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八

江聘那日從八寶寺回來之後就一直抓心撓肝地吃不好睡不香,滿腦子的都是那條纖細的背影。輕柔的裙擺蕩啊蕩,在腳邊開出了一朵蓮花。

在他心上也開出了一朵蓮花。香飄萬裏,純白無暇。

四月初四的那一天,他喜不自勝地進了方丈院,本以為能得着點什麽指點,誰想到卻只是和雲度大師在那坐了有一盞茶的時間。大眼瞪小眼。

現在仔細想想,其實他就是求了個姻緣簽。而後的時間,不管他問什麽,那個大師都一臉高深地坐在那撚珠子,連個響都沒有。

你什麽都不說?我找你幹嘛?江聘很生氣。

他抽中的是簽王。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複何求?

三句簡短的簽詩,江聘放在嘴裏咀嚼了半天才回過味來,“大師,佳偶何在?”

半晌,無人應答。

“可姓鶴?”…

“排行可是老二?”…

“您不說話,我就當是默認了啊。”…

“……”

“大師告辭。”

等他氣咻咻地踏出了寺門,這邊的氣還沒落下,已在那等了他許久的阿五又上來告訴了他個壞消息,又惹了一肚子的氣。

“禀大公子,咱們的糖漿桶被馬車踢翻了,馬蹄子上沾了糖被蜂蜇了,蜂蜇了馬後都死了。現在馬車的主人在那棵大榕樹的東側等您,養蜂的農戶在大榕樹的西頭等您。”

江聘:“……”

Advertisement

爺今天出門踩着臭狗屎了?真是倒黴到家了。

沒關系,江小爺想得很開。能花錢辦的事啊,那都不叫事兒。小爺我不跟你在這扯皮,銀子全都給你,你愛哪兒哪去。小爺就當是行善積德,為求佳偶做好事了。

然而…黴運還在繼續。

回了府後,江聘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就被叫到了江老夫人的院裏。也不知老太太是從哪聽說了他拿金裸子玷污了八寶寺監寺的事,氣得一見面就拄着龍頭拐棍追着他滿院子亂打。

江聘這奶奶今年都六十好幾了,他也不敢使勁跑把老人家磕了碰了,就只能慢悠悠跑得一步三搖。挺着背被甩了好幾棍子,疼得他晚上睡覺都得趴着睡。

不過沒關系,這一切的外界因素都不能澆滅江小爺要給心心念念的鶴二姑娘做糖畫的那顆火熱的心。

二姑娘愛吃甜,喜歡茉莉花的味兒。這些消息是江聘花了五十兩銀子托阿三從侯府後院養馬的小林子那打聽來的。阿三那個猴兒精的還趁火打劫地要免了他在老夫人那說漏了嘴的懲罰。

江聘咬咬牙,同意了。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不過現在看來,這些代價付出的可真值。

不管怎麽說,我們二姑娘吃着小爺做的糖了。還見着了小爺的臉了,拿槍拿棍拿刀的各種姿勢,個個威武不已,玉樹臨風。

是的,江小爺他把自己的臉畫在糖畫上了。房大嬸當初還奇怪,說這些糖畫怎麽好像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不是一個模子嘛,原型就是這個江大臉。

反正不管二姑娘見不見得着我的真人,至少能混個臉兒熟不是。至少以後見面的時候,無論出于什麽原因,她能多看我幾眼啊。

江小爺的心思…還真純淨。

故園裏,鶴葶苈正懶洋洋地躺在院裏的藤椅上發呆。這裏讓傅姨娘拾掇得美極,藤椅上方是用竹竿子搭起來的葡萄架,大大的葉子遮住了不少陽光。只剩了那麽細細的幾縷兒順着縫兒灑下來,暖洋洋地照在她藕荷色的裙擺上。

細碎的花上點着細碎的光。

她手裏拿着那個小糖人,沖着光認真地端詳着。晶瑩剔透的黃色糖塊邊緣被光暈開,亮晶晶。糖香甜膩。

賣糖人的小販手藝一天比一天好,進步堪稱神速。現在他這糖人都能分辨出眉眼來了,看起來像個俊秀的少年模樣。每一個都是這個少年。

這糖人太逼真,她都不忍心吃了。

而且,看着這張糖黃色的臉,她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這個認知讓鶴葶苈心焦。

“二姑娘,大姑娘來了。”粟米撥開門口栽的那叢月季花,小心從中間壟起的那方供人行走的土坡上穿過來,“她說想跟您說說話兒。”

鶴葶苈愣了瞬,起身去迎。

“大姐。”她笑着喚了句,沒将鶴望蘭引入那間精致的葡萄小屋,只是随意找了個空地兒,領她坐在石凳上。“您今個怎麽有空來?”

傅姨娘是個精細人,她住的地方,每一寸都細致得不行。就算是張随随便便的石桌石椅,那周圍也得是花團錦簇,綠草萦香。

鶴望蘭看着這美得像個花圃的院子,再想想倚梅院裏長得歪斜的那顆歪脖棗樹,撇了撇嘴,強自捺下心中的不快,“妹妹愛吃糖,姐姐來探讨探讨經驗。”

鶴葶苈笑了,“吃糖要個什麽經驗,這不是長了口舌就會的事兒嘛。”

“那不一樣,姐姐今個買的這糖人,保準讓你眼前一亮。”鶴望蘭挑挑眉,揮手讓瑤階把東西拿上來,指給她,“妹妹你看。”

鶴葶苈本不在意,只打算附和附和把這篇掀過去,再說兩句好話把她哄回去便罷了。大姑娘總是這樣,無論是得了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第一時間不是自己好好寶貝寶貝,總得先到她的故園走一遭。

也不是想給她分點什麽好處,她就是來純粹地顯擺。畫外音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你看,我得了這麽好的玩意兒,你不如我。

鶴葶苈也不知道她一個侯府嫡出的大姑娘性子怎麽就被養的這麽別扭又小氣,最喜歡的事就是自貶身價,而她還茫然不自知地得意着。平日裏也就是捧着哄着她,從沒将這些小事往心裏去過。

但這次…

這糖人确實是奇特無比。

一看那張畫的似曾相識的臉,鶴葶苈就能認得出,這定是出自總愛在侯府跟前轉悠的那個小販之手。而她現在也終于知道了,她為何總覺得這上面塑的人物她莫名地熟悉…

原來,他們是見過的。兩次。

準确的說,這是張糖畫,還是張帶色的糖畫。

水池之中,荷葉片片,中間浸着個少年,正用一朵小新荷擋着自己的臉,偷摸摸地往上看。荷葉碩大,上面還墜着朵粉色的荷花。

就是那日在洗筆池中的景色。一般無二。

“大姐…你這是打哪買的?”

侯府門外,江聘都快要氣瘋了。

他帶着阿三和他的拉板車,和門口的家丁對峙着,眼睛眯起,随時都要沖上去大幹一架的樣子。

“你們大姑娘也忒不講理,這不就是生搶嘛!”江聘拿着根攪糖用的木棍,對着拿刀的站門護院指指點點,“侯府了不起?我要報官!”

确實是生搶。

鶴望蘭也不知怎麽就聽說了門口賣糖畫的事,聽着鶴葶苈每日吃得眉開眼笑,她心裏也癢癢。她長得不算多瘦,侯夫人不讓她吃糖,她也不怎麽饞。

讓她癢癢的是,憑什麽二姑娘有的東西,我大姑娘沒有?嫡庶有別,長幼有序,這點道理都不懂?

她本來是想去故園直接讨的,但瑤階說這樣做跌份兒,就撺掇她自己去買,買個最大最漂亮的,再去跟二姑娘顯擺。這樣顯得她更氣派。

所以說,鶴望蘭的小家子氣,是有原因的。她身周一群不着調的丫鬟,娘也是個傻不傻精不精的,自己能聰明到哪兒去。

苦就苦了隐姓埋名還求親不得的江小爺了。

前幾天房大嬸跟他說鶴葶苈牙疼,給他着急壞了,下午回去連書院都不去了,就一心蹲在自己的院裏調糖漿。要那種加了少糖,卻還要甜滋滋,香噴噴的糖漿。

江聘不笨,就是心思不用在正路上,要是他潛下心來,還真是個門兒精的貨。他就想啊,不加糖,那得加點甜吧?啥甜呢?甜果子榨汁甜啊。

就按着這個想法走,月亮剛升起的時候,他就弄出了成品。再澆幅糖畫出來,嚯,不僅甜而不膩,它還帶顏色。

只要果子的色對了頭,紅的綠的藍的白的什麽色他都能弄出來。

有了色,畫啥不行?他心裏念着初見時的那個日子,手癢癢地澆了兩幅出來。

一副是他擡頭時看到的二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含羞帶怒地看着他,手裏一朵盛放的山茶花。眉若遠山不描而黛,唇似朱砂不點而朱。

小謀仙說的對,只看了一眼,就足夠讓他陷進去。對上她眼睛的那一刻,在上京橫行霸道的像只帝王蟹的江小爺,從此萬劫不複了。

這幅糖畫,江聘舍不得吃,更舍不得賣,甚至舍不得給人家看。他往上刷了層透明的膠漆,小心翼翼地找了個漂亮的石頭匣子,裝進去,再藏到他攢私房錢的那方地磚下面。

他想等娶到他家姑娘的那一天,親手送給她。

另一幅則是江小爺臆想中自己的樣子。他泡在水裏,頂着荷葉,那定是唇紅齒白,出水芙蓉般的俊美,輕輕松松便能将那未綻的荷花給比下去。

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他被一群大大小小的魚兒追得口鼻嗆水,眼珠翻白兒的事兒了。更不願意相信他會被冰冷的湖水凍得跟具浮屍似的。

反正在江小爺的眼中,他的俊美,無人可比。

這一副他則美滋滋地插在了他糖擔子上最顯眼的那個位置,當作招牌使,就給別人看看,他不賣。他也不擔心會被鶴葶苈看到,反正他家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看不着他不是。

最主要的是,江小爺他欣賞別人贊賞的眼光。

別人誇一句,小夥子手藝真好,他就笑得哈哈哈。別人說一句,瞧這畫上的人多俊,他都能樂到天上去。

可是,為什麽沒人告訴他,鶴望蘭那個小潑婦為什麽會沖出來。搶他的畫兒?!

作者有話要說:

看得懂吧…

一順水的順敘不好看,用的是插敘和倒敘,不難理解吧…

好擔心…看不懂留言我給你們講…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