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楊萱回府後, 連衣裳都沒換,先去了西廂房。

雖已是入了春,可總有些春寒料峭, 西廂房裏仍燃着火盆, 進門便是一股熱氣。

辛氏斜靠在墨綠色的大迎枕上, 掌心捧着樣東西,正瞧得入神。

聽到腳步聲,辛氏擡頭,唇角綻出溫和的微笑, “萱萱你過來看看, 這好不好玩兒?給你弟弟的賀禮。”

楊萱脫下天水碧的棉布鬥篷, 湊上前, 見是只青灰色的玉鼠。

玉鼠約莫嬰兒拳頭大小, 尖嘴圓耳,滾圓的肚子,雕刻得活靈活現憨态可掬。

今年是鼠年, 楊桂屬鼠。

楊萱猜想十有八~九是夏懷寧送來的, 敷衍地說了聲,“還行, 就是顏色不好, 灰不灰青不青的, 不像是件好東西。”

辛氏無奈地笑, “這是火石青, 是岫岩玉, 玉的品相在其次,我讓你看雕工。你看見沒有,老鼠爪子還攥着花生呢。”

楊萱不忍拂辛氏興致,仔細端詳番,果然瞧見老鼠前爪下面露出半截花生殼。而最妙的卻是鼠目,剛好借了玉石上兩處黑點,顯得亮晶晶的,分外有神。

說起來,辛氏有時候還跟少女一般,最喜歡這種有趣好玩的小動物。

夏懷寧也太會投機了。

前世,他可不是這般斯文、沉穩、肯用心思的人。

夏太太出身漁家,一根腸子通到底,說話罵罵咧咧的。早晨天還沒完全放亮,就扯開嗓門罵下人偷奸耍滑,能嚷得家裏人全都聽見。

夏懷寧随她,也是動不動臉紅脖子粗的,說話扯着嗓子跟吵架般,有時候聽到夏太太哪句話說得不愛聽,摔了門就走,絲毫沒有禮數。

起初楊萱百般不适應,聽到摔門聲就會吓得抖一抖,慢慢就視若無睹聽而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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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禮物,楊萱沒見過夏懷寧孝敬夏太太什麽東西,伸手去讨銀子卻是常有的事兒。

只是在她面前還能收斂些,不曾沖她喊叫過。

夏懷茹跟夏懷寧脾氣差不多,不同的是夏懷茹手裏有錢,吃穿上不受夏太太拿捏,反而在夏太太跟她讨銀子的時候,說兩句酸話報複回來。

沒想到重生回來,夏懷寧除了模樣跟前世一般無二之外,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性情學識都跟變了個人似的。

但不管變得如何,只要看到那張臉,楊萱就會從心裏往外不自在,就想避而遠之。

她記得前世的這個時候,楊家跟夏懷寧完全搭不上幹系,自己也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這一世倒好,竟然是陰魂不散了呢。

楊萱無奈地搖搖頭,取出陸氏給的兩只匣子,“長命鎖是補上弟弟洗三的,田黃石說留着給弟弟刻印章。”

辛氏沒在意長命鎖,倒是托着田黃石看了許久,“這是你外祖父的舊物。之前你外祖父為了磨練你三舅舅的性子,讓他學習篆刻。你三舅舅在外祖父案上瞧見這塊石頭,非要讨了去。你外祖父怕他刻壞了,特地囑咐等他刀法練熟之後再雕刻,免得暴殄天物。誰想到你三舅舅沒長性,剛學個皮毛就抛下了……你可別學你三舅舅,今兒尋思這個,明兒惦記那個。”

楊萱連忙道:“我知道了,娘也真是,明明是說三舅舅,怎麽又扯到我身上?”

辛氏笑道:“因為你也有這個習氣,給你提個醒兒。對了你三舅舅怎麽樣,能過得慣?還有你三舅母,她身體可好?”

楊萱隐去三舅舅受傷之事,只挑了好的說,“舅母在盆裏壓了月季和薔薇枝子,打算下個月移到院子裏,三舅舅還說買一棵梧桐樹留着乘涼。我覺得不如栽桂花樹,開花之後可以釀桂花酒,做桂花醬……廚房裏堆了好幾棵白菜,三舅母說中午包白菜餡餃子,留我吃午飯。若不是娘吩咐我早去早回,我還想嘗嘗三舅母的手藝。”

辛氏欣慰地笑,“适應就好,我還怕他們不習慣。”

京都人喜歡冬天裏囤許多蘿蔔白菜在家裏,逢年過節或者來了客人習慣包餃子待客。

而揚州很少包餃子,也沒有囤菜蔬的習慣。

辛氏将田黃石仍放回匣子裏,等拿起長命鎖時,又忍不住唉聲嘆氣,“你三舅舅從揚州到京都,一路花費了不少銀錢,典房又花了二百兩,也不知道手頭寬不寬餘,還花錢買這個幹什麽?都是些應景的東西,中看不中用,你小時候收了五六只,都不曾戴過。”

孩子年幼時戴着難受,而且喜歡亂抓怕劃破手,等長大了又不願意戴這麽幼稚的物件。

也只三四歲時能勉強戴幾天。

楊萱笑道:“這總是舅母的心意,不送這個又沒有別的可送……對了,姐來過嗎,有沒有問起我?”

“怎麽沒問?你剛走她就來了,”辛氏欠身從床頭矮幾的抽屜裏掏出一雙鞋,“鞋做好了,讓我試了試,又彈了兩首曲子。我看她眼底有些紅,讓她回去歇着了。”

這雙鞋,早在還沒完工的時候,楊萱就見過。

鞋底是青布包邊,裏面再襯一層白棉布,挺硬結實;鞋面是天水碧的錦緞,繡了兩朵紫玉蘭。

楊萱給她出主意,繡紫玉蘭的時候用兩根紫色絲線摻一根銀線,走動時不經意間會有銀光閃動,既漂亮又雅致。

楊芷果然聽從她的建議,将之前繡好的部分拆掉重新繡了,花費了許多工夫。

尤其是納鞋底,因為想舒服不硌腳,鞋底用了九層袼褙。

普通繡花針根本紮不透,得先用錐子鑽孔,再用大粗針紉了麻繩鑽進去,拔針的時候少不得借助小鉗子夾出來。

縫上七八針,再用錘子敲打幾下,以便袼褙更加緊實熨帖。

單只納鞋底,楊芷便用了足足十天工夫,食指的指腹都勒出道紅痕來,既費時又費力。

楊萱當即打消了學做鞋的念頭。

此時,見到這雙完工了的些,楊萱忍不住抱怨,“做鞋很費事,這半個月姐都沒空理我,而且白天她總是去西跨院,都看不到她人影兒……我不想去姨娘那裏。”

辛氏笑道:“阿芷有正事幹,哪能天天陪着你胡鬧?西跨院本也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你一個嫡出的姑娘往姨娘哪裏跑什麽?再者,你去了也不方便,姨娘有些體己話就不好對阿芷說了。”

楊萱遲疑着道:“姨娘會不會把姐教壞了?”

辛氏“噗嗤”一笑,卻是坐起身,耐心地給她解釋,“你九歲多,也該懂事了……撷芳以前是丫鬟,現在是姨娘,從身份上一輩子都越不過我去。她雖然生了兩個孩子,可都是我教養的,阿桐自不必說,從認字到描紅都是我手把手教的,如今又讀着書,當知道長幼有序嫡庶有別,而嫡母跟姨娘更不可同日而語……至于阿芷,王姨娘還指望我給她說門好親事,以後阿芷在婆家受了委屈,也得依仗我這個嫡母上門去讨道理,難不成還能指望她這個姨娘?王姨娘最多就是貪圖財物,只要別獅子大開口,就由她去,說起來阿芷也是咱們楊家姑娘,陪嫁太過寒碜,大家臉上都無光。”

說這一會兒話,辛氏便有些困倦,複又躺下,對楊萱道:“我稍微眯一會兒,你先回去吧,等吃中飯的時候再過來。”

楊萱點點頭,起身幫辛氏掩好被子,低頭時瞧見她眼角不知何時多了細細的魚尾紋。

恍然記起,辛氏已經三十餘三,這次生楊桂,雖說順當,可仍是傷身傷神,憔悴了許多。

楊萱在床邊默默站了片刻,才轉身離開。

春風迎面吹來,略有些涼,卻讓人神清氣爽為之一振。

玉蘭院的白玉蘭已經盛開,滿院子都是濃濃的甜香。

再過幾日,府門口的柳枝已經變得翠綠,桃花也開起來了,熱熱鬧鬧蓬蓬勃勃。

三月初八,是楊芷的十一歲生辰。

辛氏尚在月子裏,加上不是整生日,就沒有大辦,只讓王婆子煮了盆長壽面。

飯後,楊修文上衙,楊桐上學,楊萱姐妹則到西廂房陪辛氏說話。

辛氏打發文竹将她的妝匣拿過來,從裏面取出一只赤金蝴蝶簪,對楊芷道:“你過來,我給你戴上。”

楊芷上前,矮了身子。

因是生辰,她今天穿了件嫩粉色褙子,褙子的領口與袖口綴了襕邊,密密地繡着綠萼梅。烏黑油亮的頭發梳成雙丫髻,卻有兩縷結成了麻花辮,垂在腮旁。

辛氏小心地将金簪插在發髻旁邊,打量下,笑道:“好看。”

楊萱捧了鏡子過來,“姐照一下,真的很漂亮。”

楊芷半信半疑地擡眸。

金簪上的蝴蝶是用極細的金線盤繞而成,蝶翼嵌着細小的紅寶石,那對蝶目則用了黑曜石。每當她側頭或者說話時,蝶身會顫巍巍地抖動,紅寶石也會發散出耀目的光芒,較之平常更添三分顏色。

楊芷很滿意,卻局促地說:“母親,這金簪是不是太貴重了?”

辛氏笑道:“你長大了,往後少不得去親近要好的人家走動,該有幾件像樣的首飾充充門面。你戴這個就挺好看,我以前還收着幾樣差不多的側簪和頂簪,等哪天空閑了找出來給你們分分。”

楊芷忙屈膝行禮,“多謝母親。”

辛氏笑笑,看向楊萱,“你過生日,阿芷給你繡了帕子,今天阿芷生辰,你可備了禮?”

楊萱點點頭,從懷裏取出兩只荷包。

荷包都是繡的桂花。

一只是大紅色錦緞上繡着團團簇簇米白色的銀桂,另一只則是石青色錦緞上橫一枝傾斜的金桂。

桂花看着簡單,其實很不好繡。花朵太密顯得擁擠,花朵太疏,又缺少美感,像是即将凋零似的。

最重要的便是配色,用色彩的濃淡才凸顯花朵的層次。

楊芷細細端詳番,很是意外,“萱萱幾時繡得這麽好了?”

楊萱得意地說:“早就這麽好了,前陣子我給弟弟做的肚兜,也繡了桂花,娘就誇過我。”

話音剛落,便瞧奶娘抱着楊桂走進來。

楊萱忙上前接在手裏,輕輕地哄着。

楊桂吃飽喝足又剛小解過,正是精神旺盛的時候,瞪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楊萱。

楊萱笑着逗她,“看姐姐長得漂亮吧,你要是聽話,姐還給你做肚兜。”

楊桂無聲地咧開了嘴。

楊萱忙讓楊芷看,“弟弟笑了,你瞧他嘴邊有對小酒窩,像我。”

辛氏忍俊不禁。

正其樂融融時,院子忽然傳來重重的腳步聲,緊接着夾棉門簾被撩起,楊修文鐵青着臉闊步而入。

門簾在他伸手落下,重重地打在門框上發出“咣當”的聲音。

楊萱手一抖,連忙将楊桂放在辛氏身旁。

辛氏訝異地問:“老爺這麽早就下衙了?”

楊修文“哼”一聲,怒道:“你還有臉問,你可知道三弟做了什麽?在揚州丢人顯眼不算,現在又把人丢到京都來了,我還哪有臉面去衙門?”

辛氏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茫然地問:“三弟怎麽了?”

楊修文氣呼呼地坐在椅子上,猛地一拍桌面。

楊桂受驚,立刻“哇哇”大哭起來。

辛氏忙将他抱在懷裏,安撫般拍了拍,低聲道:“師兄且收着點兒,孩子們都在呢,別吓着孩子。”

楊修文重重出口氣,這才看到屋子裏的楊萱兩人,沉聲道:“你們都出去”,又吩咐奶娘,“把二少爺抱走。”

奶娘匆匆從辛氏手裏接過楊桂離開。

楊萱與楊芷面面相觑,低低應聲“是”,屈膝行個禮,随後跟了出去。

走出門外,楊萱有意放慢腳步,就聽到辛氏隐忍的聲音,“到底怎麽回事,師兄這麽大火氣?”

楊萱還要再聽,被楊芷用力拉着離開了。

楊萱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記憶裏,楊修文從未對辛氏大聲喊叫過,更遑論當着她們的面兒。

三舅舅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兒,以致于楊修文如此生氣,竟然不顧公事,氣沖沖地回家朝着辛氏發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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