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九

江聘領着阿三在侯府門口的大街上跟那些家丁僵持了約莫有一炷香的時間,吹眉瞪眼兇得跟條惡狼似的。尤其他臉上還畫得黑一道白一道,更顯得不像什麽好人。

侯府的家丁也不高興。我們大姑娘性子刁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你現在找我們說這個有什麽用?是想自己殺進府裏把大姑娘打一頓,還是讓我們逼大姑娘把糖畫給你吐出來?

大家都是可憐人,何苦相互為難。何況…不還是給你錢了嘛。

雲天候是正正經經的文弱讀書人,性子溫潤,對家中下人的教導也是希望他們溫和有禮,不要無故惹是生非。更不要以武懾人,弄得臺面上不好看。

所以現在的局面就是,江聘靠在街對面的牆上,叼着根簽子抱着臂冷眼看着。侯府的家丁配着腰刀守在門邊,威武地站着。

江聘從小瘋到大,所到之處無不掀起驚濤駭浪,而他所向披靡。何時受過被人呲牙咧嘴搶了寶貝的東西還不能還手的委屈?

可他在心裏咬着牙把鶴望蘭罵了千千萬萬遍,到頭來還是無奈地揮了揮手,“走吧阿三,咱們撤。”

“怎麽了呢?公子。”阿三手中的長棍早已饑渴難耐,見着己方鳴金收兵的架勢,有些不可置信,“回去找幫手?”

江聘以往在外耀武揚威,大多時身邊都是帶的他。平時的時候,和上京各處地痞流氓的戰鬥裏,他家公子就算拼得頭破血流也沒往後縮過膽兒。而今天這無奈的小眼神,看得阿三心尖兒直顫。

“找個屁的幫手,你他娘的還想血洗侯府不成?”江聘一巴掌拍上他的後腦勺,又踢了他的屁股一腳,“推着小爺的車,挑着小爺的擔子,趕緊跟爺走。”

“喏…”阿三委屈巴巴地應了聲,任勞任怨地拉起車跟在他的後頭。

江聘是個記仇的壞脾氣,鶴望蘭今個是惹毛了他,不管有意無意,這事都不能随便算了,他早晚要還回來。何況這個勞什子的大姑娘對他家姑娘也算不上多好,罪加一等。

但是這仇不能現在在侯府的門口報。要是真鬧起來了,這臉丢的是雲天候府的,二姑娘也臉上無光。所以啊,他得忍。

江大公子打小就橫的跟只惡犬似的,什麽時候忍過人?

這口氣真是憋得他心肝兒俱疼。

侯府的院牆裏頭,鶴葶苈正搖搖晃晃地踩着阿柴的肩膀往外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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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很大,這處的院牆離故園極近,周圍荒草叢生,少有人來。她選在這裏也是為了避人耳目。

但這處離府門也實在遠了些,不知道從這能不能看到那個賣糖畫的販子。鶴葶苈甩了甩被牆頭砂石胳疼了的手指,繼續往外看。

剛才的時候,鶴望蘭拉着她的袖子叭叭叭地說了好半天,也找不見重點在哪裏,她到底想表達什麽。反正就是一直在炫耀——我的糖畫比你的好看。

平時還好說,可今天心裏惦記着事兒,鶴葶苈就有點煩。耐着性子好言好語地把還沒顯擺盡興的大姑娘給打發走了,趕緊帶着阿柴和粟米繞了個小圈爬到牆頭上去等人。

她有種預感…這個人和上次在八寶寺硬要賣她荷包的,還有上個月掉進洗筆池裏的人,都是同一個。

鶴葶苈沒有等多久。

前面的街口拐角處慢慢走過來兩個人。前面的是粗布衣裳,臉上畫的人不人鬼不鬼,背着手慢慢踱着。後面跟着個二十不到的年輕漢子,穿的衣服挺好,至少不比她家府上的家丁差。卻背着擔子拉着車,累得像頭老黃牛。

…這是什麽意思?賣糖畫的是哪個?

拐角離這不遠,那倆人一會的功夫便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牆邊正好有顆大柳樹,鶴葶苈借着柳枝的掩映,偷偷打量着。

粗布衣服的那個雖然塗了黑鍋底,卻是一身遮也遮不住的好氣度。走路的時候腰背挺得筆直,下巴繃緊,連步子邁的大小都恰到好處。

小時候的禮儀先生跟她講過,從一個人走路的姿态裏,就能将他的家教背景揣摩出三分。而眼前的這個人,昂首闊步,器宇軒昂,絕不是農戶出身的販夫走卒該有的樣子。

“姑娘,您下來吧?”粟米跑過來,急得都快哭了,“您怎麽突然還想起來幹這事了。多危險,快下來。要是姨娘見着了,咱們都得完。”

“等一下,就一下。”鶴葶苈輕聲應着她,眼珠卻是不錯地盯着江聘走過去的背影。

因着要做糖畫,江聘是個愛幹淨的,自然不能髒着手去弄,所以他的手還是白淨的。原汁原味的江聘的手。

手指修長,指甲圓潤,骨節分明。手背上有淺青色的筋脈,白皙光滑。說實話,很漂亮。

可是這些都不重要…鶴葶苈只注意到了他手上的疤。右手的手背上,很長的一道,月牙兒形。

所以…真的是他。一直是他。

江聘常年練武,耳朵好使的不似常人。即使剛才鶴葶苈只是輕聲應了句話兒,他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那道讓他魂牽夢萦的聲音讓江聘下意識地便回頭去尋。

可還是晚了一步。

他只來得及瞧見了她旋身時随風輕揚的一縷長發,黑得發亮,輕柔得像鳥兒的羽毛。還有那只插在發頂的簪子,翠色的,蝴蝶形,栩栩如生。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剛才的那人,是她嗎?

江聘頓住腳,仰着頭戀戀不舍地看。

“公子,看什麽呢?”阿三見他入迷的樣子,也跟着他擡頭往上瞧。

只有一棵柳樹,枝幹長得歪七扭八,葉子倒是綠得油亮亮。有的枝條很長,長得垂到院牆外的地上。他逗趣兒似的笑江聘,“風梳垂柳惹相思…公子,您這是相思病又犯了?”

“什麽叫又犯?”江聘回過神來,惡狠狠地瞪他,“小爺的相思病何曾好過?”

從那日在牆頭看見江聘,已經過去了小半月了。房大嬸又給她買了兩回糖畫,她看了兩眼,沒要。過了一日,可能是粟米提了一嘴,房大嬸就再沒給她帶過了。

又過了幾日,房大嬸家的小孫子進府來玩,想找那個賣糖畫的買點糖吃。可繞着侯府走了兩圈半,還是見不着人。

那個人走了。再沒來過。

每當路過洗筆池時,看到哪個丫鬟戴了藕粉色的荷包時,鶴葶苈也會想起那個人。那張塗得亂七八糟的臉,還有手背上月牙形的疤。那些栩栩如生的糖人,能甜掉了舌頭的糖畫。

反正也見不到了,不如忘了吧。

鶴葶苈刻意地不再去想那日在八寶寺時雲度大師的姻緣簽,也不會再試圖憶起那張已經模糊掉了的臉。她不會再莫名其妙地發呆,每日跟着傅姨娘剪花種草,學琴習字。

故園的丫鬟們都笑她前些日子丢了魂兒似的,現在終于又變回了那個二姑娘。會溫婉地笑,會唱好聽的曲兒,會在陽光燦爛的日子去葡萄架子旁邊的月季花叢裏撲蝴蝶。

可是以後的時候,無論傅姨娘再研究什麽菜譜,給她做了什麽好吃的糖,杏仁糖,羊奶糖,花生糖…都沒了那個味道。

那種不會太膩,卻甜到了心坎裏的味道,飄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鶴葶苈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而他做這些是為了她,還是別人。

更不知道他姓什麽叫什麽,家在何方,他現在身在何處。

既然消失了,那就是沒緣吧。

可為什麽,有的時候還會想念呢?

倚梅院的琴室裏,孫先生站在鶴葶苈的身邊,緊蹙着眉看她的手指。屋裏琴聲陣陣,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紙灑進來,一地的光暈。

“二姑娘。”孫先生實在是忍不住,出聲叫停了她,“你不專心。”

“…啊。”鶴葶苈回過神來是自己被訓,趕緊站起身,微微躬身,“先生教訓的是。”

“這月第幾次了?”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孫先生斥責的話到了舌尖,又咽了下去。

鶴葶苈睫毛濃密,垂着眼時像把小刷子般,她咬了咬嘴唇,“禀先生,第三次。”

“事不過三。”

“是。”

“先生,您說我剛才彈得是不是比二妹妹好些?”鶴望蘭用指頭散亂地撥了撥琴弦,很高興的樣子,“我覺得我進步了些。”

尖利的琴音頗為刺耳,孫先生最看不得有人糟蹋琴,臉色當時就冷了下來,“卻是進步了些,原來是七竅通了一竅,現在是七竅通了六竅。”

七竅通了六竅是什麽意思?一竅不通。

這話說得太重。

鶴葶苈緊張地望了眼鶴望蘭,擔心孫先生的冷眼惹怒了她,她要是在這撒起潑哭鬧來,就太難看了。可她都到了嘴邊的安慰之言卻是被鶴望蘭頗為驕傲的一個挑唇給堵了回來。

鶴望蘭站起身,像模像樣地沖孫先生施了一禮,“謝先生誇獎。”

“……”鶴葶苈低下頭,繼續讀譜習琴。

孫先生向雲天候告了狀。

其實前兩次她就在和侯夫人講解學習進度的時候提過一嘴。說大姑娘向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二姑娘最近也有點犯懶,讓她有空的時候督促一番,尤其是二姑娘。

二姑娘的琴技進步的快,正在沖頂的時候,正是關鍵。三天廢學就是七日白練。萬不可在這時打退堂鼓或是因着別的分心。

侯夫人嘴裏應着應着,卻從未将鶴葶苈的事兒放在心上。每日她與傅姨娘來請安時,也都是打着哈哈過去,沒提過一次。

這世上她最不希望落着好的人,就是這娘倆。在她心中,是這兩人算計了十幾年,分走了她丈夫的心,分走了她手中的權,卻從未想過自己的不是。

忠言逆耳利于行,這樣的道理侯夫人還是懂得的,所以她才不提。她在別的事情上礙不住鶴葶苈的道兒,就專往旁門左道上使勁。能往後拉她們娘倆一步,就算出了她郁結心頭多年的一口氣。

孫先生嘴上不說,眼中全看着。但愛才心切,實在是不忍心壞了這棵好苗子,就自作主張多管了些事。

這天晚上,雲天候去了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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