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家宴(3)

第三十章 家宴(3)

“等我走了以後,不要墓,也不要墳,什麽都不要。你們吶,就帶我到離島最近的碼頭,坐上船,開到海中間去,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裏。以後你們誰記着我,想我了,就來海邊看看我。要是天兒好,陽光足,能看見對岸的島,就多跟我說說話。要是天陰着,霧氣昭昭,看不見島,那就打個招呼再走,我也知道你來了。” 遷墳的時候孟明玮和孟菀青去了。孟家帶來的人手腳麻利,墓碑沒幾下就轟然倒地。他們帶着孟顯榮的骨灰離開後,一排潔白的墓碑之中留下殘缺的揚着塵的豁口,格外刺眼。 “爸遷走了,媽百年之後即使還葬在這裏,那碑上的字都不知道要怎麽寫了。”孟菀青慨嘆道。 而喬海雲此時靜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的風景出神。周秀芳坐在一旁,欲言又止,還是開口問道,“真的甘心嗎?” 喬海雲回頭看她,笑了笑,“活都活到現在了,還計較什麽甘心不甘心。人這一輩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埋在哪兒不過是活着的人留個念想。他要回家,那便回吧,我得個自由,也挺好的。” 大家陪老太太去海邊。路上球球坐在姥姥身邊,聽她講故事,聽得一驚一乍地咯咯笑。姥姥就戳她的腦門,說道,“跟你媽小時候一個樣,咋咋呼呼的。” 李衣錦和陶姝娜一起坐在後面。兩個人聽着一老一小的歡笑聲,卻是都笑不出來。 “我總覺得,以後沒有家了。”沒心沒肺的陶姝娜頭一次看起來悵然若失。“姥姥不在家,咱們以後回哪兒呢?” 李衣錦望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遙遙地想象着很多年以前,年輕的姥姥第一次離開家鄉時的心情。她那時一定不會想家吧?會想象多年以後自己擁有一個怎樣的家麽? “不回了。”李衣錦若有所思地說,“以後都不必回家了。自己在哪裏,哪裏就是家。” 喬海雲也有很多年沒來過這個熟悉的碼頭了,由于經營改革,現在并沒有輪渡往來,一行人到了碼頭,卻無法去島上。 大家都垂頭喪氣,老太太倒是沒有覺得掃興,“不去就不去吧。”她說,“今天天氣好,遠遠看看就行了。我年紀大了,暈船。” 于是大家推着她去海邊。李衣錦和…

“等我走了以後,不要墓,也不要墳,什麽都不要。你們吶,就帶我到離島最近的碼頭,坐上船,開到海中間去,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裏。以後你們誰記着我,想我了,就來海邊看看我。要是天兒好,陽光足,能看見對岸的島,就多跟我說說話。要是天陰着,霧氣昭昭,看不見島,那就打個招呼再走,我也知道你來了。”

遷墳的時候孟明玮和孟菀青去了。孟家帶來的人手腳麻利,墓碑沒幾下就轟然倒地。他們帶着孟顯榮的骨灰離開後,一排潔白的墓碑之中留下殘缺的揚着塵的豁口,格外刺眼。

“爸遷走了,媽百年之後即使還葬在這裏,那碑上的字都不知道要怎麽寫了。”孟菀青慨嘆道。

而喬海雲此時靜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的風景出神。周秀芳坐在一旁,欲言又止,還是開口問道,“真的甘心嗎?”

喬海雲回頭看她,笑了笑,“活都活到現在了,還計較什麽甘心不甘心。人這一輩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埋在哪兒不過是活着的人留個念想。他要回家,那便回吧,我得個自由,也挺好的。”

大家陪老太太去海邊。路上球球坐在姥姥身邊,聽她講故事,聽得一驚一乍地咯咯笑。姥姥就戳她的腦門,說道,“跟你媽小時候一個樣,咋咋呼呼的。”

李衣錦和陶姝娜一起坐在後面。兩個人聽着一老一小的歡笑聲,卻是都笑不出來。

“我總覺得,以後沒有家了。”沒心沒肺的陶姝娜頭一次看起來悵然若失。“姥姥不在家,咱們以後回哪兒呢?”

李衣錦望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遙遙地想象着很多年以前,年輕的姥姥第一次離開家鄉時的心情。她那時一定不會想家吧?會想象多年以後自己擁有一個怎樣的家麽?

“不回了。”李衣錦若有所思地說,“以後都不必回家了。自己在哪裏,哪裏就是家。”

喬海雲也有很多年沒來過這個熟悉的碼頭了,由于經營改革,現在并沒有輪渡往來,一行人到了碼頭,卻無法去島上。

大家都垂頭喪氣,老太太倒是沒有覺得掃興,“不去就不去吧。”她說,“今天天氣好,遠遠看看就行了。我年紀大了,暈船。”

于是大家推着她去海邊。李衣錦和陶姝娜陪着球球在海灘上玩,孟明玮,孟菀青和孟以安三個人就陪着她媽聊天。

遠處是藍天白雲,近處是海灘上玩耍的女孩們,如此美好溫馨的場景裏,聽着老太太雲淡風輕地說着要将骨灰撒向大海的話,姐妹三個人都是心頭一痛。

“行啦,我就是提前說說。明玮不是說過嗎,我能活到一百歲呢!現在還早,我還得享受生活!”老太太說完自己的安排,笑得爽朗而釋然,“以後的事留給以後去辦,等我把腿腳養好了,我有的是機會出去玩!”

姐妹三個回過神來,終于附和着笑起來。孟以安說,“是啊,球球都說了,以後她去哪兒玩,得把姥姥給帶上!”

女孩們奔跑時的尖叫聲回蕩在海灘上,無憂無慮,如此快樂。

“以後,我也想帶孩子們來。”孟以安說,“讓他們也看一看怎樣開船出海捕魚,應該挺有意思的。”

“好啊。”老太太笑道。

在回北京的路上,孟以安跟李衣錦說,“你不是想來做志願者嗎?最近有個失學兒童的慈善項目,我會帶小孩們一起去,你可以一起來。”

“行,”李衣錦挺開心地說,“那我問問周到的時間,我們倆一起去,可以嗎?”

“當然可以。”孟以安說。

“對了,我在跟我們劇場的合作方提策劃案,希望以後有機會,把巡演活動也做到更多地方去。”李衣錦說,“說不定以後要跟你合作啦。”

孟以安贊許地看了看她,“不錯啊,”她說,“我是不是應該把你挖過來做策劃總監?”

“算了,”李衣錦說,“我還是喜歡我現在的工作,才不要受你壓榨呢。”

兩個人都笑了。

“你們倆現在感情還挺好的樣子,考慮過以後的打算嗎?”孟以安問李衣錦。

李衣錦猶豫了片刻,回答,“說沒考慮過是假的。但說考慮過的話,卻也不是你想的那種打算。”

“你是說結婚?”孟以安問。

“不是嗎?”李衣錦說,“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兩個人都知道以後有結婚的可能,但也有不結婚的可能,帶着這樣的心情去相處,很多焦慮和矛盾也能化解了。”

“你長大了呀,”孟以安笑着說,“有時候你媽都應該跟你學學。”

李衣錦搖搖頭,笑,“人不管多大年紀,該像小孩的時候,還是像小孩,但該長大的時候,也早該長大了。”

等到孟以安組織孩子們趁假期去貧困縣活動時,捐贈失學兒童的款項已經到位,孩子們雖然耽誤了開學,但至少也拿到了新的課本和書包,小學的樓房和操場已經翻修完成,新的課桌椅和黑板搬進了教室,一切都在井井有條地進行。

孟以安特意帶球球去了村頭布滿陷阱的那一家。還未走近,就看到原本的陷阱裏沒了尖刺,頑強地長出了野草野花。屋後荒蕪的地面也被清理過,翻得平整,像是種了什麽菜籽,細細小小地從地裏鑽出一排排冒頭的綠芽。

女孩從屋裏端着盆出來晾衣服,看到孟以安,驚喜地睜大眼睛,把盆放在門口就跑過來。

“你真來了!”她有些忸怩地說,看到孟以安旁邊站着球球,立刻更加不好意思地臉紅了,沾着肥皂水的手慌忙在衣襟上搓了兩把。

“當然啦,我們不是拉過鈎嘛,我答應帶我女兒來找你玩的。”孟以安說,“這是球球。球球,叫姐姐。”

“姐姐好。”球球笑嘻嘻地說。

“你真的叫球球?”女孩好奇地打量着她,“你名字好好玩啊。大名就是球球嗎?”

球球就笑,“是的!我爸爸姓邱,我叫邱球球!每次遇到新老師點名,都會笑我的名字好玩!但是我媽說,要是我姥爺在,肯定要笑話她沒文化!”

女孩噗嗤一聲笑了。

孟以安也笑了,就坐在一邊,看着兩個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

球球把她帶來的禮物親手送給小姐姐,是她在手工課上學做的作品,女孩很喜歡,小心翼翼地看着,愛不釋手。

“這個藍色的是海水,這個白色的是小船,這個是小島。”球球給她指着,解釋道。

“真好看啊。”女孩感嘆道,“但是……我沒見過大海。”她說,“就只在畫冊和電視裏見過。”

“你沒見過大海呀?”球球撓了撓頭,想了想,說,“那下次我帶你去看?我跟你說,我姥姥就是在島上出生的,每天都在大海上坐船,可好玩了。她給我講過好多好多故事,我講給你聽!”

“真的?住在島上嗎?”女孩好奇起來。

“對。”球球點點頭。

“住在島上,是不是離陸地好遠好遠?那多孤單呀。”女孩問。

“不會呀,”球球說,“島上也有人。他們每天都坐船來陸地上,也有人從陸地上坐船去島上。”

女孩認真地聽着,臉上露出感興趣的神情。

“而且,我跟你說哦,”球球說,“你站在陸地這一邊,都看不到那邊的小島。但是呢,要是趕上大晴天,就看得很清楚啦,有好多好多小島就在不遠的地方,其實離得都很近,只是起霧的時候看不到。所以啊,一點都不孤單。”

孟以安就笑了,補充道,“那叫群島。”

“嗯,群島。”球球點頭,又說道,“我姥姥說她以後要把骨灰撒在大海裏,這樣我每次去海邊,就是回家啦。”

在球球繪聲繪色的講述中,孟以安仿佛看見了一個莽撞執拗的少女,頭也不回地坐上遠去的船,明知前方是命途多舛卻也無懼無畏。

主宰了自己人生的人,也值得一個自己最滿意的結局。

她們都值得。

番外一 五十步陽光

她也并不是一直都喜歡那一段看得見陽光的走廊。 至少剛來的那幾年不喜歡。 那段走廊很短,正常走路一般五十步就到頭了。走得快點,三十七八步。走得再慢,最多最多走七十步也到了。 大家都喜歡那段路。去做工,去吃飯,去接電話,去會面,都要走那條路。很多人早上起來就祈禱老天爺賞臉出太陽,只要每天享受了那五十步的陽光,一天的心情都會好。何況有的時候,在陽光的盡頭等着她們的是家人的容貌和聲音。 剛來的那幾年,她一直被歸類為“危險分子”。危險分子有的是對別人有危險,有的是對自己有危險,她屬于後一種。 裏面什麽都不許帶。發夾,皮筋,罐頭瓶,首飾,都是可能被利用的致命物品。頭幾年她一直是重點監視對象,因為她不想吃喝,不想活着,只想死。 她每天都在懊惱。 不是為做下的那些事懊惱,而是懊惱自己進來了之後才知道,死竟然是這麽難的一件事。 別的人也勸過她。甚至有人幫她跟監區隊長反應,借來了本心靈雞湯書,放風的時候給她讀。“有求死的念頭很正常,好多人剛來的時候都有,但是慢慢地熬過來了,就開始想活下去了。”一個女犯人跟她說。 很多犯人有文化。她曾經認識過一個像她一樣殺了自己丈夫的女人,是拼了命一般地從窮山溝走出來讀了書的,人非常聰明,即使在監獄裏做工,表現都比所有人要好,腦子好使,幹活麻利,學什麽一點就透。 腦子好使才懂得怎麽死。由此可見,她的腦子還是不夠好使,否則不會想不到,一旦進了牢,再想死,可就難了。 她的腦子只夠支撐她到做出選擇的最後一刻。 從開始到最後,她從來沒有猶豫過。因為該嘗試的她都嘗試了,她知道自己無路可走。 最初她做着後來知道無用但當時還懷着一絲僥幸的抵抗。知道他喝酒,她偷偷把他放在家裏的酒藏起來或是拿出去丢掉。他有一次把兒子推撞在桌角,孩子磕破了額頭,她就把家裏所有家具的邊邊角角全用布和膠帶纏起來。他摔壞了好幾把椅子,她就把所有椅子都換成塑料的。他把衣櫃裏她的衣服全都一把火燒掉,她就把…

她也并不是一直都喜歡那一段看得見陽光的走廊。

至少剛來的那幾年不喜歡。

那段走廊很短,正常走路一般五十步就到頭了。走得快點,三十七八步。走得再慢,最多最多走七十步也到了。

大家都喜歡那段路。去做工,去吃飯,去接電話,去會面,都要走那條路。很多人早上起來就祈禱老天爺賞臉出太陽,只要每天享受了那五十步的陽光,一天的心情都會好。何況有的時候,在陽光的盡頭等着她們的是家人的容貌和聲音。

剛來的那幾年,她一直被歸類為“危險分子”。危險分子有的是對別人有危險,有的是對自己有危險,她屬于後一種。

裏面什麽都不許帶。發夾,皮筋,罐頭瓶,首飾,都是可能被利用的致命物品。頭幾年她一直是重點監視對象,因為她不想吃喝,不想活着,只想死。

她每天都在懊惱。

不是為做下的那些事懊惱,而是懊惱自己進來了之後才知道,死竟然是這麽難的一件事。

別的人也勸過她。甚至有人幫她跟監區隊長反應,借來了本心靈雞湯書,放風的時候給她讀。“有求死的念頭很正常,好多人剛來的時候都有,但是慢慢地熬過來了,就開始想活下去了。”一個女犯人跟她說。

很多犯人有文化。她曾經認識過一個像她一樣殺了自己丈夫的女人,是拼了命一般地從窮山溝走出來讀了書的,人非常聰明,即使在監獄裏做工,表現都比所有人要好,腦子好使,幹活麻利,學什麽一點就透。

腦子好使才懂得怎麽死。由此可見,她的腦子還是不夠好使,否則不會想不到,一旦進了牢,再想死,可就難了。

她的腦子只夠支撐她到做出選擇的最後一刻。

從開始到最後,她從來沒有猶豫過。因為該嘗試的她都嘗試了,她知道自己無路可走。

最初她做着後來知道無用但當時還懷着一絲僥幸的抵抗。知道他喝酒,她偷偷把他放在家裏的酒藏起來或是拿出去丢掉。他有一次把兒子推撞在桌角,孩子磕破了額頭,她就把家裏所有家具的邊邊角角全用布和膠帶纏起來。他摔壞了好幾把椅子,她就把所有椅子都換成塑料的。他把衣櫃裏她的衣服全都一把火燒掉,她就把備用的衣服裝袋子裏藏在廁所窗戶外面。

但是沒有用,他變本加厲。

後來她采取了家人都罵她沒腦子但她自覺有腦子的措施,她提了離婚,換來的是她斷了兩根肋骨住進醫院,并因此失去了工作。他耍酒瘋把兒子打傷,醒來之後痛心疾首說要帶兒子去醫院,但是徹夜未歸,她精神崩潰,挨家挨戶敲門求鄰居們幫她找孩子。結果他帶孩子從爺爺奶奶家回來,勃然大怒,說她不知廉恥,扯着她的頭發把她從鄰居門口拖回家,整條街都聽得到他的破口大罵和她的痛哭慘叫。

結婚十年,她死去過無數次,又因為孩子強撐着活過來。不是沒想過魚死網破,但總沒下得了決心,直到她在學校看到孩子寫的那篇作文。

“我的爸爸是一個魔鬼。”孩子寫道。

那一刻她才醒悟,擺在她面前的是怎樣的一個決定。

她這輩子都沒有那樣運籌帷幄處心積慮地謀劃過一件事。“以防萬一”。從頭到尾她心裏想的就是這四個字。她一旦下手做了,就要确保沒有“萬一”發生。後來跟她案子的律師都說,見過因為家暴殺夫的,情節這麽嚴重的還挺少見。

那天她把兒子送去了娘家,孩子并不知道要發生什麽事,但還是試探地問,“媽媽你跟我一起回姥姥家好不好?”

她知道兒子的意思,怕他爸又打她。

被拒絕之後,兒子也還是乖巧地跟她揮手道別。

“那媽媽你早點來接我。”他說。

她不敢看兒子的眼睛,怕再多看一秒就會退縮。她知道她一旦走出這一步,很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但至少兒子會活下來,好好地健康成長,不再活在魔鬼的陰影下。

趁他沒回來,她下廚做了一手好菜,然後把藥下在菜裏,怕他掀了不吃,他常喝的每一瓶酒裏也都下了藥。他回來,她躲進屋,冷靜地一邊聽着外面的聲音一邊盯着牆上的挂鐘數時間。等她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口吐白沫仰在椅子底下。

她沉默地挪開椅子,然後拎起地上的酒瓶,就像他每次打她那樣,砸向他,一下,兩下。一瓶碎了,再來一瓶,酒瓶沒了,還有桌上的盤子,碗,桌上空了,還有椅子,花瓶,暖水壺,擀面杖,水果刀,菜刀,凡是家裏有的,手邊夠得着的,舉得動的,她都拿來砸,就像他每次打她那樣。完全不用擔心家裏乒乒乓乓的聲音會被隔壁聽見,因為左鄰右舍這十來年都聽膩了。

等到所有的東西都砸完,她盯着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東西看了好一會,總還是不确定他到底死了沒有。以防萬一。她想着。于是她邁過地上的狼藉,走進廚房,打開了煤氣,然後平靜地走出門外,把家門反鎖。這樣總萬無一失了。她想。

她一個人在大街上游蕩了一整夜,天亮的時候,她用沾滿了血的雙手推開了派出所的大門。

她的案子開庭審理那天,好多街坊鄰居都來了,他們自發聯名請願,說她是個好人,還有未成年的孩子,請求法院從輕判決。

他的家人全來了,在旁聽席上幾次大聲謾罵,差點被法警扔出去。她的娘家人一個都沒來。孩子也沒來。聽到她被判處無期徒刑的時候,鄰居們全都在哭,她一滴眼淚都沒掉,對她來說,別人宣判她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

兒子後來被他的爺爺奶奶搶了回去,在娘家人來看她的時候,她拼命求她們把兒子搶回來,但她們也無能為力。

“你死心吧,”她們說,“那孩子跟了他爺爺奶奶,你就是他的殺父仇人。你就當沒這個兒子了吧。”

心是死了,但人死不了,就還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在別人每天期盼着走過那段五十步的陽光,去見自己的家人的時候,她只轉過頭去視而不見。

但真能視而不見嗎?她做夢都在想着孩子有沒有吃飽穿暖,有沒有受欺負,長了多高,變沒變樣,該上幾年級了,學了點什麽,以後又會做點什麽他喜歡的事。

兒子的小名是她給起的,因為生他那天,有人在産科病房的窗臺上放了盆向日葵,她一邊忍着疼一邊看着那花,就在心裏想,孩子以後長大了,就像向日葵向着陽光一樣,只要他心裏喜歡,去往什麽方向,她都支持。

頭幾年過去,她沒能死成,只要一想到兒子恨她,再也不想見她,她就覺得死的念頭又蓋過了活着的希望。每當又有人雀躍地起身去迎接家人的見面或是電話,周圍便是一片羨慕的聲音,只有她一如既往格格不入地坐在角落,第二年之後就沒再有人來看過她,應該也不會再有人來看她了。

所以當那一天監區隊長來叫她,說有人來看她的時候,她既不敢相信,又猜不出來誰會來看她。隊長是個好人,平日裏管理犯人的時候很照顧她,也曾經數次勸她打消自殺的念頭,她盯着隊長的臉,卻也看不出端倪,只好跟在後面。

那天運氣很好,每一步都有陽光。她一邊擡起頭貪婪地消化,一邊數着腳下的步子,不多不少正好走了五十步。

一進會面室她就愣住了。

兒子長高了,也曬黑了,穿着她沒見過的陌生的校服,單薄精瘦的肩膀上挂着書包,坐在那裏緊張地摳着手,遠遠看見她,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不能哭,不能哭,她狠狠在心裏告訴自己,哭花了眼睛就看不清了,不能哭。

兒子說,“我今年考上市重點了,這邊有公交車能到,我才來的。”

她說嗯。

兒子說,“我偷偷來的,沒給爺爺奶奶知道。”

她說嗯。

兒子說,“他們怎麽說你的,我都知道,但是我不願意聽。”

她說嗯。

兒子說,“我以後都住校,不能常過來。”

她說嗯。

兒子就沒話說了。她也不說話,就那麽看着孩子,怎麽看都看不夠。

時間快到了,兒子局促地站起來,又慌忙坐下,急切地看着她,懵頭懵腦地問,“媽媽,你還會出來嗎?”

到底還是只有十多歲的小孩。他一個人跑了這麽遠的路,來看好幾年沒見的媽媽,其實就是想問這個問題。

“他們說你一輩子都不會出來了,是嗎?是假的吧?他們騙我的吧?”小孩臉漲得通紅。

“我不信。”他說,“你要是出來,你告訴我,我早點來接你。”

她拼命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傾如雨下。

那是她入獄的第五年。

一年之後,她就因為在獄中表現優異,工作努力,改造态度良好,被判減刑 20 年。

後來她像別人一樣,每天都在祈禱老天爺賞臉出太陽。只要每天享受了那五十步的陽光,一天的心情都會好。何況有的時候,在陽光的盡頭等着她的,是她最想念的人,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周到離家去北京上學工作之後,幾年才回去看她一次。他很少說自己的情況,她問起,他也只是回答挺好,還行,差不多。但她心裏明白,因為她,他的學生時代也承受了他不該承受的歧視和非議。但他從來不說,像是已經習慣了在他不常見面的媽媽面前客套地表示一切都好。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和別人家的媽媽比,既想幫着解決孩子生活上的迷茫又無能為力。

“你們以後,有什麽打算嗎?”

當周到再一次來看她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問。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周到知道她問的是他和李衣錦的未來。

“我決定徹底離開他們了。”周到說。她知道他指的是他的爺爺奶奶和“那邊”的家人。“再也不回去了。以後我的生活,我和她的生活,我們的将來,都只由我們自己負責。”

她點點頭,“你決定就好。”

“等你出來,我帶她來接你。”周到臨走的時候說。

她愣了一下,就笑了。等離開了他的視線,才抹掉了眼淚。

回去的路上竟也有陽光。她輕快地數着數,感覺五十步一眨眼就過去了。

離下一次見面的日子就更近了。她想。

番外二 私奔

陶姝娜第一次去張小彥家,是在博士快畢業這年。之前張小彥也提過很多次,陶姝娜都堅決反對。 “咱們倆怎麽過是咱們倆的事,我可不要去你家人那裏接受檢閱。”她嚴詞拒絕,“那這件事就變得不單純了。” “什麽叫不單純?”張小彥表示不公平,“是你想得不單純吧。我不也見過你家人了嗎?連姥姥我都見過了。” “那不一樣。”陶姝娜說,“我姥姥和我媽有替我決定過男朋友嗎?沒有。有替我決定過學什麽專業嗎?沒有。但是你有。所以我既然是你選擇的女朋友,不是你家人替你選的女朋友,那我有權利在現在這個階段不接受來自他們的審核。” “……我又沒說是要審核你。”張小彥說,“以前的事之後,他們也反省過,你看,這幾年不都沒太管我了嗎?知道我又找了女朋友,不也不再安排我了嗎?你不要把我家人妖魔化好不好?” “我沒有把他們妖魔化,是你自己說的,”陶姝娜振振有詞,“你自己都知道你的人生是他們安排的,你不也不願意嗎?其實啊,你就像另一個我姐,如果她有你的家世和智商,可能也會走上像你這樣的路。但她沒有,我大姨又逼她,所以她們母女倆之前才會有那麽多隔閡。” 話是這麽說,但是陶姝娜又輸了。她和張小彥有一個規矩,每次約好周末兩個人要一起待在家或者出去玩,誰因為加班或者別的事缺席了,就是輸了,輸了的人要無條件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說吧,”陶姝娜跟張小彥毫無求生欲地說,“罰我做飯洗碗一個月我都不會喊冤。” “我才不罰你做飯洗碗。”張小彥說,“我爸媽說了,點名要見你。” 陶姝娜只好不情不願地跟他回了家,一路上都在發愁,一會說,早知道去年的課題該跟導師一起參與的,一會說,應該明年再來的,明年至少拿到博士學位了。 “你又不是去面試的,瞎想什麽呢?”張小彥哭笑不得。“我家人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恐怖。他們只是對我的教育比較嚴格而已。” 張小彥的家人果然如他所說,一看就是書香世家的樣子,爺爺爸爸媽媽都文質彬彬優雅禮貌,對初次見面的陶姝娜也是雖然客氣…

陶姝娜第一次去張小彥家,是在博士快畢業這年。之前張小彥也提過很多次,陶姝娜都堅決反對。

“咱們倆怎麽過是咱們倆的事,我可不要去你家人那裏接受檢閱。”她嚴詞拒絕,“那這件事就變得不單純了。”

“什麽叫不單純?”張小彥表示不公平,“是你想得不單純吧。我不也見過你家人了嗎?連姥姥我都見過了。”

“那不一樣。”陶姝娜說,“我姥姥和我媽有替我決定過男朋友嗎?沒有。有替我決定過學什麽專業嗎?沒有。但是你有。所以我既然是你選擇的女朋友,不是你家人替你選的女朋友,那我有權利在現在這個階段不接受來自他們的審核。”

“……我又沒說是要審核你。”張小彥說,“以前的事之後,他們也反省過,你看,這幾年不都沒太管我了嗎?知道我又找了女朋友,不也不再安排我了嗎?你不要把我家人妖魔化好不好?”

“我沒有把他們妖魔化,是你自己說的,”陶姝娜振振有詞,“你自己都知道你的人生是他們安排的,你不也不願意嗎?其實啊,你就像另一個我姐,如果她有你的家世和智商,可能也會走上像你這樣的路。但她沒有,我大姨又逼她,所以她們母女倆之前才會有那麽多隔閡。”

話是這麽說,但是陶姝娜又輸了。她和張小彥有一個規矩,每次約好周末兩個人要一起待在家或者出去玩,誰因為加班或者別的事缺席了,就是輸了,輸了的人要無條件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說吧,”陶姝娜跟張小彥毫無求生欲地說,“罰我做飯洗碗一個月我都不會喊冤。”

“我才不罰你做飯洗碗。”張小彥說,“我爸媽說了,點名要見你。”

陶姝娜只好不情不願地跟他回了家,一路上都在發愁,一會說,早知道去年的課題該跟導師一起參與的,一會說,應該明年再來的,明年至少拿到博士學位了。

“你又不是去面試的,瞎想什麽呢?”張小彥哭笑不得。“我家人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恐怖。他們只是對我的教育比較嚴格而已。”

張小彥的家人果然如他所說,一看就是書香世家的樣子,爺爺爸爸媽媽都文質彬彬優雅禮貌,對初次見面的陶姝娜也是雖然客氣但熱情。

陶姝娜還是沒有放松警惕,雖然坐在張小彥媽媽旁邊,乖巧地吃她遞來的水果,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提防着,比去面試還要謹慎。

果然,張小彥媽媽雖然溫言軟語慈眉善目,但開口就直問要點。

“娜娜呀,你家裏父母是做什麽的呀?教育你也很成功呢,聽小彥說,也是培養出了你這個狀元。”她問。

不知為什麽,天不怕地不怕的陶姝娜在這一刻突然沉默了。她想起她高中時第一次指着電視上的張小彥說“我也要成為那樣的人”時班主任潑她冷水的語氣,想起她一路走到狀元又走到現在聽到的每一句類似的話,有那麽一瞬間,她很想撒謊。她想說,我家裏也是世代書香門第,我爸爸媽媽都是學者,我也是根紅苗正的學三代,不管是學術還是事業,我從來都沒有輸給過任何人,即使是張小彥這樣優秀的人,站在他身邊,我一點都不慫,他也半點都不虧。

張小彥看到她的局促,走過來坐到她身邊,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想什麽呢?”他輕聲笑道,“你就說實話呗,不說我替你說了。”

“哎!”陶姝娜回過神來。“沒有……我自己說。”

她沖張小彥的媽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呀,”她清了清嗓子,覺得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又回來了,“其實我什麽都不是。”

“我們家也不懂什麽教育。”她笑着說,“我媽是個百貨公司的銷售經理,我爸是個列車員。”

何必要撒謊呢?她一邊在心裏嘲笑自己一邊想。她不就是這麽長大的嗎?小時候她媽為了上班不扣工資把她扔在櫃臺後面,她就窩在一堆貨物裏玩玩具看畫冊,上學時因為寫作業快,包攬了全班同學寫不完的作業,莫名累積了聲譽導致第二年全票當選班長,中學時因為家裏有最新的科幻雜志,她拿去班級裏傳看,被老師沒收了,結果她下課時去送作業發現老師自己在辦公室偷偷看……還有她媽為她在老師面前出頭的時候,練跆拳道受了傷又堅持考試的時候,甚至天天花癡張小彥的時候……這些才是她自己既有趣又無悔的,不可替代的人生嘛。

“……他們現在準備離婚了。”陶姝娜坦然地說,“我媽堅持離,我爸堅持不離,法院一審沒判離,我媽會繼續上訴。”

張小彥媽媽顯然沒有想到陶姝娜這麽過于坦誠,一時間忘記了表情管理,滿臉驚愕。

張小彥倒是對陶姝娜說出這些大實話毫不意外,他在一旁笑着說,“媽,娜娜性格就是這樣的。她有好孩子的品性,卻也享受到了好多所謂的好孩子享受不到的人生。不像我,我是長成了你們認為的好孩子,但你知道我有多羨慕她嗎?我有多喜歡她,就有多羨慕她。她比我幸福多了。”

張小彥的媽媽臉上有些挂不住,“你這孩子,多大人了還這麽說話。”她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們還不是為你鋪了一條最好的路,你現在事業有成了,倒來埋怨我們了。我們反倒有錯啦?你爺爺你爸爸做科研為國家争光有錯啦?”

張小彥明顯也不高興了,但他還知道下意識地避免和媽媽争論,就閉口不說話了。

陶姝娜便忍不住多嘴了一句,“阿姨,”她說,“小彥是真的很優秀,他也很感謝你們給了他最好的教育。我熟悉他以前,也一直崇拜他,羨慕他。但是熟悉了之後,我更願意了解他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他總該有權選擇他想要什麽樣的生活,什麽樣的女朋友,什麽樣的未來。”

“喲,這小姑娘伶牙俐齒的呀,”張小彥媽媽一笑,“我這還沒說什麽呢,倒提點上我了,顯得我這個做媽媽的咄咄逼人了。行,我不說了,小彥,”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張小彥,“去爺爺書房吧,爺爺和爸爸有話問你了。”

來之前張小彥就跟她說過,他離家讀書工作後,每次回家,都還要像學生時代一樣,到爺爺和爸爸跟前彙報成就彙報思想,就差沒寫一份年終總結報告了。

“你在家還要述職?!”陶姝娜第一次聽說的時候也是百般驚奇,“難怪你不願意上班寫報告,連我都不願意寫報告,你在家都得寫,這是什麽日子啊?”

“媽,今天難得娜娜來了,大家聊聊天就行了,我就不過去了吧。”張小彥用商量的口氣說。

“有什麽區別?”張小彥媽媽雖然臉上仍對陶姝娜帶着笑,語氣卻是對張小彥的嚴厲,“誰來都一樣。不管你多少歲,只要在這個家裏,你就得守咱家的規矩。可別忘了,誰把你培養出來的,誰讓你走到今天的。”

氣氛僵持了十幾秒。

陶姝娜突然站起身,拉住張小彥的手,沖張小彥媽媽嘻嘻一笑。

“阿姨,那請你們也別忘了,誰現在是他的女朋友,誰陪他走以後的路。”

陶姝娜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後牽住張小彥,兩個人飛奔出門,門在身後順勢帶上,他們可來不及看他媽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神色。

兩個人手拉着手在大街上一頓狂奔,明明平日裏是成熟穩重的成年人,這會兒卻像被家長逮住的早戀高中生一樣,跑過好多條街都不知道累,跑不動了,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一個拄着膝蓋,一個叉着腰,對看了幾分鐘,同時爆發出大笑。

又笑累了,兩人互相攙扶着在街上慢慢走。

“我從來都沒這麽幹過。”張小彥擡頭看着天,感嘆道,“我當了這麽多年的優秀模範生,從來都沒有明目張膽地違抗過我家人的命令。”

“你有啊。”陶姝娜故意說。

“啊?”張小彥沒反應過來。

“從你答應我做你女朋友那天起,你就已經違抗他們的命令了。”陶姝娜說。

“也是。”張小彥點點頭,“那要是我早點認識你,會不會咱倆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

陶姝娜噗嗤一笑,“說不定喔。”她說。

“唉,”張小彥故意嘆氣,“晚了,現在一把年紀了,還玩這種把戲。跟私奔一樣。”

“現在也不晚。”陶姝娜說。“私奔什麽時候都不晚。”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又是一陣大笑。

“去學校看看吧。”張小彥提議道。

兩個人走到了以前的高中。學生早已放學,大門緊鎖着,光榮榜上的照片和名字經過了風吹日曬已經斑駁。

“我當年就是站在這榜前面遙想你的榮耀。”陶姝娜悠悠地說。

“早就沒有可遙想的了。”張小彥笑,“榮耀都是虛無,生活才是踏實攥在手裏的。”

兩個人并肩站在陌生的光榮榜前,看了很久,竟也不覺得無聊。

臨走的時候,張小彥對陶姝娜說,“以後,我也要成為你這樣的人。”

“我是哪樣的人?”陶姝娜故意問。

“永遠不要怕選擇一條冒險的路。”張小彥說,“有你一起,我更不怕。”

陶姝娜一笑,挽起他胳膊。

“私奔也不怕?”

“當然。”

番外三 新人

“老師說這個是家庭作業,需要爸爸媽媽跟我一起完成。”球球一本正經地坐在自己的書桌前跟孟以安談判。 孟以安一臉看穿她把戲的表情。“完成不就行了?老師又不知道你跟誰一起完成的。再說了,別的小朋友萬一爸爸出差了媽媽出差了,今天不在家,那就不完成作業了?” 球球警覺地瞪大眼睛,“媽媽!你不能這麽說話。是你說要遵守老師的要求的,你現在等于是在教我偷懶。” 孟以安翻了個白眼。是誰說做教育的人自家孩子教的都好?難纏起來不是照樣親媽也搞不定。 球球這次假期的生活作業主題是認識植物,老師要求孩子們跟着大人去大自然的環境裏玩,撿不同種類的植物回來做标本冊帶到學校去給同學們科普。 “這不是誰都能做嗎?”孟以安不死心,“離你爸來接你還有一個星期,你能不能不要再給媽媽添麻煩了呢?” 球球眨巴眨巴眼睛,低下頭,委委屈屈地說,“媽媽你覺得我是麻煩嗎?還是爸爸是麻煩呢?” 得,已經學會道德綁架了。孟以安想了想,只好投降。 邱夏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驅車前往森林公園的路上,他一邊開車一邊給球球講故事,讓加班沒休息好的孟以安穩穩地睡了一路。精神養足之後,孟以安心情大好,到了之後就跟着球球瘋跑,留邱夏在後面背着裝備補給默默趕路。 總算等到球球累了,三個人在草坪上坐下,鋪好午餐布,喝水吃東西。球球吃喝也不老實,吃兩口想起了帶來的拍立得,就站起來左拍拍右拍拍。 “別走遠了,就在爸爸媽媽能看得到你的地方。”孟以安叮囑。 “知道啦!”球球脆生生地答應。 兩個人一邊看着球球的背影一邊聊閑話,聊了幾句孟以安工作上的事,又聊了幾句邱夏學校的事。突然邱夏沒頭沒腦地問,“你知道今天什麽日子?” 孟以安莫名其妙,“什麽日子?” “問你呢,”邱夏說,“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孟以安被他突如其來的追問弄得摸不着頭腦,在心裏迅速地過了一遍三個人的陰歷陽歷生日和通用重大節假日,沒一個能對上號。 “什麽啊?”她一頭霧水,瞪了邱夏一眼,…

“老師說這個是家庭作業,需要爸爸媽媽跟我一起完成。”球球一本正經地坐在自己的書桌前跟孟以安談判。

孟以安一臉看穿她把戲的表情。“完成不就行了?老師又不知道你跟誰一起完成的。再說了,別的小朋友萬一爸爸出差了媽媽出差了,今天不在家,那就不完成作業了?”

球球警覺地瞪大眼睛,“媽媽!你不能這麽說話。是你說要遵守老師的要求的,你現在等于是在教我偷懶。”

孟以安翻了個白眼。是誰說做教育的人自家孩子教的都好?難纏起來不是照樣親媽也搞不定。

球球這次假期的生活作業主題是認識植物,老師要求孩子們跟着大人去大自然的環境裏玩,撿不同種類的植物回來做标本冊帶到學校去給同學們科普。

“這不是誰都能做嗎?”孟以安不死心,“離你爸來接你還有一個星期,你能不能不要再給媽媽添麻煩了呢?”

球球眨巴眨巴眼睛,低下頭,委委屈屈地說,“媽媽你覺得我是麻煩嗎?還是爸爸是麻煩呢?”

得,已經學會道德綁架了。孟以安想了想,只好投降。

邱夏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驅車前往森林公園的路上,他一邊開車一邊給球球講故事,讓加班沒休息好的孟以安穩穩地睡了一路。精神養足之後,孟以安心情大好,到了之後就跟着球球瘋跑,留邱夏在後面背着裝備補給默默趕路。

總算等到球球累了,三個人在草坪上坐下,鋪好午餐布,喝水吃東西。球球吃喝也不老實,吃兩口想起了帶來的拍立得,就站起來左拍拍右拍拍。

“別走遠了,就在爸爸媽媽能看得到你的地方。”孟以安叮囑。

“知道啦!”球球脆生生地答應。

兩個人一邊看着球球的背影一邊聊閑話,聊了幾句孟以安工作上的事,又聊了幾句邱夏學校的事。突然邱夏沒頭沒腦地問,“你知道今天什麽日子?”

孟以安莫名其妙,“什麽日子?”

“問你呢,”邱夏說,“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孟以安被他突如其來的追問弄得摸不着頭腦,在心裏迅速地過了一遍三個人的陰歷陽歷生日和通用重大節假日,沒一個能對上號。

“什麽啊?”她一頭霧水,瞪了邱夏一眼,“別在這跟我繞彎子,有話就說。我不知道今天什麽日子。”

邱夏看起來很失望的樣子,嘆了口氣,仰面躺下。

“我就說嘛。”他語氣帶着懊惱,“以前不後悔,現在後悔了。當時就不應該跟你逃了那個婚禮的。”

孟以安頓時醍醐灌頂,“啊,今天是咱倆結婚紀念日?”

邱夏無奈地擺擺手,“算了,反正你從來都沒記住過,離都離了,更不用提了。”

孟以安看着他。邱夏那些小心思她可門兒清,嘴裏說着不用提,明明就是他自己先提出來的。她好整以暇地坐直了盯着他,似笑非笑,等着看他到底想說什麽。

不過還沒等他說,球球就跑了回來,興高采烈地給她看自己拍下來的小花花。母女倆頭碰頭地坐在一起,孟以安幫她把撿回來的花草簡單整理一下收集起來,分別放進采集袋,貼上标簽收好,以便回家之後制作标本。

“有時候想想,好像是有點遺憾哈,”孟以安一邊看着球球專心致志地忙碌,一邊若有所思地說,“唯一的一次婚禮,還被我任性給錯過了。沒留下點值得紀念的東西。”

邱夏沒吭聲。直到球球又跑開去玩了,他才試探地故意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其實我有。”

“有什麽?”孟以安奇道。

“有值得紀念的東西啊。”他說,“而且你不知道。”

孟以安擡起頭,“真的?還有什麽東西我不知道?你倒是藏得深,沒離婚那幾年你怎麽不說?”

“怎麽說?那幾年咱們都在吵架。”邱夏說,“離了之後就更沒法說了。”

孟以安沉默良久,問,“是什麽東西?”

邱夏坐起來看着她,“你真的想聽?”

孟以安點點頭。

邱夏就低頭從外套貼身口袋裏拿出一張紙。

“那是什麽?”孟以安問。

邱夏打開那張紙,沖她揮了一下,“不認得吧?就我自己認得。”他自嘲地說,“當年婚禮上寫給你的誓詞,誰曾想沒有機會當着大家的面說給你聽。後來就也忘了。搬家的時候整理衣櫃我才發現,就自己收着了。”

孟以安好奇起來,伸手去拿,卻被他敏捷地躲開了。

“你真的想聽?”他又問了一遍。

孟以安便不搶了,點點頭。

他就笑了,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還很嚴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和頭發。孟以安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俊不禁,于是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着,托着下巴等着聽。她想起結婚之前,她也總是這樣看他一本正經地說話,雖然他說的話總能讓她昏昏欲睡,但仍覺樂趣無窮。

邱夏便撫展了紙,開始念。

“以安吾妻:

時良辰佳日,親朋絡繹,對景雙人,靜待禮成。餘性溫靜,迂腐書生而已,卿若驚鴻,爽直不羁,才思慧質渾然天成,識高氣雄亦非須眉可比,得卿心許,合情投意,形影相偕,天之幸我極矣。今生之遠,願與卿同行,他生未蔔,願此世偕老。

古人雲,故人疏而日忘,新人近而俞好。一別數年,魂牽夢繞,既無近而好之新人,也未疏而忘其故人,始知餘心之所向,一如既往。願新故人之新,成未成之禮,重修舊好,琴瑟和鳴,方得不昧此生。”

“聽不懂,我都快睡着了。”孟以安掩飾住自己的神色,故意起身裝作活動手腳,自顧自地走開去。走了兩步,回頭問他,“後半段現改的吧?”

邱夏就笑,“那你還裝聽不懂。”他一邊說,一邊把紙收回口袋,像是做完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如釋重負地躺下,長出了一口氣。“你聽懂就好了。別的話也不需要我多說了。”

球球又活蹦亂跳地跑過來,孟以安以為她要來拖媽媽,她卻跑去了邱夏那邊。“爸爸!我帶你去看一個東西,你會表揚我的!”

邱夏被催着起身,跟着球球往山坡另一邊走。孟以安看着父女倆笑鬧的背影,心裏也是百感交集。

走過的路,還要再走一遍嗎?以前犯過的錯,吵過的架,說過的互相傷害的話,誰也不願後退的頭破血流的固執,以後就會改變嗎?

原以為成長就是往前走,不回頭,現在才明白,成長其實是敢往前走,也敢回頭。在這段由近到遠的婚姻裏,他們都認了錯,也都想回頭了。

邱夏跟在球球身後回來,球球一副驕傲地想邀功的樣子,看着邱夏走到孟以安面前,從身後變出了一朵花。

“好看吧!”球球在一邊蹦,“我找到的!讓爸爸給你的驚喜!”

孟以安就笑了,“好看。”她說。

邱夏順手把那朵花給她別在衣領旁邊,搖曳生姿。

“爸爸我今天的任務超額完成了,你要獎勵我!”球球說。

邱夏連忙沖她“噓”,“別瞎說。什麽任務,沒有任務。”他小聲說。“別拆我臺,要不沒有獎勵了。”

孟以安聽在耳朵裏,了然地笑了。

“要什麽獎勵?”她把球球拉過來,呼嚕呼嚕女兒的頭發,“媽媽獎勵你。”

球球瞪大眼睛,“媽媽也要獎勵我?”

“對啊,”孟以安說,“媽媽今天很開心,因為收到了一個最棒的結婚紀念日禮物。雖然遲到了很多年,但是沒關系,以後我們還有得是機會慶祝。畢竟以後是新人了嘛,不是故人了。”

她看着邱夏,邱夏也看着她,兩人相視一笑。陽光從他的背後照過來,給兩個人都鍍上了一道特別的色彩。

番外四 群島

“火鍋還是燒烤。” “火鍋。” “王者還是魔獸。” “魔獸。” “林青霞還是張曼玉。” “林青霞。” “坐船還是坐飛機。” “……你幹什麽!我好不容易才好一點!” 後來孩子們有了更多的機會去看海。不僅看海,他們還可以跟着漁船出海,親眼看到打漁的場景,這讓很多生活在城市裏,尤其是內陸地區的孩子們感到格外新奇。孟以安組織了很多次這樣的活動,口碑很好,也總有新的孩子和家長來咨詢,她們也就樂此不疲地持續辦下去。 李衣錦和周到只要有空,就會去當志願者。周到是個不折不扣的旱鴨子,從小到大沒怎麽去過海邊,更沒有坐過船,即使是陪李衣錦去游樂場玩激流勇進都會緊緊抓着救生衣發抖。李衣錦覺得讓他總是跟自己一起去當志願者對他來說是種煎熬,就跟他說可以不來,但每次他都還是跟來了,一邊恐水一邊暈船還一邊說要克服心理恐懼。 “作為一個旱鴨子我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麽家長會放心讓小孩去游泳!去坐船!去沖浪!太吓人了。”他每次都跟在李衣錦身後,手裏緊緊攥着嘔吐袋,瑟瑟發抖地說。 李衣錦只好一邊安慰他一邊偷笑。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只要是在坐船的時候,他們就常常你一言我一語地玩最熟悉的二選一問答游戲來解壓。 “不是說要轉移我注意力嗎!還故意問!”周到委屈巴巴地瞪了她一眼,“我恨坐船。” 李衣錦笑着說,“對不起對不起。”她幫他拍拍背,順順氣,“要不咱們聊點別的。” 周到蔫下去不說話。李衣錦就說,“你知道嗎,我小姨要複婚了。” “真的?”周到果然好奇道,“她跟你說的?” “我因為活動的事去她公司,看到小姨夫帶着球球在等她下班回家。”李衣錦說。說實話,不知道孟以安離婚的時候,她沒覺得這兩年他們一家三口回姥姥家的時候有什麽差別,但是知道離了婚之後,再以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就多了幾分微妙。而現在看來,明明是離了婚的夫妻倆,看起來卻反而又多了重歸于好似說還休的默契。李衣錦了然于心,沒費事就從球球口中套出了八卦。 “看起來什麽都…

“火鍋還是燒烤。”

“火鍋。”

“王者還是魔獸。”

“魔獸。”

“林青霞還是張曼玉。”

“林青霞。”

“坐船還是坐飛機。”

“……你幹什麽!我好不容易才好一點!”

後來孩子們有了更多的機會去看海。不僅看海,他們還可以跟着漁船出海,親眼看到打漁的場景,這讓很多生活在城市裏,尤其是內陸地區的孩子們感到格外新奇。孟以安組織了很多次這樣的活動,口碑很好,也總有新的孩子和家長來咨詢,她們也就樂此不疲地持續辦下去。

李衣錦和周到只要有空,就會去當志願者。周到是個不折不扣的旱鴨子,從小到大沒怎麽去過海邊,更沒有坐過船,即使是陪李衣錦去游樂場玩激流勇進都會緊緊抓着救生衣發抖。李衣錦覺得讓他總是跟自己一起去當志願者對他來說是種煎熬,就跟他說可以不來,但每次他都還是跟來了,一邊恐水一邊暈船還一邊說要克服心理恐懼。

“作為一個旱鴨子我是真的不理解,為什麽家長會放心讓小孩去游泳!去坐船!去沖浪!太吓人了。”他每次都跟在李衣錦身後,手裏緊緊攥着嘔吐袋,瑟瑟發抖地說。

李衣錦只好一邊安慰他一邊偷笑。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只要是在坐船的時候,他們就常常你一言我一語地玩最熟悉的二選一問答游戲來解壓。

“不是說要轉移我注意力嗎!還故意問!”周到委屈巴巴地瞪了她一眼,“我恨坐船。”

李衣錦笑着說,“對不起對不起。”她幫他拍拍背,順順氣,“要不咱們聊點別的。”

周到蔫下去不說話。李衣錦就說,“你知道嗎,我小姨要複婚了。”

“真的?”周到果然好奇道,“她跟你說的?”

“我因為活動的事去她公司,看到小姨夫帶着球球在等她下班回家。”李衣錦說。說實話,不知道孟以安離婚的時候,她沒覺得這兩年他們一家三口回姥姥家的時候有什麽差別,但是知道離了婚之後,再以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就多了幾分微妙。而現在看來,明明是離了婚的夫妻倆,看起來卻反而又多了重歸于好似說還休的默契。李衣錦了然于心,沒費事就從球球口中套出了八卦。

“看起來什麽都沒變,但什麽都變了。”李衣錦若有所思地說。

她的生活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看周到臉色也好了些,她想了想,拿出手機,“為了贊美你又一次克服心理恐懼,”她笑着說,“我有一個獎勵給你。”

“……真的嗎?”周到并不太相信地看看她,“不會是個救生圈吧,我怕我下一秒就掉進海裏去。”

李衣錦笑,“不是。”

周到看着她在手機裏翻找,“是什麽?”他問。

李衣錦示意他看自己的手機,“發給你了,你自己看。”她說。

周到雖然暈船暈得難受,但還是拿起自己手機,發現李衣錦給他發來兩張照片。

“先跟你道歉,我偷偷從你手機裏拿的。”李衣錦說,“誰讓你手機密碼是我生日呢。”

是他和媽媽那兩張舊照。修複過了,色彩變得明亮,眉目面容也清晰起來。

“別笑我啊,我連美顏濾鏡都不會,這就是 app 自動修複的。你要是嫌棄,你以後自己再修個好看點的。不過我覺得還挺好看的。”李衣錦看着他的神色,說,“下次你再去看她,可以給她看看呀。”

周到小心地把照片在手機上放大,一點一點挪着,看得很仔細。

“挺好看的。”他點點頭,輕聲說。“我喜歡這個獎勵。”

李衣錦得到表揚也很開心,笑着拍拍他,“好啦好啦,別盯着手機了,更暈船。”

正好一個小朋友跑過來,李衣錦攔住她,“別跑,老師怎麽說的?坐船的時候不能亂跑。”便把小姑娘拉在自己身邊坐下。“來,我先看着你,等一會你們老師發現你不見了找到我這裏來要人,就把你交出去。”

小姑娘生氣,百無聊賴地噘着嘴。

李衣錦就笑道,“要不,姐姐給你講個故事?”

“講什麽?”小姑娘問。

“你想聽什麽?”李衣錦說,“你知道老師為什麽帶你們來海上玩嗎,因為海上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有蝦兵蟹将龍王爺,有鲛人泣珠,有打漁郎和水鬼,太多太多了。”

“那都是假的吧!”小姑娘不屑一顧,“我聽說都是假的,都是大人編出來騙小孩的。”

李衣錦瞪大眼睛看着她,“怎麽會!我跟你說哦,我姥姥就是在海邊長大的,好多好多故事都是她親身經歷過的,給我講的時候我都不信,但其實是真的。”

“是嗎?”小姑娘被唬得一愣一愣。

“不信?”李衣錦說,“我講給你聽。”

時間過得飛快,大家坐輪渡離島回岸的時候已近黃昏。夕陽西下,孩子們興奮地望着遠處海天一色的美麗景象,大人們也被感染,忘記了一整天的奔波疲态。

聽李衣錦講了故事的小朋友仰起頭說,“姐姐,你今天給我們講的姥姥的故事,都是真的,我信了。”

“那當然。”李衣錦回答。

小姑娘眨眨眼,問,“那我們現在要回家了,是不是要像你說的那樣,跟姥姥說再見?今天天氣這麽晴,姥姥一定會聽到的吧?”

李衣錦便點點頭。

小姑娘站起身,沖着海面大聲喊道:“姥姥,我們回家啦——”

旁邊的小朋友們看她喊,就也紛紛學樣,有的把手攏在嘴邊,有的揮起雙手,一起向着大海喊道:“姥姥,我們回家啦——”

聲音落入金色的夕陽,融進了波光粼粼的大海。

李衣錦回頭望去,只見群島漸行漸遠,不由得怔怔地落下淚來。

【作者的話】

《她和她的群島》到這裏就全部完結了,謝謝大家這段時間以來的關注。作者非常懶,不回複也不互動,在這裏道個歉,請大家多擔待。不過每一條評論我都看到了,也謝謝大家辛苦投票。

姥姥是今年三月去世的,寫了這個故事來紀念她。願她永享愛與自由。

再次感謝每一位讀者。

曲終人不散,我們下一個故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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