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人分外誠懇道:“在下成珺,木霧寨寨主。各位入我山門,我定當以禮相待。”
身為山賊匪首,又生得勇猛有力,為何對仇人這般好言好語?
顧枳實擡起下巴,不耐煩道:“幫什麽忙?”
對方苦笑道:“實不相瞞,我寨被吞雲教吞并,受命管理這一帶的商鋪買賣。鄙人煩透了這玩意兒,每每捉襟見肘,只想安安穩穩做個山賊。”
宋子玉與溫曙耿對視一眼:安安穩穩……做個山賊?商行買賣怎麽不比他刀光劍影安穩!
“無奈聽聞吞雲教教主武藝高強,我不想與他正面對峙。”他幽幽道,“先生武功高深精妙,我想請先生出手,震懾吞雲教,讓我寨能硬氣告訴他們:我們不幹了。”
顧枳實面無表情:“如何震懾?讓我到陣前一聲獅子吼嗎?”
“不不不,”成珺胸有成竹道,“吞雲教此刻內憂外患,必定無暇花大工夫來整治我這區區一寨。先生只需在吞雲教派人來時助陣我軍,叫他們知道厲害便是了。”
這寨主頭腦天真單純得可怕,說話毫無根據,幼稚淺薄。顧枳實心底冷笑,他怎麽不知道吞雲教內憂外患?
溫曙耿走到顧枳實身前,問成珺:“寨中可有藥舍?”
成珺自豪道:“有。草藥齊全,我們也做草藥生意,貨源充足。”
溫曙耿不禁有些同情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寨主受盡大門派壓榨,一顆蠢蠢欲動的土匪心無處安放。人間慘案。
溫曙耿貼近顧枳實耳邊道:“小雲需要地方醫治,暫且應了這草包吧。”
顧枳實擡手飛出手中劍,身側一顆大樹轟然倒塌,對成珺道:“這樣,可以嗎?”
成珺雙眸生亮,叫了聲好。
顧枳實鄙夷:“身為寨主……”
成珺打斷他,拍馬屁拍得純熟自然:“我忝列木霧寨第一大高手之位,半分也及不上先生。可見先生內力精純,必能使吞雲教聞風喪膽,屁滾尿流。”
活活把自己暴露個徹底。顧枳實想:原本還忌憚他們人多勢衆,貿然進寨恐難脫身,若只是這般水準,還不是來去自如?
于是,四人便入了木霧寨。
馬車裏,顧枳實低聲問溫曙耿:“為何方才那般煩躁,我第一次見你說那樣的話。”
溫曙耿淡淡道:“我以為他來尋仇,自然擺出兇惡樣子。一來唬人,叫他心理處于劣勢。二來,”他頓一頓,“沒試過這麽罵人,爽。”
顧枳實莞爾,他還是少年習性。
溫曙耿低下頭,為沈雲換下額上的帕子。其實他急着那麽說,是想要将禍水引到自己身上,叫成珺以為是自己出手傷人。當時不知來人深淺,顧枳實身上有傷,溫曙耿不欲讓他出面。
木霧寨與山名相同,山間霧氣缭繞,是以名木霧。
寨子頗大,房屋鱗次栉比,院落也修葺得頗具美感,雖不比尋常山莊清幽精致,但別有一番野趣。
溫曙耿抱着沈雲進入房中,将他安置于床上,替他蓋上被子。宋子玉則對成珺客客氣氣道:“煩請暫借藥舍一用。”
成珺道:“請宋先生同我來。”
宋子玉向來溫厚,既勞煩別人,便讓成珺叫來那幾名昨日被打傷的弟子,替他們一同診治。
不多時,子玉回來,在隔壁小廚房中煎藥。
溫曙耿立于檐下,瞧着院中搭起的長線上挂滿的山芋幹、松菌等幹貨。
顧枳實行至他身側,輕聲道:“成珺這人,單純無知,明明誠惶誠恐地做着買賣,偏偏想要重做山賊。”
溫曙耿道:“我倒是好奇那吞雲教如何兇惡才能引得這傻子如此驚懼。”
顧枳實心底一咯噔,兇惡?
萬一師父以後想起來了,不喜歡他做的這些事怎麽辦?
他輕咳一聲,道:“山貨買賣比起殺人越貨不是正直許多?”
“這是自然,”溫曙耿看向他,又道,“然而本性難移。強要習慣掠奪的山賊正經做起生意,未免考慮不周。”
他笑一笑,随意道:“成珺既說買賣做得讓他捉襟見肘,則說明這吞雲教并未安排人手來接洽相關事宜。叫一個山賊陡然完成到商人的角色轉變,豈非強人所難?”
溫曙耿捏了捏一片山芋片,又點評着:“若使山寨歸順而不從旁輔助,任其自生自滅,恐怕吞雲教會遭遇人心向背。靠着武力威懾人心,并不能長久。”
這話聽在顧枳實耳中,只覺羞愧。仿佛一個未出師的徒兒做了些不成器的事,叫師父名譽受損了一般。
溫曙耿道:“所以我說這吞雲教兇惡。蠻不講理地占了人家的地盤,又要人家替他做事。當山賊的,可要委屈死了。”
顧枳實心知此事做得不妥。這一年裏吞雲教迅速擴張,要從南到北打通經商線路,工程浩大。這商路之下又暗伏着精密的情報網絡,必得要江湖人士來做。但沿途若都派弟子另設分舵,實在耗費人力財力。
幾位長老便商議着幹脆買殼入市,尋常商戶用不得,便借了當地的小門小派的根基,令其歸順吞雲教。當時方始影便提出對這些旁支的管理一定要格外謹慎。可因為教內事務冗雜,人力緊缺,對這些寨子的管理始終沒成體系。
細思之下,顧枳實明白:這木霧寨既已起了反心,恐怕別的寨子未必安分。
心底暗暗有了計較,顧枳實電光火石間已琢磨出一套完整的方案。
他擡頭去看溫曙耿,便見那人悄悄地拽下了一片山芋片,正要往嘴裏放。
……
四目相對,溫曙耿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飛快地再扯下一片遞給顧枳實,眨眨眼:“給你,甜的。”
顧枳實怔住,只覺得這場景十分熟悉。
他十歲生辰時,溫曙耿溜出山門,在集市上買了一堆小玩意兒回來。那少年彼時頭一回去到山下集市,尋常農人家的山芋片,他卻是第一次見。
顧枳實原本出身大戶人家,從未吃過此物,驚喜異常。第二年,溫曙耿自己在院子裏種了山芋,卻久不見收成。
到他次年生辰那日,雪花飛舞,小院銀裝素裹,皚皚一片。屋子裏炭火燃得溫暖宜人,師叔們送來一堆精巧物件兒,全都費盡心力地哄他高興。
他坐在席上,臉頰被炭火烤得緋紅,卻悶悶不樂。被寵了幾年,他還是性子冷淡拘束。溫曙耿巴不得他多黏着自己,可這日卻一天都不見蹤影。
師叔們許他喝一盅甜酒,他便捧着小杯子飲酒不斷。
門猛地被打開,冷風一灌,紛紛揚揚的雪花便飄了進來。顧枳實蹭地坐起身,見那少年提着一盞水晶冰燈,凍得鼻頭通紅,立在門口。
從背後變戲法似的變出一盤山芋幹,他笑吟吟道:“給你,甜的。”
見他半天沒有動作,溫曙耿疑惑地正要出聲,下一瞬卻被牢牢摟住。
熾熱的體溫将他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這一抱實在太突然了,溫曙耿卻覺得仿佛被無數棉花裹着,有種令人心驚的溫暖。
陌生的屋檐下,他被一個男子這般地摟住了。這擁抱說溫柔顯得平淡,說深情則不倫不類。似乎是,苦苦壓抑許久然而滿腔情意由不得他抵制,終在一個晴日火山爆發,浩浩蕩蕩地結成這沉重又悲涼的一抱。
溫曙耿腦子一片空白。
顧枳實的心聲卻無法宣之于口:我想你了。
盡管朝夕相對,可我實在太思念你了。
“突然之間胸口好疼。有些站不穩了。”顧枳實澀澀地開口,又用受傷的借口。
溫曙耿恍地驚醒。他扶着顧枳實進屋,讓他坐下休息。
“我去看看子玉煎好藥沒。”溫曙耿溫然道一句,輕掩上門。
站在門口,溫曙耿再攤開手:那片山芋幹早被他不自覺地捏成了泥狀。擡頭看一眼天空,溫曙耿慢步向後廚走去。
縱然顧轶的舉動叫他頗感意外,但他實在無法忽略,方才那瞬間,心房分明湧起的熟悉感。
撲面而來的草藥氣味兒令溫曙耿微微放松,他倚着門問:“藥煎好了嗎,用不用我來看會兒火?”
宋子玉搖搖頭,藥剛煎好,他從瓷罐中倒出深褐色的藥汁。
端起藥,兩人往沈雲睡着的房間走去。驀地,溫曙耿停步,轉向宋子玉:“子玉,顧轶受的內傷很重嗎?”
宋子玉道:“他內力極高,那等內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大概修養個三四天便全好了。”
溫曙耿抿唇,片刻後又輕聲道:“所以,是不可能動辄暈倒的是嗎?”
“恩。你不用太過擔心。”
溫曙耿目光平靜如水。漸至門口,他又忽地出聲,聽不出什麽情緒:“子玉,我有些擔心我自己。”
宋子玉沒怎麽聽清他說什麽,剛投去探尋的目光,溫曙耿卻已推門而入了。
沈雲被輕柔地喚醒,他燒得迷迷糊糊的,眼裏泛着水汽,傻傻地問一句:“現在才天亮啊?感覺都好久了。”
溫曙耿哄着:“天還沒亮呢。你有點發熱,把藥喝完繼續睡,現在還早着呢。”
沈雲乖乖地就着溫曙耿的手喝下那碗苦藥。
溫曙耿見他喝完,又給他塞了一塊柚子糖。
小孩兒十分懂事,用臉蹭蹭他的手掌,乖巧道:“好甜,我繼續睡啦。”
剛躺下片刻,他卻又翻身到床沿邊,“哇”地将藥全吐了出來。一時間竟吐了個昏天黑地,眼淚汪汪的十分可憐。
溫曙耿忙給他遞清水漱口,又看向子玉:“怎會如此?”
宋子玉皺眉。那藥明明已經足夠溫和。
這時門被敲響,木霧寨內一弟子走進來,那青年身形出衆,雙目清亮,正是大好年華資質上佳,卻被成珺那不成器的用作庫房用人。
他對着宋子玉道:“抱歉宋先生,剛剛我們檢查庫房才發現,之前有批藥被老鼠啃咬過,有個不懂事的小子,偷偷把老鼠處理了沒扔藥。剛才您抓的藥……是被老鼠尿泡過的。”
宋子玉蹙眉,道:“可還有新鮮的藥材?”
那弟子答道:“後山遍生藥草,我們立馬派人去采。”
“不必勞煩了。”宋子玉沖他擺擺手,“我有輕功伴身,自己去一趟快得多。”
那弟子便道:“我随您去,給您指路。”
宋子玉示意他稍候,轉身擡手試了試沈雲的體溫,當機立斷:“小耿,你去熬一劑蔥姜豆豉湯來,先讓他喝一碗。帕子換得勤些,叫他快些散熱。我速去速回。”
溫曙耿應着,顧枳實便提出要同宋子玉一起去。
子玉搖搖手:“你也不認識草藥,去了也無濟于事,便陪着小耿照顧小孩子吧。”
宋子玉出門後,顧枳實端起桌上的銅盆,道一句:“我去換水。”
溫曙耿和他一同出門,去熬蔥姜豆豉湯。擦身而過的瞬間,溫曙耿聽到顧枳實輕聲道:“抱歉,方才唐突了。”他剛才的解釋實在拙劣,細想之下總覺不妥,不得不坦誠地致歉。
溫曙耿止住腳步,直直問了句:“為什麽?”
再騙他實在良心不安,顧枳實只得如實道:“情不自禁。”
這話那般坦蕩,卻又藏着那般隐隐的纏綿。
溫曙耿猛地轉身,不知為何心髒怦怦直跳,耳尖微紅。那流竄在血液裏的熟悉感這時卻都不見,他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坦蕩小顧,在線撩師。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