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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宋瀝白的出場, 比江景程要低調很多。
沒有風塵仆仆直奔而來。
他在門口站立片刻,冷靜沉着将屋內的場景收之眼底,根據人數有了分析判斷。
不過如此。
小喽喽的低端的作案手法。
這群人都是有爹有媽的人, 不玩命, 危險系數并不高。
裏面的楊勁,掠過層層人影, 看清門口來人。
和那麽多人交過手, 惟獨對宋瀝白印象深刻。
對方出現的一瞬間,他就認出對方。
“宋瀝白。”
這名字一叫。
宋瀝白眼角眯起欣慰的意思, “挺孝順, 還記得你爹。”
“……”
楊勁剛才被王佳依惹起的情傷,頓時被多年前的一場賭注帶來的恥辱感所替代。
如果說, 他和江景程的矛盾來源于女人。
那麽和宋瀝白的矛盾,來源于第一場交集。
也就是考場作弊那次。
高中時代,是他最年少輕狂的時候。
一身桀骜和熱血, 喜歡幹架約架。
身後跟了一堆中二小弟,由于不怕死的性格混上了一中老大的寶座。
他喜歡王佳依也是在這時候。
雖然動不動打架被記過,楊勁骨子裏還有一股對柔弱女生的保護欲。
有次看見一個女生被她父親追着打罵, 出手相救。
就此,和王佳依初識。
兩人剛開始只是朋友。
王佳依算不得有多漂亮,她很普通, 但像一朵路邊的野花, 有一股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韌勁。
楊勁知道她剛開始和他做朋友是希望他能保護她,他樂意做這個保護神,逐漸對她生出一種異樣的情愫。
他和別人不一樣, 有人喜歡她扮的柔弱。
他喜歡她全部,他知道她扮柔弱是為了更好的生存, 反而會更加心疼她。
可王佳依喜歡優秀的男生。
她曾經向他提出一個不可能的要求。
要他下次考試進步兩百名。
因此,那次月考,楊勁為了多拉點分,想威脅片刻宋瀝白作弊。
結果被溫绾插手阻攔。
他那時不知道溫绾是王佳依的朋友,咬牙想要給她點顏色瞧瞧。
在下手之前,宋瀝白已經找上他。
楊勁記得很清楚。
那天陽光明媚,宋瀝白穿的校服很幹淨,不染塵埃,面容溫潤氣質淡泊。
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書生樣。
他沒放在眼底。
聽宋瀝白威脅他不要動溫绾的時候,他更是不屑一顧。
想教他做事?成啊,打贏他。
宋瀝白沒有懼怕,淡淡強調,打贏他是不是就當考試的事沒發生。
态度太嚣張。
楊勁看不慣,給身後三個小老弟下命令。
讓他先打贏三個小老弟再說。
當時的宋瀝白用一張不是很有攻擊性的俊臉,讓他們一起來算了,不要浪費時間。
氣得楊勁頓時不樂意。
這小子太狂妄。
于是他放了句話。
“媽的,你要是一打三能贏,老子不僅放過溫绾,還要叫你聲爹。”
那時候。
怎麽都想不到。
看起來清瘦的少年,不僅力道狠重,反應和技巧也遠超普通高中生之上。
三個小老弟被打趴下,楊勁也被他摔在地上。
慘不忍睹。
宋瀝白還算有點人道主義,沒讓一個自尊心強烈的校霸叫他爹,只是讓他以後見到溫绾後恭敬點。
自尊心和勝負欲強的人,也會很守信用。
那聲爹,楊勁不情不願叫了。
年紀輕輕,哪想随便認兒子。
當時的宋瀝白沒有應。
如今,認了。
回旋镖時隔多年,一發擊中。
楊勁自認為自己再看見宋瀝白,不可能再有一種被迫淪為手下敗将的感覺。
可看到人一瞬間,當年的恥辱感和濃濃的不敢,記憶猶新如昨日。
宋瀝白和當年幾乎沒有變化。
一樣地沉靜斯文,眼角生得好,偏于上挑,給人輕和的假象,掩了骨子裏的疏冷寡情。
場子上這麽多小老弟。
集聚的人群,給楊勁更多底氣。
他大搖大擺過去,“喲,我說這是誰呢,老校友啊,來這裏幹嘛。”
轉而問旁人,“他怎麽來的,誰放進來的?”
無人回答。
大家不知道他怎麽進來的,看守的人也沒聯系上。
“老校友本事不小,這能摸過來。”楊勁沒在意,摸出一根煙,還算恭敬客氣地遞過去,“人脈不錯啊。”
楊勁今天幹大事,其他團隊的人都知道。
他以為,宋瀝白背後有人,所以能找過來。
宋瀝白适時接過遞來的煙蒂,長指夾着,輕描淡寫,“把我老婆放了。”
“你老婆誰啊?”楊勁回頭的時候只看見了江景程。
不太确定。
再看一眼。
楊勁咂咂嘴,“你和江景程不是兄弟嗎。”
“……”
其他人竊笑。
宋瀝白淡聲糾正:“溫绾。”
“溫绾?”
混在人群裏的溫绾存在感實在太低了。
多多的存在感都比她高。
她看到宋瀝白來的那一刻,大腦完全空了。
不是不想看他來。
是沒想到,他也單槍匹馬來的。
這哥倆是真的默契。
警察呢。
怎麽不帶人過來把這一窩的土匪給端了。
盡管揣着疑惑,看到宋瀝白的那一刻,她的心安定不少。
楊勁搜刮一圈人,把溫绾拉過來。
拉到宋瀝白跟前。
然後一臉不可思議。
“她不是江景程老婆嗎,什麽時候成你的了?”
“二月六下午領的證。”
“……”
江景程朝地上啐了口血跡。
聽得人泛膩。
早知還要再聽一次宋瀝白強調他和溫绾的關系,剛才怎麽不叫人給他打死。
“你小子真的不一般。”楊勁哈哈大笑,“我之前就知道你對人家不懷好意……”
“別說那麽多廢話。”宋瀝白耐心不是很足,眉宇間蹙起弧度,“把人給我。”
平淡而嚣張的語氣,一如當年。
楊勁沒磨叽,把溫绾往他跟前一推,“給你給你,趕緊帶走。”
宋瀝白單手攬過她的腰際,簡單将人打量,一眼認出身上的假血跡。
沒有受傷的地方,臉色溫潤自然,一切安好。
沒受委屈,人質當得挺舒服的。
“還不走嗎?”楊勁看他們沒有動,“你不會是想救你兄弟吧?”
宋瀝白言簡意赅,“條件。”
“我不可能放江景程走的,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條件。”宋瀝白還是那句話,“多少錢?”
“你要給錢?”
宋瀝白淡淡陳述,“我是提醒你們,拿錢走人,遠比在這裏等警察捉拿你們更合算。”
已經有人開始後怕。
因為不知道宋瀝白怎麽摸過來的。
外面明明有人把守。
可是一點動靜沒有。
其他團隊的人在其他房間裏打牌,看上去安然無恙。
楊勁找了個人出去看看情況,按理說,這種隐秘的地下場合,應該不太可能摸過來,除非宋瀝白真的是有幫會的人。
“老子不稀罕錢。”楊勁身上那股傲勁顯擺出來,“你最好別管他,趕緊帶你老婆走。”
宋瀝白:“你想不想,再和我打個賭。”
已經轉身的楊勁,聽到這話後,身子僵直。
別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宋瀝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這輩子叫過人哥,姐,老大,沒叫過除自己父親以外的人一聲爹。
年少輕狂犯下的口快,成為他最不甘心的事情。
再打個賭,分一次真正的勝負。
“怎麽賭,和以前一樣嗎?”楊勁問。
“嗯。”
“你要是輸了怎麽辦?”
“和江景程一樣,随你處置,贏了的話,把他放了。”宋瀝白一頓,“再幫我煙點個火低頭認輸,這回不用和之前一樣再叫爹了,我只希望我以後的孩子叫我爹。”
說到這裏的時候,溫绾看他一眼。
以後的。
孩子。
誰生?
宋瀝白沒過多解釋,單指撫過她柔軟的長發,給小狗狗順毛似的撫平。
楊勁思忖着,不管是給他點火還是叫爹,都是有損尊嚴的。
但他這麽狂,想和江景程一樣把命押上來,未嘗不能一試。
“成。”楊勁去小老弟群裏挑人。
他就不信,十年前輸給他,現在還能輸。
和以前一樣,三個人,加上他,一個四個。
宋瀝白從始至終都很淡然,唯一顯露的情緒是在溫绾想拉住他的時候沖她彎了彎唇。
——信他。
她不是不信任,是過于擔心。
多多怕她害怕搖搖尾巴過來安撫。
一屋子的人都變得興奮。
打架在這些人看來是一件熱血的事情,樂意當圍觀群衆,鄙視敗者,崇拜強者。
溫绾不敢看。
一個人打三個人。
并不容易。
這些愣頭青雖然沒練過但三個人加在一起,蠻勁是有的,萬一要是吃不準的話。
她害怕地別過視線。
耳邊傳來他們的歡呼打氣聲。
緊接着衣料摩擦,拳頭和骨骼硬碰硬,聲響混雜。
沒過幾分鐘,歡呼聲小了。
自己人這裏敗了後,小老弟們喊不出來歡呼聲。
楊勁挑選的三個人,皆敗下陣,東倒西斜,抱着頭嗷嗷直叫。
這個結果,楊勁并不意外。
高中時期他就知道宋瀝白不簡單,人不可能倒退長。
既然放那麽嚣張的話,就有嚣張的本事。
那幾個小弟不行。
沒訓練沒體格,不是個對手。
後面才是真本事。
麻将桌和棋牌桌都被拾掇到旁邊,房間中央留下一個寬敞的空間。
四周人群聚集,江景程也站在其中,冷漠着眉眼做旁觀者一員。
楊勁,并不好對付。
老大位置不是那麽輕易當的,手裏不可能沒點本事。
動手之前,楊勁問:“你覺得你有多少勝算?”
宋瀝白襯衫長褲,領口白淨工整,矜貴文雅得和這裏的破舊行程鮮明對比,清隽的面孔從容不迫,氣定神閑。
“別廢話了,快點吧。”他眯眸,“我和我老婆還要回家給狗喂飯。”
“……”
語氣嚣張得其他人面面相觑。
只有多多一臉崇拜,像是在說。
爹,俺下輩子還跟你。
楊勁沒浪費時間,狠一咬牙,擡手就是左勾拳。
剛才宋瀝白和三個小老弟切磋時他看出對方的破綻。
足夠敏銳足夠勁道,但經驗太少,不像他們摸滾帶爬,隔三差五幹架。
只要打持久戰,宋瀝白必然落敗。
但宋瀝白似乎。
真的想早點回家喂狗吃飯。
出招比剛才要快準狠,動作利落迅速。
斯文襯衫下,臂膀壁壘分明,線條緊實流暢,風雅的外表,隐藏着桀骜不羁的野性,此刻一點點地往外迸發。
絕對力量和絕對敏銳的結合。
完全占上風。
楊勁本想使陰招抱着人的腰身将他強摔,宋瀝白早有察覺,避開後率先翻滾在地,輕巧将人踹開,又反手将人摁住脖子,抵在地上。
比賽規則是自己人數或者躺在地上十秒起不來。
楊勁拼死掙紮,卻在對方漠然的眼神裏做無用功地躺完十秒。
輸了。
宋瀝白松手。
“承讓。”
楊勁咬牙握拳,他太不甘心。
女人和面子都沒了。
什麽都輸給他們。
他不甘心拿起桌面上一個打火機。
這個賭注還有一個要求是,給宋瀝白點煙。
剛才遞給宋瀝白的煙被他放在桌邊。
這時候應該按照賭注含在嘴裏由對方恭恭敬敬點煙表示認輸。
煙點上了。
宋瀝白沒抽,把煙蒂并在指間,反遞過去。
楊勁擰眉,“幹嘛。”
他只說:“回頭是岸。”
燃着的煙身被宋瀝白強行塞他手裏。
讓他自己抽去。
火苗搖曳,散着微弱的光。
是這屋子裏最幹淨的光。
這道光,照亮了楊勁最後的,快要泯滅的尊嚴。
其他夥計們不甘心,“楊哥,真要放人走嗎?”
這一走,可能會招來禍端。
“不然呢,你還真想搞出人命嗎?”楊勁啐道,“趕緊讓他們滾。”
他也不想折騰江景程了,願賭服輸。
小弟一個不樂意。
“可是咱們辛苦這麽多天才抓到江景程,總不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楊勁沒說話。
其他小弟附和:“要不勒索點錢再把人放了吧。”
這話在理。
總不能讓弟兄們白忙活一場。
這一次,楊勁沒攔住他們。
不要命,要錢總行。
小弟們不約而同拿上棍子,刀子,并排朝他們過來。
“值錢的東西都留下來,那塊綠水表不錯,快點摘了。”
江景程渾身是傷,是第一個任人宰割的對象。
護主的多多護在他們的跟前,沖那群人汪汪直叫。
溫绾将它牽回來,臉色擔憂。
江景程摘了表,扔在地上。
花錢消災,也不是不行。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從長計議才是最聰明的決策。
路被擋了,宋瀝白眯眸略微,不耐煩哂笑,“你們哪個幫的,叫什麽,敢朝我要錢?”
幾個手拿利器的人面面相觑。
除了楊勁,沒人了解宋瀝白的身份。
只知道楊勁對他态度挺客氣的。
再看剛才那身手。
莫不是哪個黑色組織的頭子嗎。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可就真踢到鋼板。
“你先說,你混哪個道兒的。”一個小老弟口齒含糊不清,“大哥是誰?”
“強子哥。”宋瀝白,“聽過沒?”
幾人面面相觑。
叫強子哥的多了去的,誰知道是哪個幫的強子哥。
小老弟揮手:“我們沒聽過。”
“強子哥都不知道?”宋瀝白眉眼勾着濃濃嘲諷,“這麽說吧,安城所有警察看他都得恭恭敬敬遞煙。”
小老弟狐疑:“真的嗎?”
“我把強子哥號碼給你們,你們有種的話打過去問問看。”
這種老大哥的號碼,不可多得,混的好的話還是一種人脈。
小老弟們沒人拒絕。
拿出廢舊的紙和筆,讓宋瀝白寫號碼,他們挨個傳着看。
有強子哥坐鎮。
那群小老弟不敢再索要財物,但是江景程的綠水鬼還是被人順走了。
溫绾跟着宋瀝白一塊兒離開,兩人走在前面。
後面是江景程和狗。
多多護舊主,知道它受傷,寸步不離。
走廊光線昏暗,溫绾的身影和宋瀝白融為一塊兒。
可見親密。
時不時,她還湊過去和宋瀝白搭話。
周圍應該沒有隔牆耳,她還是小心壓低聲音。
“你真的有大哥罩嗎?”
宋瀝白薄唇扯了下,笑又沒笑的:“你也信?”
溫绾疑惑,“那你給他們的大哥號碼是誰的?”
“公安局局長。”
“……”
那他們撥過去豈不是。
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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