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這不好吧?”楊芷訝然地睜大雙眼, “媛表妹是自家人,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倘或她有不妥當的地方, 告訴她改過來就行,為什麽還得張揚出去?”

王姨娘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 “你怎麽就不明白, 先前就跟你二姑娘兩人,二姑娘比你小, 理應你先出嫁才能輪到她。現在多了個表姑娘,表姑娘跟你可沒有先後順序,有好的人家,說不定她就捷足先登。你膚色暗淡, 在相貌上讨不着便宜,性子又沉悶, 跟那兩位一比,終是遜色半分。如果再不暗中使勁, 那些門戶高的人家怎麽能瞧中你?”

楊芷茫然地搖搖頭,“姨娘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您總是教導我尊重嫡母, 忍讓阿萱, 這會兒整個都變了?”

“那時候你小,不懂得假裝, 要是我教給你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你能做得來, 還不得惹太太生厭?現在你大了,應該知道什麽時候說什麽話了……這十年過去,太太已經了解你的本性,即便言行有些出格,她也不以為你是有意而為。”

楊芷完全不認同,“母親不會的,姨娘早也說過,母親心性豁達,不會計較這些彎彎繞繞。”

“那是以前,你怎麽就不明白呢?”王姨娘着急地道:“太太待你再怎麽好,總歸隔着層肚皮,別說比不上二姑娘,就算是表姑娘,也說不定誰更親近。女人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你別不當回事兒,如果嫁不到個好人家,有你後悔的時候。”

王姨娘話匣子一開,便有些剎不住,“早年太太陪嫁了四個丫鬟,采翠模樣最出挑性子最要強,既不當小也不做妾,自己相中了走街串巷的賣貨郎,死活求了恩典放出去。成親第二年,因為難産身子受損,貨郎連根參須子都買不起,活生生熬死了。還有扶梅,嫁到真定田莊的管事家裏,之前來給太太磕過頭,那會兒剛二十出頭的年紀,看着跟三四十歲似的……姨娘雖然守了半輩子寡,可不缺吃不缺穿,又生了你們一兒一女,阿芷,姨娘現在就指望你了,你嫁個顯貴人家,到時候給你父親提點兩句,說不定姨娘還能再生個孩子……”

“姨娘別說了,”楊芷霍然起身,“我還有事兒,過兩天再來看您。”挪着細碎的步子,飛也似的逃離了西跨院。

直到走到西夾道才漸漸放慢步伐。

西夾道旁種了十幾竿修竹,清風徐起,吹得竹葉婆娑作響,像是大雨沙沙又似人語喧嘩。

楊芷看着青翠的竹葉出神。

她雖然在辛氏跟前長大,可辛氏讓她記着王姨娘生育之苦,時不時讓她去西跨院陪伴姨娘。

王姨娘對她噓寒問暖,更多的卻是教導她孝敬辛氏。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王姨娘對辛氏心存感激,又別無他求,所以才本分地待在西跨院,不争不搶。

沒想到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王姨娘本非像表現出來的那麽老實,甚至還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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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芷心神不定。

她本能地覺得應該把王姨娘說過的話告訴辛氏,可內心深處卻有個聲音不斷地勸阻她——王姨娘才是跟你血脈相連的親娘,她肯定不會害你,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多防備些總沒有壞處。

楊芷收拾好心情,臉上帶着淺淺微笑踏進玉蘭院。

辛媛正坐在石凳上跟楊萱學習做荷包,一邊縫一邊嘟哝,“費這麽大半天工夫,才縫了兩道邊,要是秀橘都能做成一只。我真不明白,幹點別的什麽不好,非得做針線,身邊又不是沒有丫鬟婆子?”

看到楊芷回來,将手頭的針線一推,“不學了,我跟阿芷姐彈琴去,阿萱你要不要打檀板,三個人更熱鬧。”

楊萱搖頭,“我沒興致,你們彈,我洗耳恭聽,順便給阿桂縫個肚兜。”

辛媛牽着楊芷的手,“今天我們把漁樵問答的三四段練出來,明兒練五六段,這樣到姑母生辰時候就能練得熟了。”

辛氏五月初十的生辰,辛媛想出個點子,打算跟楊芷對彈一整套的漁樵問答,以作賀禮。

楊芷笑着應允。

都說侄女肖姑,辛媛較之楊萱更像辛氏。她跟辛氏都是不折不扣的辛家人,于琴棋書畫上頗具天分,對針黹女工則毫無興趣。

因為在家中最為年幼,辛媛更受嬌慣些,一會兒嫌棄春桃把梅瓶擺放得沒有美感,一會兒嫌棄素紋沏茶火候太過,要麽又嫌棄京都的水不若揚州的水質甘甜。

可脾氣發過也就罷了,照樣還是歡天喜地樂呵呵的。

面對這樣坦坦蕩蕩全無芥蒂的辛媛,楊芷沒辦法去挑剔她的缺點。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辛氏生辰。

辛媛費勁口舌鼓動了楊桐吹竹笛,楊萱打檀板。

恰逢那天月色清淺,四人在竹林旁或坐或站,真正把曲子演練出來了。

辛氏贊不絕口,“難為你們辛苦大半個月,彈得真是不錯,尤其阿芷,技藝長進不少。”

辛媛頗為遺憾,“可惜姑母家裏地方太小,要是有面湖就好了,琴聲隔着湖水傳過來,清涼溫潤,那才真正好聽。”

楊修文笑道:“京都寸土寸金,這還是祖輩留下來的宅子,若是單靠我的俸祿,連這處房舍都買不起……以後大哥進京,讓他買處帶園子的宅邸。”

辛媛不好意思地說:“姑父,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辛氏道:“你姑父明白,你是住慣了書院的敞亮地方,書院裏有山有水,看着就開闊。可在京都,那種好地方,咱們有錢也買不到,何況還沒那麽多銀子。”

楊芷默默聽着,突然醒悟道,王姨娘的猜測是對的,辛農的确是想在京都定居,否則楊修文不會談起買宅院的事情。

那麽辛媛真的要在京都說親了?

一時,心裏竟然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進了六月,天氣驟然熱起來,啓泰帝耐不住酷暑,把朝政盡數交給太子處理,自己帶着妃嫔往西山別苑避暑。

秦太太給辛氏寫信,說西郊落楓山山腳有座不大的寺廟叫做觀楓寺,地方清靜又涼快,而且觀楓寺做得一手好素齋,不如兩家一起過去松散幾日。

辛氏尚未決定,辛媛先拍着手嚷起來,“去吧,姑母,來京都兩個多月,我都沒到別處玩過,只在家裏悶都悶死了。”

辛氏想想也是,她生過楊桂之後,身子一直沒調理好,整日裏倦怠得慌,加上楊桂開始纏人了,竟是沒帶辛媛出去逛過。

遂笑道:“那咱們就一起去。”

當下給秦太太寫了回信,雙方約定好六月初十清晨出發,十二日趕早回京。

楊萱在田莊住過好幾年,倒不覺得新奇,楊芷卻興奮得不行,跟辛媛商量着帶哪幾身裙子,哪幾樣首飾,又怕寺裏被褥不幹淨,總得帶上自己慣用的才成。

另外平常用的茶盅茶碗,洗臉銅盆以及解手用的馬桶都要帶着。

辛氏聽聞,哭笑不得,特地到玉蘭院告訴三人,“連來帶去一共才三天,每天三身換洗衣裳,帶九條裙子綽綽有餘。秦家之前去住過,那裏用具還算幹淨,而且寺裏預先會将褥子先行曬過,褥子不用帶,帶床毯子并床單鋪上就行。馬桶就不必了,院子裏有茅廁,平常有婆子打掃,倒是可以帶兩只夜壺備用。其餘東西我會準備,你們個人收拾好自己要用的物品。”

辛媛這才消停,仔細合計了要帶的東西,一一整理出來。

楊萱尋思夏日蚊蟲多,又是在山腳下,緊趕着做好幾只香囊,裏面裝上藿香、薄荷、紫蘇等香料,一是為驅蟲,一是為提神解乏。

秦笙寫信來,說她也準備了香囊,還幫楊家三位姑娘一并備上了。又告訴楊萱帶幾本書打發時間,另外落楓山風景極美,要是想作畫的話,就得帶上筆墨等用具。

楊萱沒有那麽風雅,可想着辛媛興許要用,幹脆将書案上的筆墨紙硯盡都帶上了。

初十那天辰時剛過,秦銘的長子秦淵騎馬來接。

楊家本來有一輛馬車一匹馬,因容不下這許多人及箱籠,又到車行另外雇了兩輛車并兩名護院。

辛氏抱着楊桂并奶娘、秦嬷嬷和文竹坐一輛車,後面三位姑娘各帶了一名丫鬟坐一輛車,還有輛車專門放着箱籠行李。

秦家比楊家還多一輛車,兩家人浩浩蕩蕩往西郊趕。

天色尚早,路上行人并不多,楊萱撩起車簾,讓晨風徐徐吹進來。

路旁是一望無際的綠色,其間夾雜着各色不知名的草花,有蝴蝶翩然穿梭其中,顯得生機勃勃。

有早起的農夫已經在田間耕作,清晨的太陽溫暖地斜照下來,給他們蒙上了一層金黃色的薄紗,而不遠處的村落裏,炊煙正袅袅。

一切安詳而靜谧,唯有馬蹄踏在路上,發出單調的“嗒嗒”聲。

約莫行得一個多時辰,眼前終于出現了一座遍布綠樹的小山,在深深淺淺的綠色中,隐約可見一角灰色廊檐。

再前行半刻鐘,古樸拙致的觀楓寺步入眼簾。

馬車未停,而是繞過寺門,自寺旁山路往上,徑自去往後山。

後山建了四排屋舍,每排都是兩座宅院,清一色的白灰牆黑漆門,青灰色瓦當的屋頂,有幾間的牆頭透出幾竿竹葉,而另外幾間則有薔薇探出牆頭,非常清雅。

秦銘跟寺裏主持相識,預定了最前排的宅院,秦家居左,楊家居右。

楊修文請車行的車夫與護院幫着将箱籠搬到內院,說定好後天辰正來接,讓他們先行離開。

宅院是三開間的兩進院落,帶着東西廂房。

辛媛帶了琴,要跟楊芷探讨琴藝,兩人共住東廂房,楊萱樂得一個人清閑,獨自住了西廂房。

剛安頓完畢,有沙彌帶着兩個身體健壯的婆子來,說是附近村落的農婦,有客人的時候就過來幫忙做些打掃院子清洗馬桶等粗活。

辛媛不耐煩聽她們說話,拉着楊芷要到山上看風景。

楊萱道:“咱們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叫上秦家姑娘一起,正好也給媛表姐引見一下,秦家的幾位姑娘都很和氣。”

楊芷也道:“對,咱們一起來的,理該一起玩兒,不好撇下她們。”

三人商議定,剛走出大門,正見秦笙帶着秦筝、秦笛并丫鬟們往這邊走,卻原來她們也想約着到山頂轉一轉。

楊萱先介紹了辛媛,又逐一介紹秦家姐妹。

辛媛聽聞秦家姑娘也都通音律重詩畫,高興得不行,“早點認識你們就好了,咱們可以一同彈奏新曲子,又白白耗費這許多天。”

楊萱跟秦笙簡略說了說她們為替辛氏慶生,特地排了一整套《演漁樵問答》之事。

秦筝難得開了口,“是真的嗎,你們幾人合奏同一套曲子?我們帶了琴來,等會兒能不能再彈一遍。”

辛媛得意地說:“這有何難,不過最好是晚上彈,晚上伴着月光更具意境。”

秦筝搖頭,“是黃昏,夕陽西下的時候才合曲意。”

“你說得對,”辛媛笑一笑,“那就早點吃飯,現在天黑得晚,酉正時分仍是亮着,就酉正彈。”

秦笙悄聲對楊萱道:“你這個表姐看着就是個心胸敞亮的,不像你姐姐……心思那麽重。”

楊萱笑着點頭,“媛表姐最喜歡琴和畫,其它很少計較,确實挺豁達的,話也多,跟她在一起,耳朵總是閑不住。”

“這樣的姑娘讨人喜歡,”秦笙笑笑,可笑容裏卻有抹令人無法忽視的憂愁,仔細看來眼底也有些憔悴。

楊萱察覺到,試探着問道:“你怎麽了,夜裏沒睡好?”

秦笙四下瞧瞧,見其餘人都圍着辛媛叽叽喳喳地說話,遂壓低聲音,“我爹替我相看了一門親事。”

楊萱心頭一跳,“是什麽人?”

秦笙嘆口氣,“大同的一名參将。”

“啊?”楊萱驚訝,“在京外,還是武将……已經定下來了?”

秦笙苦笑,“豈止是這個,那人還是個死了老婆的,想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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