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哥,算命嗎?
第1章 哥,算命嗎?
魚龍混雜的街道上飄着淡雅的桂花香,夾雜着烤鱿魚、臭豆腐的味道,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夏小滿躺在距離攤位不遠處的大樹下睡的七葷八素,張鶴齡老爺子對着他的手臂就是一巴掌:“十八,今晚的飯錢有着落沒?”
夏小滿睜開眼睛,眼前一片灰蒙,随手摸起手邊的墨鏡戴上,打着哈欠:“放心吧,餓不着您。”
馮龜年老爺子相對溫和的多:“十八啊,沒事,我還有點私房錢,餓不着,沒幹活的人也不餓。”
張老爺子沒好氣道:“指什麽桑,罵什麽槐?說誰沒幹活?”
“沒說你,說我自己,老咯,天天等吃。”
夏小滿早習慣了他倆鬥嘴,起身,伸了個懶腰往攤子方向走,不用盲杖,不用摸索,準确無誤走到攤子前面坐下,他心裏有把尺,從樹下往右手邊一步半,再向前六步便是樹到攤位的距離。
倆老爺子邊鬥嘴邊跟上,張老爺子道:“十八,你得吆喝起來,像這樣:算命,算命,摸骨算命,看數字猜姓氏,不準不要錢!”
夏小滿站起來,撸起袖子,配合着跟着吆喝:“算命,摸骨算命!”
周聿白迷路了,昨晚跟父親争執後被趕出家門,出門後不久車輛失控沖進一條河,醒來發現被河水沖到一個陌生地方,睜眼之處霧霭陰霾,一如他的處鏡。
身上的現金不多,随便找了家服裝店,換掉濕透的衣服鞋子,濕衣服直接扔店裏沒要,只帶走錢包、手表和手上那串老山檀香手串,手串是外公留給他的,不能離身,頭痛的厲害,後腦,脖子,胸口,全都痛,過高的體溫提醒着他該找個地方看醫生。
前面只有一條大路,看着像步行街,也沒別的選擇,周聿白只能往前走。
街道對他來說只能用“髒,亂,差”來形容,面無表情的繼續前行。
前方一攤位前擠滿人,整條街道被圍觀群衆占據無法通行,周聿白幾次想通行,都被擠了回來,正想開口,被圍着的正中心發出聲音:“都散開,你們擋道了,散開,散開,一個一個來。”
圍觀群衆散開,露出小攤真面貌,一個蓋着藍布的小長桌,桌前坐着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小年青,戴着墨鏡,圓形大框墨鏡遮住雙眼露出下半張臉。
小年青看着瘦弱文靜,身穿天青色對襟中山裝,一股濃厚的書生氣息,與整條街的裝扮格格不入,襯着今天水墨色的天空,似乎又融入其中,在他身後立着一塊招牌,寫着:“摸骨算命。”
“摸骨算命”四個大字下面還有一行加粗的稍小的字體:老弱病殘免費。
周聿白想走走不了,被迫停在原地,聽着旁邊的人議論:“這是拍電視劇還是拍段子?穿的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
“哥兒們你頭一回來吧?這可不是演電視,這是個算命先生,一算一個準,尤其是算姓氏,你只要說一個數字,他就能算出來你姓什麽,在我們這條街出了名的。”
“你是托吧?哪有這麽玄乎?”
“诶我說你這人,什麽托,要說托,那這滿大街都是托了,不信你去算一算。”
“騙人的吧,哪有這麽神?”
旁邊圍觀大叔不樂意了:“嘿,怎麽說話呢,怎麽就騙人了,這年頭除了空氣哪樣不要錢,十八塊錢又不多,一包煙的錢,你玩游戲聽音樂,哪樣不要錢,十八塊買個吉利圖個愉悅,不值嗎?再說了,老弱病殘還不收錢呢,人小滿師傅神着呢!”
周聿白冷嗤:團夥作案,托的不要太明顯。
裏面還在算着,一個衣着光鮮拎着LV包包的女士正坐在攤位前聽着算命小年青替她出吉語:“指骨纖長,錦衣玉食,吃穿不愁。”
女士聽完眉開眼笑,又把一個看起來三歲的小男孩往凳子上一拎:“大師,給我兒子算算。”
小年青從攤位後伸出手,從孩子頭頂往下摸,邊摸邊批命詞:“五枕骨平凸,大富大貴。”
接着再往前摸:“罕見的伏羲骨啊,伏羲骨凸出,聰明富厚。”
說的盡是吉祥話,哄得女士爽快甩下兩百塊帶着孩子昂首挺胸地離開。
先前觀望的路人動心了,上前一步:“小師傅,我算姓氏,多少錢一次?”
小年青指着後面的招牌:“十八。”
“怎麽算?我不用說話,你就能算出來我姓什麽?”
周聿白原本已擠開人群準備離開,聽到這裏腳步停頓,倒是想看看怎麽算的,他是個唯物主義者,從不信算命這一說。
小年青虛虛指向對面:“坐,請拿起你面前的七張卡片,這步需要我師傅幫個忙,我看不見,見諒。”
後頭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出現,示意要算命的路人拿起面前的七張卡片,周聿白已被擠到攤位旁邊,能看清卡片上寫的是數字和百家姓姓氏,每個姓對應一個數字,趙的下面是數字1,錢的下面是數字3,以此類推,一直到126,周聿白發現上面的百家姓有些是重複的,同一張可能有兩個周或兩個趙字。
卡片上的數字有兩張排列方式,其中一張卡片是奇數排列,1、3、5、7……125。
其它卡片直接從2或3開始計數,2--126,或3-126,中間有跳數。
老人家拿起第一張卡片,問算命者:“上面有你的姓嗎?你只需要點頭或搖頭。”
那人搖頭,搖頭否認的卡片被拿走放在一旁,第三張和第六張卡片是那人點頭過的,被留了下來,老人家拿着留下來的兩張卡片,對着戴墨鏡的小年青耳語幾句,小年輕示意算命者伸出手,摸完手骨,小年輕說:“郭。”
“我去!太神了!我真的姓郭!師傅你太神了!”
只聽到這裏,周聿白判定這就是個騙子,騙子還挺聰明,先給人猜姓氏,旁人一見姓氏猜的準,再掏錢摸骨算命。
雖說戴着墨鏡,周聿白認為他的墨鏡後面藏着的是應是一雙能看見的眼睛。
這麽一算旁邊的圍觀群衆又多了起來,周聿白嗤之以鼻,往反方向擠,人多,頭暈,推搡下的他腿下一虛跌向攤位前的凳子,還沒等他站起身,對面小騙子的手伸過來搭在他手腕,順勢摸着他的手心:“哥,算命嗎?”
周聿白皺眉,厭惡之意浮在臉上,抽回手:“不算。”
小騙子不屈不撓,笑道:“哥,你三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你剛死裏逃生,但這一劫并沒過去,再者,你身帶急症,最好現在去看醫生,不得耽擱。”
周聿白冷言:“我是不是印堂發黑,黑氣籠罩,只需一筆費用請大師幫忙化災解難?”
小騙子笑得随意:“談錢傷緣分。”
反正也擠不開走不遠,周聿白索性坐下,袖子一挽,伸手:“行,先給我算姓氏,算準了我花錢解災,算不準,別怪我砸攤子。”
這話一出全場寂靜,就連隔壁賣煎餅的大叔都湊過來看熱鬧。
馮龜年往後坐了坐,拿煙槍磕磕鞋底兒,連磕三聲,暗號:“砸場子的來了,撤。”
夏小滿不以為然,大方去摸面前這人的手,指骨修長,手心無繭,中指第一骨節處繭輕薄,不是幹重活的手,也不是拿筆的學生,沒有戴戒指,也沒留下戴戒指的痕跡,手紋很淺,年齡應該在二十二至二十五之間,右手戴着一串頂級的老山檀香,也正是因着這串手串,夏小滿知道這人早已看熱鬧許久。
視力障礙者通常嗅覺和聽覺超常人,這人先前站在旁邊香氣襲人,不是一般的化學物品産生的香氣,是一種自然木香,夏小滿跟着師傅走過南闖過北,見過無數奇珍異寶,通過香氣判斷對方是個有錢人,當然,夏小滿也沒漏過他的兩聲嗤笑,顯然,這位先生對他的算命術極為不屑。
夏小滿指着桌上的紙牌,對着“檀香手串”說:“哥,勞煩你自己拿,這幾張牌,請挑出來裏面有你的姓氏的。”
周聿白刻意選出三張裏面沒有“周”姓的卡片,放到桌上:“選好了。”
馮龜年剛要敲鞋底兒,夏小滿将那三張卡牌翻過去,擡頭,對着周聿白:“這三張卡裏,沒有你的姓氏。”
周聿白神情從剛才的淡漠變為輕微驚訝,看來這個騙子精通心理學,能從人的肢體行動猜測對方心裏所想,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周聿白站起來,繞到桌子後方,站在小騙子右側,傾身,壓低聲音:“這套把戲能騙過別人,騙不過我,就拿剛剛那位姓郭的來說,他選取的兩張卡片裏都藏有他的姓氏,只需要把兩張卡片的第一個數字相加,8加1等于9,再找到這張卡片上9對應的姓氏,9對應郭,這根本不是什麽算命術,只是最簡單的二進制原理,你這套江湖騙術,該收起來了。”
看熱鬧的人等不及了,有人大聲:“能大點聲說嗎?算的是什麽命,皇帝命不成?我們也聽聽。”
夏小滿搖着扇子,将扇子遮在兩人面前,擋住兩人談論,依舊帶着笑:“看來遇到內行了。”
周聿白說:“所以,現在你是希望我直接砸你攤子,還是你自己将行騙過程公之于衆?”
夏小滿收起扇子,推開凳子,在心裏演練了一遍,他應該立馬跪下,抱緊檀香手串的大腿,哭喊着:“哥,我上有老,下有小,您擡高貴手,放我一馬吧。”
這招已有十幾年沒用過了,上次用他還是個黃口小屁孩,想不到有生以來還有再用上的一天,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畢竟小命只有一條,适當認慫,打不過就跑,跑不過求饒,不丢臉。
心裏想着,夏小滿“撲通”一聲,單膝跪地,伸手拽住檀香手串的褲子,一秒入戲,聲音裏帶着祈求與可憐:“哥,我……”
準備好的臺詞還沒念出口,檀香手串突然往他身上一倒,倒栽蔥似地跌進夏小滿懷中。
接住他滾燙的身體,夏小滿眉毛一挑,今天的名聲是保住了,他沖圍觀的人群揮手:“今日收攤,大家都散了吧。”
“哇,十八師傅你真是算的太準了,剛算的時候就說這人命中還有一劫,且身藏疾病,要趕緊去看醫生,這也太靈了!”
“十八師傅,明在還來嗎?”
夏小滿沒空搭理他們,喊馮龜年:“師傅,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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