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安公主遇刺一事, 事情發生太過突然, 女帝及時壓下來, 也未驚起風浪, 只是右衛軍統領無故被罰去守城門,讓所有人看不解。

不過霍陵跟随女帝多年, 又是江北子弟,隔着血緣, 也無人敢去落井下石。

安陽在殿內待了幾日, 等來了上官衍與沈洛雲, 二人夫唱婦随,看着也讓人羨慕。

上官衍幾日沒看到這個小丫頭, 迫不得已請旨入宮, 見到人後,觸及她蒼白的臉色,詫異地看着沈洛雲, 妻子知曉他的反應為何,上前不說二話, 拽起了小殿下的手腕, 細細探脈。

安陽觑着哥哥冰冷的神色, 愣是吓得将問好的話吞入咽喉,眨眨眼,端正地坐在那裏,垂眸看着腳下,待阿嫂收回手後, 才敢擡首,嬉笑道:“我沒事,瓷片插得不深,疼上一些罷了。”

“那是兇手心善,若帶毒就不會有你現在與我們玩笑了。”沈洛雲看了一眼夫君,示意他先出去。

上官衍俊秀的眉梢微微舒展,戳戳安陽腦門,“此事待會與你計較,好好配合沈大夫。”

安陽心裏嘀咕,面上不顯,笑着應好。

上官衍臨走時,合上了殿門。室內光線暗了些許,沈洛雲恍若沒有看見小殿下讨好的神色,“衣服脫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又是這話,安陽有些抵觸,不過哥哥阿嫂身上透着一股能令人安心的氣息,她眨眨眼,蝶翼翻卷的長睫動了動,笑道:“阿嫂,那日你吞吞吐吐的話,還未告訴我呢?你說你自己學藝不精,今日怎地又來充當大夫?”

沈洛雲擰着眉頭,有苦難言,鬼靈精怪的丫頭真是難糊弄,她一臉困惑道:“失憶這個難症需經驗豐富的大夫才可診出,我初出茅廬,自然診斷不出。”

“經驗豐富的大夫,太醫院內比比皆是,給我診脈的院正是幾十年的大夫了,他都未曾懷疑我的脈象,阿嫂一探就變了臉色,我真的有些懷疑那些太醫被人收買了。”

話入重點,沈洛雲幹笑,不敢妄下定論,言道:。“我并不知曉這些,小殿下還是先讓我看看傷吧。”

安陽不過随口一句玩笑,竟讓沈洛雲不敢接口,長長的睫羽下那雙眸子深邃無比,專注地盯着阿嫂的面孔,“太醫院聽從君主之意,你說是不是陛下的主意?”

“小殿下不要胡言亂語。”沈洛雲面帶焦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低聲道:“亂想了,此事我真的沒有診出來,我随着爹爹在外游歷,聽過一些藥物可以讓人記不清以前的事,但我從未遇過,你的脈象有些奇怪,想來太醫院不敢下結論,你與陛下一體,切勿起了嫌隙。”

後半句的感覺總像伴侶一體的滋味,安陽擡頭瞧了阿嫂一眼,握住了她的手,言道:“你們在查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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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殿下還與傳聞中一般,就算失去了記憶,敏銳的思緒還是無法掩藏住的,若是恢複記憶,與女帝争權,只怕朝堂上不會這般安靜了。

難怪啊……沈洛雲扭頭看着殿門,緘默了須臾,小聲道:“十多年前,父親與江北達成了約定。”

舊楚君主娶江北嫡出女子為後,已不是秘聞,可以說是整個舊楚百姓都知曉,但是每一任的皇帝都不是江北女子所出,這就是君主的用意。

防着江北的心,每個楚國皇帝都有,只是人人心照不宣罷了。

懿德皇後死後,文帝按照舊例娶了奕清歡。

奕清歡與往年的閨閣女子不同,她是江北握有軍權的嫡出小姐,文帝娶她,一則是按照舊例撫恤江北,二則是看中了她手裏的兵符。

有心人知曉,文帝娶的不是皇後,而是一位兵權在握的将軍。

奕清歡此時若将兵符交給江北其他人,文帝則不同意,借機向江北發難,這樣結果只會給江北帶來災難。

她根本沒有想到,與文帝伉俪情深的懿德皇後會突然故去,是以她根本來不及釋兵權。但是她在宮中若無子嗣,兵符交不回江北,這樣只會便宜了文帝立下的儲君。

江北歷代輔佐君主,不可存異心,這是奕清歡從小便知的事情,她入淩州前,打探得知了懿德皇後生下了嫡出公主,她沒有子嗣,但可以過繼這個嫡出公主。

恰逢此時,太史局的常澍找到了她,道是冷宮裏周歲的孩子便是日後楚國的新君。連蒙帶騙之下,讓奕清歡相信了這個星象推測之言。

是以,上官家與江北以及常澍達成了約定,便是奕清歡□□,上官家退出朝堂。

孩子長大,立為儲君,外祖母家只會是江北奕家,而并非是上官家。

一山容不得二虎,必有一虎退讓,而上官家便是做退出的那一方。

只是文帝自懿德皇後死後,愈發多疑,不信朝臣,更不信自己養大的孩子,後宮中的孩子不多,無一人可得文帝的信任,他将政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

但是中宮嫡出比其他庶出的皇子自然高貴些,安陽在弘文館的表現勝過了其他人,入了文帝眼中,摯愛之女,自然卸下幾分心防。

後面的事情,便是滿國盡知了。

安陽聽得怔忪了許久,喃喃道:“原來二人不過是各取所需,可是陛下好像喜歡安陽……也不對……她二人應該是相互喜歡。”

稀奇古怪的話,讓沈洛雲聽不清楚,不過細枝末節的事她也不知,只聽傳聞說皇後殿下奕清歡與過繼的昭平公主感情深厚,甚至超過了親生的骨肉。

以前與現在不同了,皇後不争權,但是皇帝會争,奕清歡不再是皇後了。

沈洛雲拍拍安陽未受傷的肩膀,安慰道:“別想那麽多,等我爹過來,他是民間的大夫,杏林佼者,替你診脈,或許可知。在此之前,切勿多想。最重要一點,離霍陵遠一些。”

驀地提及霍陵的名字,安陽擡眸,“你們怎麽知道此事的?”

“你幾日不去弘文館上課,陛下那裏遣人告假,霍陵無故被貶,不難猜出其中緣由。只是父親知曉此事,怕是不會輕易結束。”

對于文博侯上官彧,安陽見過兩面,面容可親,看着很是和藹,可眉宇間的愁緒總是揮不去,定然是個有故事的人。不過為她,數年前能夠放棄官位,也算是很好的舅父了。

不管怎樣,她也有了可信之人。比之行事不着邊際的女帝,還是覺得上官府的人比較實在。

不過這副身體是被人下藥才會失憶,這個借口很完美,自然就無人懷疑她這個‘外來人’了。

養傷期間,女帝來得極為勤快,安陽逆來順受,你要怎樣就怎樣,顯得極為乖順。

數日不見的九皇叔安墨白帶了大大小小的禮物過來,人參燕窩是沒有,都是民間的小玩意,甚至還有糖人,似是在哄一個八九歲的孩子。

安陽看着直蹙眉頭,略帶嫌棄地看着九皇叔,鬧得後者心虛,開門見山道:“好的補品,陛下那裏多的是,不用我湊熱鬧,既然不喜歡,我帶你去宮外挑些好玩的,順便看看霍統領守城門是如何威風凜凜的。”

反話也可以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安陽瞥了她一眼,立即被她拽出宮,馬車繞着皇城浩浩蕩蕩地走了許久才到了城門,她記得南北兩座城門分別被左右衛軍守衛的。

兩旁的衛軍執戬而立,巍峨的城門下人來人往,夾雜着百姓的吆喝聲。

九皇叔很開心,來時買了很多糕點,堆了半個馬車,吩咐随從散給守城門的衛軍,自己挑了一包糖糕遞給安陽,樂呵呵地與衛軍聊着天,玩世不恭的模樣很是讨人喜歡,觸及到角落裏的一人,眉眼都笑彎了。

安陽不知九皇叔玩的花樣,接過糖糕後,打開就想吃一塊,正主喜歡這個點心,她卻不知是什麽滋味,以後女帝問起,她也有話可回。

可是她還未送到嘴裏,就被青黛伸手笑着奪下,提醒她:“太醫說了,你不能吃這些甜的,與藥性相沖,特別是糖糕,陛下明令禁止的。”

安陽方才腦子裏還想着,醒來這麽久,依水宮裏就沒出現這些甜品,原來是被陛下阻斷了。甚好甚好,這也怨不得她。

不過聞着香味很誘人,甜甜的,安陽看着糖糕發怔,腦子裏想起那晚奕清歡給她換藥時的情景,味道好像有些相似……

青黛見小殿下依依不舍,她微微移一步,眼前小殿下側臉光潔,揚起好看的弧度,她被小殿下人畜無害的模樣驚到了,為防自己把持不住,抱着糖糕跑到城門樓下,随手塞給了角落裏的衛軍,又道:“中州王賞你的。”

只是——陰差陽錯地塞給了霍陵。

她小跑着跑回來,見小殿下的目光反跑到剛剛衛軍身上,頓時哭笑不得,拽着小殿下的衣袖,卻發現她已經往那裏跑過去了。

城門樓下,緋袍少年格外引人注目。旁邊巷子口站着兩位男子,目光始終停留在少年身上,目光顯出一股淩厲的陰鹜。

其中一人黑衣窄袖,巷子口的大樹遮住了他的身形,冷冷地注視着城門下的一切,“手段淩厲兇狠的昭平公主,竟然也會這般和善,我覺得文帝養的女兒比他都會裝可憐。”

旁邊身着青白長袍的男子,看着安墨城憤恨的神色,言道:“奕清歡對這個獨女寶貝得很,自打登位後,就一直将人藏在宮內,不涉朝政,不聞民間事。”

安墨城輕輕一笑,與中州王相似的眉眼狠很一蹙,冷冷道:“獨女嗎?不過是過繼的孩子,當年奕清歡奪了孩子,逼得上官彧退隐,讓江北成了昭平公主的外族,我想如今的安公主應該不知道這些事的。”

作者有話要說:  誰還記得那個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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