現,她昨晚先放進鞋櫃的鞋子被陶姝娜後來放進去的兩排鞋盒和一排鞋子擠到了最裏面,她連着掏出了好幾個鞋盒好幾雙鞋,都沒能找到自己那雙。她沮喪地站起身錘了…

搬了家的第一天早上李衣錦睡過頭了,她忘了以往每天鬧鐘是在周到手機上響的,昨晚她沒睡好,不知道是因為認床還是因為陶姝娜的卧室裏一直放音樂。迷迷糊糊去洗漱,剛把洗面奶泡沫抹臉上就聽見手機在卧室床頭響,她又回來接電話,是同事看她沒回,催她趕緊上線收郵件。

好不容易挂了電話,她又回去洗臉,陶姝娜閉着眼睛從卧室裏晃出來,沒好氣地沖她說,“你在家裏能不能手機靜音?電話鈴聲那麽響我在隔壁都能聽見,我不是說過了我通常晚上三點睡,上午不起來嗎?”

李衣錦本來就窩着被同事扔了爛攤子的火,但還是顧忌表姐妹之間的臉面,應付了一句,“知道了。”

“還有,早上起來小點聲,我覺輕。”陶姝娜說。

“都九點了,不早了。”李衣錦忍不住怼回去,“……你住宿舍的時候你室友是怎麽忍你的?”

“哦,她們比我起得晚。”陶姝娜并未發覺李衣錦在怼她,“我們一般都是晚上十一二點才從實驗室回來,有時就不回來。”

“你不是說你室友早上六點起來打坐嗎?”

“那是其中一個室友啊。我們寝室 24 小時都有人在睡覺,也都有人醒着。”陶姝娜認真地說。

“……”

“你快去上班吧別遲到了,可憐的社畜。”陶姝娜說,突然反應過來,“九點多了?你上班不用打卡的嗎?”

“我們不打卡,下班晚,所以上班時間也晚。”李衣錦無奈地解釋。

“哦!”陶姝娜好奇地說,“那不是還待遇挺好的嗎?不用擠早晚高峰,還不用扣考勤。那為什麽大姨總是嫌棄你的工作,說是哄小孩的?”

李衣錦翻了個白眼,不想回答她。陶姝娜倒也不介意,閉着眼睛晃回了卧室。

“你真的要和你表妹合租?”搬家那天周到問她,“你不是不喜歡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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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不喜歡她沒有那麽重要。李衣錦心裏想。至少沒有房租重要。但她不想跟周到這麽說,就算他肯定能猜到。

李衣錦在門口換鞋時發現,她昨晚先放進鞋櫃的鞋子被陶姝娜後來放進去的兩排鞋盒和一排鞋子擠到了最裏面,她連着掏出了好幾個鞋盒好幾雙鞋,都沒能找到自己那雙。她沮喪地站起身錘了錘腰,看到衣帽架上也挂滿了陶姝娜的大衣和外套,光用來搭配的帽子和圍巾就有好多副。

李衣錦感到費解。在她的偏見裏,理工科博士難道不都是古板的科學怪人嗎?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搞科研,時間安排要精确到一分一秒的那種?家裏一塵不染所有的東西都擺得像實驗室器材的那種?穿衣風格像喬布斯那種?沒聽說過明星八卦沒刷過微博熱搜沒打卡過網紅餐廳的那種?她這個走在時代前沿的傻白甜宅女表妹,怎麽不太一樣呢?

“陶姝娜!”李衣錦終于爆發了,“你把你的鞋給我收拾了!”

“你怎麽還沒走?”陶姝娜的聲音從卧室裏傳出來,“我鞋怎麽了?”

“你把櫃子全占了,我放哪?”

“你随便放哪……放門口我也不介意,不小心踩到你別賴我。”

“……你給我出來!”

她這些年除了回姥姥家,基本沒再和陶姝娜有太多的聯系,但經過這一天一夜的合租,她意識到,有些事情,從小到大都沒有變過,比如陶姝娜可以一秒惹毛李衣錦的能力。

陶姝娜總是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做錯,大家也這樣覺得。但事情的關鍵在于,正因為她什麽都沒有做錯,反而讓李衣錦顯得渾身都是錯。

原本她也算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不管是跟小夥伴們在外瘋玩到滿身灰土髒兮兮地回家,還是爬到姥爺的書桌上把蘸了墨汁的毛筆吃進嘴裏,都不會被家裏人批評。直到陶姝娜出生,聰明伶俐人見人愛,三歲就能熟讀唐詩三百首倒背小九九,五歲就是遠近聞名的小小神童,孟明玮橫向比較着自己家女兒,終于激發了她敏感的自尊心。

在一次因為李衣錦又在學校犯錯誤被老師請家長之後,年僅十歲的她跟媽媽一起走在回家路上,欣賞着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對于即将到來的人生命運的轉折沒有絲毫覺察,還在想着放學回家能吃到姥姥做的黃花魚。

不過是因為上課吃東西被老師批評了。她想,又不是什麽大事,和她玩得最好的小夥伴馮言言每天都帶小零食來學校,偷偷分給李衣錦吃。馮言言說,她媽做菜特別好吃。

“媽,馮言言讓我有空去她家吃飯。”這樣想着,她就向她媽問出了口。

但她媽不知道在想什麽,緊鎖着眉頭,完全沒有聽見李衣錦的話,無意間眼神掃過她天真的小臉,神色變得更加複雜古怪。

“李衣錦。”孟明玮斟酌着開了口,“你知道你們班主任跟我說什麽嗎?”

“啊?”李衣錦自然地應道,“什麽啊。”

一看這孩子一副不以為然的欠揍樣,孟明玮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強壓着脾氣說,“你們班主任說,讓我帶你去醫院檢查檢查,她懷疑你有多動症。”

“什麽症?”李衣錦不明就裏地擡頭看着她媽。

“……那你為什麽把螞蟻放在你同桌鉛筆盒裏?”

“因為她問我老師講的是什麽,她聽不懂。”

“跟螞蟻有什麽關系?”

“我告訴她的,聽不懂的時候,就玩螞蟻。”李衣錦理直氣壯地說。

“……誰教你的?”

“……馮言言。”

那一天李衣錦收獲了出生以來的第一頓打,之後便開啓了她媽十幾年如一日嚴肅活潑團結緊張的教育大法實踐。孟明玮不相信,當年考上了大專因為不愛念書差點退學去結婚的孟菀青,憑什麽能教出從小到大的學霸女兒陶姝娜。但她不相信也得相信,李衣錦高考剛過一本線差點掉檔被調劑到分最低的專業的時候,陶姝娜跳了級還拿了全國奧賽一等獎。李衣錦考研沒考上還找不到工作的時候,陶姝娜放棄了保送的學校還以市理科狀元的身份考進了全國最好的大學。

在李衣錦看來,她的不夠好,是這些年來她媽郁郁寡歡抱怨滿腹的主要原因之一。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孟明玮不僅沒能像妹妹們那樣有機會讀書,她的女兒也被人家輕松比過,而她越在意,孟菀青一家就越不在意,仿佛這些都是天生命裏帶來的,不費吹灰之力,這讓她更加心裏不平衡。

“這道題怎麽講了還錯講了還錯?!”

“數學為什麽又沒及格?!”

“背一個單詞能背一天?!”

“別人都會就你不會?別人能記住就你記不住?!”

“你要是這次考完試還讓老師叫家長,你就別回來了!”

“……”

“我真沒管她,”每次看着孟明玮吼着嗚哇哭叫的李衣錦寫作業時,孟菀青就苦惱地攤攤手,“我又不懂學習,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她說的倒是真的。她和陶姝娜,聊電視劇,聊明星八卦,聊社會新聞,聊家長裏短,就是不聊學習。到現在她都不太清楚陶姝娜的專業,屬于哪個學院,博士到底是研究什麽的。

但孟菀青也不是完全不管她。在陶姝娜的學霸生涯中,也有一次非常難得的被老師“請家長”的經歷。陶姝娜讀初中時的一天,班主任很嚴肅地打電話給孟菀青,讓她務必立刻到學校來一趟。孟菀青當時正在理發店做頭發,順口問了句能不能等我燙完再去,班主任老師說不能,她只好弄掉剛卷好的一頭卷兒,一邊心疼自己的錢一邊埋怨着去了學校。

到了辦公室一看自己女兒低着頭站老師辦公桌旁邊,孟菀青一下就心疼了,心想自己這聰明伶俐的寶貝閨女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這是犯了多大的錯誤?當下一邊起範兒跟班主任問好一邊心裏暗暗做準備,就算是記大過退學什麽的,也得幫孩子說好話求情,千萬不能把孩子前途毀了。

她坐在老師面前胡思亂想,然後老師伸手遞過來一張紙條。

“啊?”孟菀青不明就裏。

“你們家陶姝娜,好學生還早戀,家長不管管嗎?”老師一臉嚴肅。

孟菀青低頭看紙條,上面是兩個人你言我語一來一往得熱熱鬧鬧,她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是陶姝娜的筆跡。

“我下次帶你去看另一場,更厲害,你絕對想不到。”

“說話算話?”

“當然。”

“那你可別告訴老師。”

“不會的,我也沒告訴我媽,她肯定不讓我帶女生去。”

“那以後咱倆一起去。”

“好。”

怎麽看怎麽覺得是小男生小女生相約瞞着老師家長出去約會,還你情我願的。

孟菀青沒說話,擡頭瞄了一眼陶姝娜,她站在一旁,趁老師不注意,給她媽遞過來一個眼色,倒不是害羞也不是慌張,只像是一不小心被抓包了的“我有什麽辦法”。

陶姝娜她們班主任是個快退休了的男老師,頭發花白性情執拗,平日裏除了抓成績抓紀律根本沒有別的話。孟菀青體諒他一把歲數管着一堆半大孩子也不容易,心想就大不了跟孩子一起挨他一頓訓,服個軟,回家再好好跟孩子聊。

“兩個人逃學!逃掉下午自習課跑出去不知道幹嘛了,這還是好學生呢,蔑視學校紀律,對自己和同學不負責任,你這個家長怎麽當的?啊,我知道你們家陶姝娜長得好看,讨男孩喜歡,那就勾着人家一起逃學?王若軒平時可是本本分分一男生,要是學習被耽擱了,考不上重點高中,怎麽跟他家長交待?管好你們家孩子,小姑娘安分一點,別整天想這想那沒個正形!……”

“老師,您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孟菀青眼睛一立,作勢甩了一下自己頭發,意識到拆得急三火四的卷兒有損自己形象,不免心裏又一陣抱怨。“您怎麽知道是陶姝娜幹擾他還是他幹擾陶姝娜?兩個人一起逃學,那男孩呢?您就把我和陶姝娜請辦公室來,這不太公平吧?”

“你這家長怎麽說話呢?”老師胡子都快被孟菀青氣飛了,“你們家是姑娘,我特意單獨請你來,就是怕姑娘沒面子,你在這跟我叫什麽板?”

“怎麽就沒面子了?倆小孩一起犯錯,為什麽就只是我們家姑娘沒面子?”孟菀青不卑不亢。

“你你你,你這家長跟孩子一樣,不知羞恥!我在這教育你不要縱容孩子早戀,你怎麽不知好歹?”

“我為什麽要羞恥?就算我家孩子真早戀了,我也不會這麽教育她,更不會說她不知羞恥!”孟菀青說,“女孩長得好不好看,招不招男孩喜歡,不會帶壞任何人。那是他們男孩的問題。我的女孩,她想做什麽,想喜歡誰,将來都是她自己決定的事,不會因為別人的偏見改變。再說了,”她氣定神閑地沖一旁的女兒擠擠眼,“我還真不知道有哪個男生能入得了我們家陶姝娜的眼。”

孟菀青帶着她拆壞了的一頭卷兒,義正辭嚴地坐在老師辦公桌前的景象,讓陶姝娜覺得,她媽簡直是世界上最酷的女人。

從學校出來,孟菀青帶着陶姝娜繞道回理發店,把沒燙完的頭發燙完了。她一邊滿意地打量着效果,一邊看了看翻着雜志的陶姝娜。

“怎麽樣?跟我說說你和那個王若軒不?”孟菀青說,“我家閨女不會真早戀了吧?”

陶姝娜噗嗤一笑,撇了撇嘴,“才不呢,”她說,“他就是我哥們兒,我才不喜歡他那個類型。”

“我就說嘛,”孟菀青笑,“那你倆逃課幹嘛去了?”

陶姝娜想了想,“我不告訴你。”

“喲,還學會賣關子了?”孟菀青敲了她腦門一下,“那我還就非得知道不可。”

“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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