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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宇明舟還沒來得及站到窗邊打探敵情,上樓的動靜就從樓梯口傳過來了。

走廊的頂燈投射下暖黃色的燈光,戈榮踩着臺階上樓時臉上頂着淡淡的光暈,撞進宇明舟的視線裏。

——還是那張愛假笑的臉,看誰的目光中都缺了真誠,但語氣倒是比誰都客氣。

戈榮受寵若驚:“诶呦,這不是我的婚姻合夥人嗎,竟然親自到樓梯口接了。”

宇明舟很想把這人的臉皮撕下來,看看下面究竟是什麽表情。

他輕笑一聲:“比不上戈老板誠意足,親自拎包入住,真是讓寒舍蓬荜生輝。”

“說什麽你的我的。”戈榮放下行李箱,大手一揮:“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你的就是我的,我想這棟豪宅也應該是我們的共同財産了吧?”

宇明舟挑眉:“的确,戈老板眼光不錯。”

戈榮回以大拇指:“宇總裁的眼光也不錯,竟然能在那麽多候選人中挑中天賦異禀品學兼優的我,實在是選擇大于努力。”

宇明舟皮笑肉不笑:“戈老板貴人多忘事,是您自己簽錯了。”

戈榮的神情愈發意味深長:“上天的選擇最大,原來我和宇總裁的姻緣早已注定。”

話說出口,就連他自己都沒忍住惡心了一下。

但本着讓宇明舟忍無可忍主動退婚的原則,他豁出去了!

宇明舟似笑非笑地看着戈榮,不知內心是何想法,只是盯着戈榮看。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按下了慢放鍵,就在戈榮快要撐不住臉上的假笑時,宇明舟才輕飄飄地開口:“戈老板說得沒錯,這的确是上天的安排,我帶你認一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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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榮拎起箱子,微笑跟上。

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地消失在走廊,從戈榮出現就一直緊繃着的管家終于松了口氣。

他遲疑地望着自家少爺的背影,模糊地作出猜測——少爺這副陪着演的作派,難道是想讓戈家公子知難而退?

想到剛才的火藥味,他忍不住擦了把汗。

——這還真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

管家剛準備去樓下通知廚房和傭人,離開的宇明舟去而複返。

“跟我結婚看起來就很容易嗎?”

劈頭蓋臉的一問令管家一怔,“啊?”

宇明舟眉頭斂起,眼眸之中閃過思索,其中還夾雜些許煩躁。

“在他眼中跟我結婚居然比讓出股權容易?”

管家沒明白宇明舟的腦回路,“?”

您是對自己有什麽誤解?還是對婚姻有什麽誤解?

管家覺得很炸裂,控制自己的面部神情不出現裂縫:“您需要我做什麽?”

宇明舟抱起胳膊,念頭在剛才的問題上不甘地盤旋兩周,吩咐道:“給客房準備一套床上用品。”

管家點頭:“戈榮先生是要住在這裏嗎?需不需要吩咐廚房為戈榮先生準備宵夜?”

“不用管他。”宇明舟來去匆匆,吩咐完就往書房走:“他餓了自己會要。”

管家:“好的,少爺。”

-

為了方便辦公,宇明舟的書房在裝修時就與卧室建在了一起。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父親宇盛新修改的董事會補充條例,幾乎每一條規則的修補都是在針對他。

這是父親對他抗拒協議婚姻,不按照他的意願假死從而轉移宇氏掌權者身份的懲罰。

十年過去,父親還是想讓他只做手裏的刀,當不知疲倦的工具人。

一旦産生一點威脅,即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要放逐驅趕。

文件上小小的黑色字體如同斑點一樣劃動,宇明舟像局外人一般冷漠掃視,即便上面出現最多的詞彙是他的名字。

戈榮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他穿着一身粉色絲綢睡衣,懷裏還抱着個向日葵玩偶。

“這個時候來,不會打擾到宇總裁吧?”

宇明舟擡頭,面上的冰冷有片刻的消解:“有事兒嗎?”

戈榮露出友善的笑:“以後就是生活上的合夥人了,讓您提前适應适應,我在家一般和寶貝玩偶們形影不離。”

被他這麽一打岔,宇明舟煩躁的心情消散了不少。他的目光瞟過玩偶下方沒剪的小吊牌,懶得拆穿。

“哦。”

宇明舟将目光移回電腦屏幕。

眼見這人面上沒有半點兒波瀾,戈榮心中磨牙,暗道輕敵。此人尖酸刻薄冷血無情,果然不是能輕易對付的,看來得用殺手锏。

他的目光在屋內掃來掃去,“洗浴間在哪裏?”

宇明舟看他一眼:“卧室左手邊,客房也有。”

戈榮語不驚人死不休:“既然以後都是一家人了,那也沒必要遮遮擋擋,以後我就在你的房間裏洗澡了。”

宇明舟:“?”

他難得一愣,目光在戈榮臉上停頓片刻。

難得看到點兒成效,戈榮瞧好戲般遲疑道:“怎麽?宇總裁覺得不合适?”

“那倒沒有。”宇明舟的神情迅速恢複了平靜,仿佛剛才面上掀起的波瀾只是幻覺。

他站起身,走進卧室取了條浴巾:“這是新的,裏邊浴缸有說明,不懂的喊我。”

戈榮沒想過宇明舟會同意,上學的時候這人不是挺潔癖的嗎?

這麽坦誠倒給他整不會了,總不能真在這兒洗澡吧。

宇明舟在屋裏拎着浴巾站了半天沒等到戈榮,探了半個身位出來:“愣着幹嘛呢?是沒打算洗,裝裝樣子?”

“哪兒能啊。”戈榮笑道,“這不就來了。”

好好好宇明舟你小子給我裝蒜是吧,你是覺得我真不敢在你屋裏洗澡?

戈榮一狠心接過浴巾就往沐浴間走。

反正吃虧的又不是他,在這兒洗完,難受的是潔癖的某人。

為了盡可能地表現出自己的坦然,戈榮還特意回頭問道:“我洗澡時間長,你要不要先洗一個?或者跟我一塊兒洗?”

能問出這麽炸裂的話,戈榮覺得自己簡直是天才。

“不用了。”宇明舟的聲音從外間傳來:“我在你來之前洗過了。”

戈榮上嘴唇勾起:“行。”

瞧瞧,他已經把骁勇善戰的宇總裁逼得開始逃避了。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他距離退婚不遠了。

心情大好的他關上浴室門,把向日葵擺在浴缸旁,根據說明往浴缸裏放水。

別說,宇明舟過得還真是富裕,這一個洗手間的面積能抵他家五個,當教室都綽綽有餘。

——你小子夠揮霍的。

躺進浴缸,稍燙的水溫驅散軀體的大半疲勞,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白麝香味兒,這讓戈榮忍不住想起昨天在更衣室撞到宇明舟的場景。

不得不說,這家夥練身材确實有一套。

戈榮劃拉着水,霧氣漸漸籠罩他的上半身。

舒适讓人的情緒都變得平和,換做是三天前,他不可能想到有一天會在宇明舟家洗澡。

他和宇明舟的關系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這麽僵,剛上初中時兩人還是能友好交談的,直到初二下學期宇明舟突然轉住宿,還分到了他的宿舍。

那時候戈榮是宿舍長,掌管着一寝室人的生殺大權,被子疊成什麽樣、什麽時候搞衛生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得知班裏的第一名兼班長要住在他的宿舍,戈榮當時開心又激動,還連夜準備了禮物。

——一套價值八十塊的保溫飯盒和一條深藍色的搓澡巾。

這兩樣東西可是住宿生必備,而且對于當時的戈榮來說,八十塊并不是小錢,也是需要攢上一個月才能攢到的。

而洗澡巾雖然便宜,卻是戈榮親身測評了五六條,選出的優質品種。

那時的宇明舟也不像現在這麽沒人性,只是有些不太愛說話,在那時的戈榮眼裏還算是可愛。

戈榮深刻地記得,送禮物的那天,宇明舟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說謝謝。

想到往事,戈榮頗感唏噓,那畫面可是宇明舟為數不多的正常人表現,他能記一輩子。

當然,這份和平也沒能維持幾天。身為宿舍長的戈榮第一次邀請宇明舟一起去洗澡就慘遭拒絕,好說歹說終于把人拉進澡堂,刷了卡花了錢開通洗澡位,宇明舟卻一言不發,任憑戈榮怎麽勸都不願意去洗。

最後身為宿舍長的他只好吃下這個虧。

他本以為宇明舟只是害羞,不好意思在澡堂洗澡,可第二天他剛回宿舍就看見宇明舟把他送的飯盒往垃圾桶扔。

戈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他攢了一個月的錢。

宇明舟沒有一句解釋,轉身出了宿舍,接下來的一個月都沒上學。

據說是因為心理出了問題,地中海班主任還因為這件事叫來戈榮狠狠訓了一頓,認為是他在集體生活中虐待了他的寶貴第一名。

宇明舟再次返校時已經變回了走讀生,還轉了班。戈榮見到他本想上前好好理論一番,鍋不能平白讓他一個人背着,可宇明舟見他就走,沒有絲毫想要溝通的意思。

就算好不容易堵住了人,宇明舟也是一言不發。

戈榮這口氣憋了一年半,直到高中再次見面。

後來的宇明舟沒那麽沉默了,就是說出的句句都不像人話。

回憶完畢的戈榮滿腔怒火,順手查了面前沐浴液的價格,狠狠地又往身上搓了兩遍。

——當年的80塊飯盒和4塊洗澡巾之仇,他勢必要報!

一腔真情錯付,差點兒給才十四歲的他留下心理陰影。

這筆賬,宇明舟要還!

聽着嘩啦啦的水聲,靠在床頭的宇明舟也不是很平靜。

要不是因為酒吧內的烏龍事件,他們之間本不該有現在的交集。

昨天試衣間內的意外碰面本應該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等宇家的事情結束,他會改頭換面換一個城市生活。

兩人間的過往将随着時間埋在過去的風聲中。

他明白戈榮的意圖,無非是要逼他主動取消婚約。

可這婚約是父親宇盛制定,為的就是逼他交出手中的宇氏掌控權。一旦他取消婚約,不僅自己會被永遠拴在宇盛手中,雪峰集團和戈氏也會因為其中的隐藏違約條件被宇盛全盤吞下,到了那個時候他将再無還手之力。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逼戈榮用部分股權,換取婚約的結束。

雪峰集團40%的股權,或許無法打動父親宇盛,卻能打動董事會其他成員。

隔着洗浴間的磨砂玻璃,其中的身形晃動,好像是在穿衣服。宇明舟的眸光變得深邃。

讓戈榮知難而退,對兩人來說都是最優解。

“嘩啦——”

戈榮泡澡的時間太長,頭腦發脹,一時沒控制住推門的力氣。

濃郁的香氣随之傳出。

屋內的冷空氣讓戈榮頭腦一新,只覺重新活了過來。

緊接着他便聽到宇明舟的譏諷:“戈老板這洗澡的速度可匹配不上雪峰集團節能減排的口號。”

戈榮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笑嘻嘻道:“第一次不習慣,以後我會注意的。”

宇明舟這臉皮是不是厚得快成繭了,怎麽刀槍不入的,他得趕緊回去制定新的作戰方案。

“別着急走啊。”宇明舟慢條斯理道:“戈老板都說了我們是一家人。”

他拍了拍身下的床,語調慵懶道:“從今晚開始就一起睡吧。”

“?”

宇明舟的話讓戈榮一時沒反應過來,在原地愣了好幾秒,最後吐出個:“啊?”

“不敢就算了,理解你想要裝作無所謂的心情。”宇明舟聳肩,遺憾地嘆了口氣:“跟我結婚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話音落下,他轉身的間隙,戈榮已經作八百米起跑勢成功發射到他的身邊,拉過枕頭睡眼朦胧地躺好。

“親愛的,請關燈。”

宇明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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