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
常澍其實是知曉皇室秘辛而安然無恙的人,她想知道的東西,或許不用去猜,擡頭看看星辰,就可推算出一二。
她記得舊楚文帝酷愛先皇後上官秀而冷落了後宮衆多嫔妃,只是中宮十幾年都未出嫡子,千難萬難懷上了孩子,衆人所盼可得一個嫡出皇子,繼承江山。
誰知,孩子生下來了,皇後因此難産而亡,文帝對于這樣的孩子本就不喜,加之太史令的胡言亂語,就順理成章地将孩子丢去了冷宮。
常澍那時不過是太史令身後的諸多跟班之一,後來江北奕族找到了她,只要她‘合理’推算出先皇後之子不是亡楚之人,便可助她升任太史令。
這般好的事情豈有不允,她本就知道亡楚說法不可為真,便順水推舟允了此事,才有後面皇後殿下收養安陽之事。
其實,所有的事情當中牽橋搭線的便是先皇後的兄長文博侯上官彧,此人芝蘭玉樹,本在朝中工部任職,人品尚好,在文帝娶了奕清歡後,便辭職歸鄉,去蹤無痕。
如今,若知他的去向,唯有常澍。
女帝知曉二人之間有聯系,開言允一月假期讓她去巡訪故人歸朝。
新朝之內,舊楚文臣占了一半,心歸舊楚者大有人在,而文博侯是舊楚名臣,他若歸來輔助君主,也可做了舊楚朝臣的代表。
一心歸,則萬心歸。
常澍聽了女帝不着痕跡的問話,雖有些驚愕,但還是誠懇道:“陛下,上官彧此人名聲在外,頗為良好,心亦散在外,如何會回來管這些俗事。”
一月之期,太少太少,勸不回來便是她的罪過了。
“朕記得他好像已經娶妻了,孩子好像比安陽還要大幾歲,他閑雲野鶴不打緊,也該為孩子想想。”奕清歡回身在身後的書櫃裏找出一幅畫,鋪展開來,是一個面容白皙秀麗的少女,她又瞬間合上,遞給了常澍。
她笑着言道:“弘文館交給中州王,朕總覺得不放心,你讓他回來替朕管着弘文館,安陽過些日子也去弘文館讀書。”
常澍心存猶疑,還是接過了畫像,鋪開看了一眼,像是陛下的墨跡,江北女子戰場上出身,亦不會落下了詩書文墨,一筆一畫,勾勒出了少女的明媚笑顏。
小殿下的相貌畫得比本人還好看,果然情人眼裏出西施。常澍笑着應下,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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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銳識人的女帝,看着常澍消失的背影,指尖劃過案上的紙張,多年前,上官彧找到她,謀劃了過繼之事,只是她不知曉上官彧的用途,就算是親舅舅疼愛外甥女,點到即可,卻不顧危險将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
知曉她的軟肋,更知曉文帝不會碰她,如此深謀,卻又可在孩子進入中宮後,灑脫辭官歸去,如此不平常的人,也是少見。
二月二過後,朝堂上甚是安靜,那夜進宮的所有青年都目睹了女帝容顏,心中忐忑又默默期盼可以得她青睐,偏偏那位像是沒有發生這些事情一般照常上朝、照常理事。
淩州城內,中州王的名聲一直在外傳揚,他是新朝內安氏唯一封王的人,又是曾經文帝的堂弟,曾經被人極力推崇為新帝。可人家也極力表示不做皇帝,也主動力薦當時的皇後奕清歡為帝。
正是她的謙讓,讓安氏朝臣安分下來。
不過,城內這次傳說的卻是她要娶妻之事,都在說那位小王妃唇紅齒白,彎唇一笑,攝人心魂,因此,中州王未成親便十分懼內。
一傳十,十傳百,人人信以為真,就連依水宮裏的人也聽得清楚。
春日漸暖,依水宮的盎然綠意的花圃外搭了秋千,此處樹木茂盛,夏日也是避暑的好去處,病好點的安陽坐在秋千上聽着宮人說着外間的趣事。
繞來繞去都離不得二月二那日的事情,不過她聽了些新鮮的事,周朝新立,武将衆多,舊楚文臣有些負氣出走,有的死于暴民刀下,竟生生的沒有了丞相的人選。
不知是誰提到了中州王,結果第二日她就被吓得躲在家中稱病,這場‘病’足足三個月才好。
其實不是中州王‘病好’,而是有姑娘約她出門去玩,自是忍不住,急着‘病好’出門。
道理之上,丞相是百官之首,安墨白不過一個弱冠之齡的王爺,沒有什麽功德,輪不到她。只是她這樣一做,堵住了衆人的嘴,也讓她自己安全了。
安陽坐在秋千上晃悠了幾下,靠着秋千兩旁的繩子,自二月二那夜後,她就再沒見過奕清歡,半月過去,自己身上的紅疹也消了下去,按理病好,她好像應該過去看看的。
這樣,有利于培養母女感情,不求她喜歡,至少不讨厭自己,求塊好封地出去,也好過待在這裏受拘束。
被皇帝讨厭的人,下場都比較凄慘。
她自己坐了會,微風晃着裙擺,細微的聲響似是從宮門處傳來,她探着腦袋往那裏看了一眼,風風火火的幾人走了進來,步伐生風。
領頭的人是女帝身邊的執事宮人,她踢了踢腳下的草地,忙站起來,乖巧道:“秦執事,你怎麽過來了?”
秦淮見到蕩秋千的公主,臉色紅潤,精神也好了很多,她現在是太醫院最頭痛的病人,偏偏前些日子又過敏,驚得整個太醫院跟着她身後轉,連帶着女帝都忙碌幾日。
“臣是奉陛下的旨意給您送東西過來的。”她一步近前,遞上了一枚玉質令牌,上面刻了些圖案,一個奕字很是明顯。
安陽接過玉牌,翻看了兩眼,有些不明白,“秦執事,這個有什麽用?”
“皇城之內,憑這枚玉牌暢通無阻,任何人都不敢攔您。
“那意思是我可以出宮了?”
“可以,不過您出宮需換上男裝,帶上侍衛才可。”
安陽點頭,喜不自禁,一一應下後,想起方才的事情,她望着腳下的青草,用腳尖踢了踢,耳朵有些發燙,眸中露出一些期待,她試探道:“秦執事,我可以去前面雲殿嗎?”
秦淮不解,不過看着她發紅的耳垂,有些明了,笑道:“自然可以,你若去了,陛下定然很開心,您逛遍了這裏每一所宮殿,為何單單不去雲殿?”
方才是耳朵燙,現在是臉頰也燙了,安陽摸着自己的臉頰,偷看了一眼周圍站立的宮人,她逛後宮,陛下又如何知曉,指不定就是這些人透露的。
也不對,她是獨自一人去的,無人知曉。
想着想着,腳下驀地重了些,低眸去看,她忘了,還有糖糕跟着她,要洩密也是它洩密。這個糖糕,感覺就是女帝派來監視她的,甩都甩不掉。
她抱起了糖糕,揪住了它白色的耳朵,心裏的緊張感也消散了很多,她沖着秦淮笑道:“有勞秦執事了,我今日就過去,你讓人通知我,陛下何時有空,我再過去,免得打擾她處理國事。”
眼前的少女懂事有禮,雖說比之以往消瘦了很多,但眼眸清湛,說話行事也穩妥,沒有以往狠厲的氣息,于她而言,也是一樁好事。
秦淮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小殿下的事是陛下最關心之事,狠厲與良善,不過是行事方法不同。小殿下良善,那陛下就會變得狠厲一些,二人總有一人需保護對方。
如同舊楚時,小殿下行事狠厲,不過是想着震懾人心,讓朝臣不敢心生慢待,那時總隐隐傳着文帝要廢後奪權的傳言,整個中宮都人心惶惶。
皇後不在意,但小殿下總有辦法在她之前将危難解除,久而久之,就有人傳言她行事苛刻,與文帝一般暴虐。
如今,二人換了位置,奕清歡征平叛亂,從敵寇手中奪回淩州城,成了他人口中馬上威武的惡魔将軍,而安陽如今病愈後溫順如小綿羊。
她默默嘆息,俯身行禮,輕聲道:“臣明白,一般午時陛下都無事,您可以過去的。”
少女茫然點頭,面色姣好宛如白釉,正是青春之景,秦淮回身欲走,又憶起城內的傳言,便開口提醒:“小殿下,您離中州王還是遠些為好。”
“為何,九皇叔灑脫了些,不論輩分高低,她也是不錯的朋友。”少女抱着糖糕,明媚的春光灑在她的身上,鍍上一層淡淡的霞光,顯然對秦淮的好意提醒不能理解。
秦淮覺得人失憶後就如同一個稚子,情愛一事抛卻腦後,她有些理解女帝的痛苦之處了,這般雲裏霧繞的模樣,二人明顯不在同一條線上。
她斟酌着語句,“如果是朋友便很好,臣有事先退下了。”
少女又坐回秋千上,糖糕坐在她的膝蓋上,爪子蹭在那枚玉牌,潔白無瑕,摸上去很光滑,摸着多蹭了幾下,聽着它的主子喃喃自語:“秦執事,感覺很奇怪,吞吞吐吐的。”
安陽很聽話地選在午時去了雲殿,不過有人比她更早一步,請了女帝議事。
殿內,女帝看着霍陵送來的情報,一頁頁翻過,神色凝然,清和的瞳眸裏閃着亮熠的光,周身散發着冷冷的寒意,“江北那裏……”
“阿姐,江北不是大事,舊楚才是大事,安陽那裏病情如何,無人得知,但舊楚老臣被趕淩州後,都稱你是故意箭射安陽,讓她喪命,你才有機會奪位。這樣的謠言,天天換着花樣在傳。”
女帝修長的手中摩挲着早已冷卻的茶盞,遲遲不語,擰着眉,仰首迎向霍陵焦急的眼眸,坦誠道:“朕……我本就是故意的,她一人如何敵得過幾十萬百姓的性命,沒有冤枉朕。”
作者有話要說:
無話可說。
紅包都發了,好像漏了一個,電腦上查不到,小可愛可以适當提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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