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安墨城恨的不只是新帝, 也包括眼前的那個‘少年’, 若非她當時橫插一腳, 中州王的王位怎會到那個乳臭未幹的毛丫頭安墨白身上。
樹下吹了幾許風, 漾動了樹葉,一側的黑袍人不動聲色, 望着城樓下,說道:“只怕不盡然, 昭平公主何等機靈聰慧, 怎會不知當年的事, 雖說二人感情乃是約定而成,但如今奕清歡膝下無子, 必然會想着将皇位給她。”
“那是她未立皇夫, 若立下皇夫,有了自己親生骨肉,只怕昭平公主不會這麽平靜了。可惜了霍青, 也不知他是否成功。你們盡快找到玉玺,免得再生風波。”安墨城神色凝固, 死死盯着城樓下的人。
黑袍男子似是不認同安墨城的話, “霍青藏身的地方, 已經搜過很多次了,還是沒有找到,我隐隐感知他是不是在說謊,那麽重要的東西怎麽會在他手裏,我可是親眼看見奕清歡從暴民手中搶過來的。文帝的東西, 怎麽會有假。”
“我找到了打造玉玺的匠人,不會有錯的。奕清歡與昭平公主的關系,可以告訴安氏人了,免得他們日益盼望着奕清歡會将位子還給安氏的人,癡心妄想着會還政于楚。”
安墨城靜靜地望了一眼身旁的人,信步走向城內街道,隐于行人之間,而黑袍男子轉身步入了巷子裏。
城樓下,霍陵莫名收到了一包糖糕,心中厭惡,安陽從小便愛這些,而她也跟着吃了很多,甜膩的點心,聞了就想作嘔。
守門的衛軍都被安墨白帶壞了,嘻嘻哈哈打鬧得不成樣子,霍陵氣得心中生火,看見安陽走過來,直接丢給她,言道:“小殿下莫壞了軍中的規矩,大統領知道了必會責罰我們的。”
大統領應該說的是蘇合了,安陽點點頭,接過了糖糕,心裏也不計較其他事。
反是安墨白走過來,月白色的長衫在日光下顯得她的肌膚凝白,一笑露出了淺淺的酒窩,攬着安陽,看着霍陵灰頭土臉的模樣,心裏樂開了花。
沒人敢踩一腳,她敢,而且是帶着安公主一起。
“霍統領近日可好啊,聽說您體恤下屬,親自上陣,頂着日頭給他們做榜樣真是好啊。”
紅口白牙的話,不大好聽,其餘衛軍都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膛,悄悄注意這邊的動靜。霍統領的脾性确實不太好,自打來了這裏,就無人敢和她搭腔。
安陽被人這般摟着,有些不樂意,也不喜歡九皇叔身上的熏香,便微微推開了她,見推不動就瞪着九皇叔,深黑的瞳孔裏寫滿了不情願。
霍淩清楚地瞧見二人之間的親密動作,只掃了一眼也不說話,她知道自己惹惱了阿姐被貶來此地,若是再得罪安陽這位金主,只怕就回不了右衛軍。
難得的火爆性子忍了下來,安墨白覺得無趣,便想攬着安陽回去,走了兩步,又轉身看着霍陵,眯起桃花眼,露出一口白牙,“霍統領,你說在這裏待一輩子也不錯的,本王會經常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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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不知二人之間的恩怨,只是看着九皇叔悠閑的姿态和霍陵咬牙切齒的模樣,就知二人之間必有嫌隙,她不願做中間人,抱着糖糕默默後退。
為了防止二人又掐起來,她試圖拉着九皇叔離開此處,耀武揚威也該夠了。
只是霍陵看着安墨嘲諷的模樣,氣得握着兵器的手背泛起青筋,在安墨白再次出言諷刺之前,擡腳就想踹人走。
安墨白知道這人三言兩語就會動手,她退了退,嘴角彎彎,“霍陵,本王可是親王,你一個小小的守衛軍憑何與本王動手。”
安陽吃了一塊糖糕,覺得口味甚好,本想再吃一塊,眼見着兩人要打起來,忙上前推開了霍陵,推搡間看到了她手腕上鮮紅的印記。
愣了愣,安陽看着九皇叔,眸光閃爍,責怪道:“九皇叔,你看熱鬧就看熱鬧,為何與人動手,傷了人家的手腕。”
怕九皇叔不承認,她特地将霍陵的手拽出去給她瞧瞧,只是霍陵不情願地推開了她,瞪了她兩眼,站回了原位。
安陽納悶,她好心調解,瞪她作甚?
真是好人沒好報,下次打死了也不管。
她哼了一聲,扭頭看見九皇叔蹲在地上捂着肚子,不知是哭還是笑,她抹了一把笑出的淚水,“霍陵……你好像二十了,該嫁人了。”
霍陵愈發氣惱,揮戬就要打人,被身後騎馬而來的蘇合喝止,見着那位傳說中的禁軍統領下馬走近,陽光下女子走來,自帶了凜冽的殺氣,讓一衆人都不敢仰首。
她一下馬,安陽便擡首看着人,一雙深色的瞳孔透過長長的睫毛看向城下的守衛軍,暗藏威嚴,待人走近後,安陽才後知後覺,此人和女帝有三分想象。
蓮花初綻的女子總是純潔如玉,安陽歪着腦袋,想起了女帝,二人有些想象,不對,女帝溫柔如水,一颦一笑都帶着如沐春風之意,蘇統領冷得如冰,一眼就讓人吓得不敢說話。
俗話說,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兩人就沒對上眼嗎?
小殿下腦子裏稀裏糊塗地想着,蘇大統領已經走過來了,朝着二人微微行禮,斜睨了霍陵一眼,話語中透着滿滿致歉的意思,“中州王可有哪兒不适,下屬行事不周,蘇合代她們向您道歉。”
她站在那裏,遮擋住了陽光,讓蹲在地上的安墨白意識到她的到來,她随即站起身,笑得自己眼角都出褶子了,她還禮言道:“能否借大統領右手一用?”
蘇合不知這位閑散的王爺有何故,看着小殿下捧着糖糕的模樣,沒來由的心定,這位主确實和從前不一樣了,水靈可愛,吃糖糕的模樣倒是沒有變。
她右手伸出,由着中州王将她袖口撸起,狐疑地看着兩人。
安陽看傻了眼,口中的糖糕也忘了吞咽,眨眨眼,又想起了霍陵手中的紅豆‘傷痕’,默默吞下了糖糕,看了看自己白皙潔淨的手腕,那裏什麽都沒有,心中咯噔一下。
為何她沒有?
正主做了什麽事?
安陽的臉色煞白,很是失落,垂着眼眸也不知道說話了。
被蘇合瞧見了,忍不住抿緊了嘴唇,看向了天上的飛鳥,半晌才忍住了笑意,好心提醒道:“小殿下,這是我們江北的習慣。”
“哦,習慣啊……”安陽一雙杏眼閃亮閃亮的,心裏頭是一團霧水,似是沒聽懂這句話,将糖糕遞給了青黛,自己一人往回走去,眸色憂愁。
不過走了兩步,又折回身,撸起九皇叔的袖子,也幹淨的很,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九皇叔略帶魅惑的桃花眼,癡癡道:“九皇叔嫁過人?”
這次輪到安墨白惱怒了,看着笨侄女,她戳着安陽的腦門,恨鐵不成鋼,惱恨道:“那個東西是江北的習慣,各地風俗,我們是淩州人,沒有那個習慣,懂嗎?再者,本王是娶媳婦,不是嫁人。”
安陽半知半解地離開城門,不知是懂了還是沒懂,蘇合不敢将話說得太明白,只是想起方才她低頭看着自己手腕後的神傷之色,就莫名覺得天真明媚。
回宮後,說與女帝聽時,樂得她朱筆都拿不穩,笑彎了眼眸,在自己多年下屬跟前也不懼失了儀态,微微靠在禦座上,眸色裏是壓抑不住的喜色。
“安陽确實和以前大不相同,朕反倒覺得如此可愛些,符合她這般年齡,以前的她太過老成,讓朕總覺得她比朕大些。”
蘇合回道:“臣觀小殿下周身少了些許威儀,眼神澄澈,不如以往淩厲迫人,似脫胎換骨一般。而且與中州王來往密切,臣擔心安氏人會欺她失去了記憶利用她。”
女帝不以為意,“安陽行事憑感性,不會不分是非,這點朕相信她。”
上次老婦人出現之事,安陽誠實告訴了她,便說明安陽不過失去以前的記憶,理智猶存。
楚國已亡,這是事實。
在楚國滅亡的腳步裏,奕清歡覺得其間定有安陽的推波助瀾,她到今日都不明白,城門為何破得那麽快,僅僅幾日就被暴民打開。
對于女帝與小殿下的情意,蘇合隐隐感知,小殿下被廢的消息傳入營帳時,陛下的失态與眼中迫不及待回淩州的情緒是無法騙人的。
蘇合看着嘴角依舊泛着笑意的女帝,覺得兩年前若是小殿下真的因那一箭去了,陛下也斷然不會登位,結局如何,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了。
“陛下,臣查過霍青這兩年的行蹤,他一直躲避為主,離開行宮後,似是一直在淩州城附近,這次被霍陵抓到,似是故意而為。至于他口中的玉玺,臣不明白為何是假的。”
對于玉玺一事,隐秘無人知曉,而始作俑者安陽已然不記得這些事,女帝也頗為頭疼,“你先派人秘密去查,不要驚動其他人,引來不必要的風波,既然打造玉玺,必然需要善于此行的匠人,你可去城內查訪一二。”
蘇合稱諾,又道:“臣問了些當時守城門的衛軍,有人稱是收到了上頭的命令,不要頑強抵抗,在暴民來時打開城門。”
奕清歡的腦海裏又想到了城門樓上的少女,只覺得四肢發冷,她早就知道暴民襲擊淩州城定是有備而來,斷不會簡單。
“接着去查,無論是誰,都要查出來。”
蘇合知曉觸及了陛下的痛楚,立時颔首,領命退了下去,只剩女帝一人坐在那裏,盯着光袖之下的手腕上的紅色印記,唇角不自覺彎起,那個丫頭對于這些事一向愚笨。
對于政事,卻是聰明得很,無師自通。
作者有話要說: 安陽:我有還是沒有?
那個說的是守宮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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