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想而未想, 安陽使勁地推開了女帝。

推開後, 她就後悔了, 失去支撐力的她迅速往下墜, 方才的恐懼感再次席卷而來,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湖水後, 她認命地抓住了從水中飄過的衣角。

面子與小命,還是後者重!

她真的透不過氣了, 輾轉又落入奕清歡的懷抱裏, 被她帶着浮出水面, 吸了一口氣,劫後重生的感覺真是好。

安陽張臂迅速擁住了女帝, 兩只手緊緊交纏在她的腰間。

她焦急地吸了幾口氣, 岸邊的燈火極為明亮,照得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很清晰,零零落落的光灑在了湖面上, 在那雙溫柔眸子裏折射出淡淡的金茫。

上岸後,青黛急得忙将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看着神色淡然的陛下, 一下子沒感覺出到底是誰救誰的。

“咳……咳……”安陽伏在青黛肩上咳嗽, 如一團爛棉花般躺在地上,将方才喝下去的水又吐了出來,兩眼的淚水止不住外湧。

奕清歡習武之人,不懼寒冷,接過秦執事手中的錦帕, 替安陽擦着臉上的水漬,垂眸頹然道:“你推我下去也就罷了,何苦自己也跟着下去。”

安陽茫然……連咳嗽都忘了,半晌後,愈發惱火,重獲新生的喜悅感也消散而去,不怕死地瞪着奕清歡,“你就是故意的,明明在岸邊,你卻游了那麽久。”

奕清歡面色浮起一絲惆悵,低聲道:“我不太會泅水,若是一人自然游刃有餘。”

簡而言之,加上你,就游不動了。

安陽生氣,又無可奈何,看着女帝無賴的神情,只好幹瞪眼,抓起一旁的外袍,自己往回走,也不想再看女帝得意的神色。

夜裏風涼,走了幾步就打哆嗦,青黛扶着她,回頭看了一眼女帝,不願被小殿下這般拉着,示意陛下走過來。

秦執事将遮寒的披風裹在女帝的身上,滿帶笑意:“小殿下似是生氣,陛下不去哄哄嗎?以前的事情發生了,是無可挽回的,可是您若這麽一直避讓,只怕與小殿下愈走愈遠。”

奕清歡看着走遠的少女,方才水中的一幕讓她怯然,安陽對她的抵觸……顯而易見很深的。若非水中的恐懼,只怕安陽不會再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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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首,言道:“或許她有自己的選擇,再重來一次,我奪了屬于她的東西,該恨的。”

秦執事自幼跟着女帝,中宮的日子過得艱難,唯有小殿下是女帝心中唯一的樂趣,本就是帝王家的聯盟,陛下卻将那個孩子疼到了心坎裏。

小殿下雖說是江北的希望,可陛下過分上心了,這點情誼,身在當中的小殿下自然可以感受得到,待到她成長後,自然成為了中宮可以遮蔽風雨的那棵大樹。

時移世易,江山落在奕清歡手裏,她也會是安陽的那棵大樹。

秦執事揣摩着女帝的心思,想讓她進一步,這段感情不是逼迫的,是小殿下自己願意的。

“飛蛾撲火,也要試嗎?”

女帝喃喃自語,戰場無往不利的人,面對一個失憶的人,竟然生起了膽怯的想法。

不,應該是心中的愧疚在作祟。

她看着頭頂上的明月,一股說不清的滋味湧上心頭,如何傷懷,終究無法挽回那些事情,嘆了一口氣,言道:“命蘇合加快去秘密尋訪民間的杏林佼者,務必治好小殿下的失憶。”

“陛下……”秦執事震驚,心下一跳,上前勸道:“小殿下是個會玩弄權術之人,她能悄無聲息地處置了老中州王,又安排了這麽多事,該知小殿下心思不是同齡人可以比較的,若是恢複記憶,看到舊楚覆滅,豈不會天下大亂。”

女帝裹緊了披風,大步踏出,語色輕松,“本該就是她的東西,也算是物歸原主,至于江北,朕相信她會善待,如同從前一樣的。”

飛蛾撲火,那便試試!

秦執事知曉女帝的性子,勸不動就不會再說,蘇合尋了許久都沒有尋到可以治愈失憶的大夫,想來也是定數了。

陛下與旁人不同,她的心事皆藏在心底,喜怒不形于色,多說無益。

安陽回宮後,沐浴更衣,喝了一大碗姜湯才躺榻上,身上有些發冷,擁緊了被子,看着忙碌的青黛,悄悄道:“青黛,你将秦執事請來,我有話同她商量。”

時間尚早,秦執事定然還沒有安寝,她是不想再去雲殿見到陛下,那人一肚子壞水。

青黛點點頭,走到殿外又再次折返,面色狐疑,低聲道:“小殿下,秦若要見您。”

方才念叨着她,竟然将人念叨來了,她樂呵呵地将人請進來。

縱使過了個把時辰,秦若依舊顫顫巍巍,走路都不太利索,看到安陽後,幾乎撲倒在她榻前,哭得說不出話。

青黛面上的狐疑愈發重了,看着不知名的小宮女自來熟地對着小殿下哭,警惕地派人去請陛下,小殿下不谙世事,被人蒙騙了也是常事。

安陽也是狐疑,難不成秦若成功了?喜極而泣,可也不能這麽激動啊,話都不說,感激的話也該說兩句。

好歹也是她推薦的!

秦若見小殿下一臉茫然,似是不悅,才用帕子擦幹了眼角的淚水,艱難地吞咽一口,張了張口,喊道:“小殿下,您要救奴婢啊……救救奴婢啊……”

安陽垂眸,裹着毯子,走下來繞着她走了一圈,似是觀賞自己的獵物,秦若并未穿着司寝宮裝,而是穿上了教坊的衣飾,輕薄的紗衣下,胸口細膩的肌膚若隐若現。

不解風情的小殿下,看完後又坐回榻上,言道:“陛下不喜歡你嗎?”

秦若面色羞紅,生無可戀地搖首,豈止不喜歡,可以用厭惡來形容,那麽多宮人眼睜睜地瞧着她被池水淹死,都不施救。

安陽裹在毯子裏的雙手打結,看着秦若姣好的臉蛋,摸摸自己的臉頰,一時也不知道女帝怎麽想的。這般貌美的女子,也入不了她的眼。

秦若凄楚地說了事情經過,安陽的思緒漸漸雲開霧散,有些惱道:“我只讓你去做司寝的宮人,誰讓你進碧池的,陛下惱恨,定然不會喜歡你的。”

秦若被小殿下直接戳穿,羞得捂臉,也忘了哭,只道:“您吩咐奴婢去做的,陛下現在要送奴婢回教坊,您該知道出了教坊的人再回去,名節就沒有了。”

宮內教坊規矩多,安陽隐約也知道些,人家姑娘是被她帶出來的,信誓旦旦地告訴她可以伺候陛下,現在也不能就這麽将人丢下不管。

安陽惆悵,一雙點漆的眼眸骨碌轉悠,想起了濫情的九皇叔,言道:“你若有心,去中州王府如何,你若無心,我可以放你出宮,兩者你選擇一樣。”

那雙澄澈的眸子略帶茫然地看着她,清秀的容顏看不出情緒,秦若躊躇須臾,咬着貝齒,回答:“奴婢不願去中州王府,也不願出宮。”

教坊的伶人,都是為了每個月的月銀才進宮當值,出宮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安陽一楞,沒想到這個丫頭死心眼,就看上女帝了,真是麻煩,人家不要你,我也沒辦法。

她喝了姜湯,裹着被子又被秦若惹得生了一腦門的汗水,做月老真的頭疼!

看着秦若锲而不舍的模樣,她覺得勸勸為好,“陛下要殺你,你何必上趕着去呢,出宮後就恢複自由了,自由多好啊。”

自由可比那個女帝值錢多了!

秦若垂首不說話,讓安陽也沒有辦法,耷拉下腦袋,躺在榻上,翻了個身子,眼見着要滾下床榻,她又翻坐起來,冷聲道:“你回教坊,我給你與教坊使解釋。”

你不願,幹我何事。陛下也不願,我都不想搭理。

話剛說完,秦若便又低低哭泣,充滿期待的眼神裏滿是神傷,梨花帶雨,安陽便幹瞪着她,走上前,擡起那張精致的臉頰,方想說話,耳畔炸響了一句話。

“你二人在做什麽?”

安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觸閃電般将自己的手收回去,手腳微微發涼,忙不疊地蹿上自己的床榻,眼睜睜看着興師問罪的人走過來。

奕清歡若是知曉秦若背後是她,指不定要拿她怎樣,天子一怒浮屍百萬,她将自己裹進毯子裏,氣勢頗足,睜大眼睛言道:“我不認識她。”

青黛看着‘自欺欺人’的小殿下,着實汗顏,您要撒謊,也得想想自己做了什麽事。

好在奕清歡并未計較那麽多,讓秦執事将吓得不敢說話的秦若帶走,自己一人步向床榻,看着安陽兀自發怔的模樣,言道:“伶人是你讓秦執事安排的?”

緘默了須臾,安陽覺得暴露了,心慌得厲害,方才的氣勢崩塌得太快了,悄悄掀起眼簾觑了女帝一眼,實誠道:“我只讓她司寝,沒讓她去……”

勾.引兩個字在嘴裏打轉,還是沒膽子說出來。

奕清歡見她憋得臉色通紅,也不再問這件事,坐于她一旁,言道:“方才湖邊你似是與我提了青梅竹馬之事?”

安陽長長舒出一口氣,緩緩點頭,“我聽九皇叔說的,說你大婚在即,可能就是她。”

“什麽是青梅竹馬?難道一起長大就算青梅竹馬嗎?阿蠻,你的認知是否太過淺顯了些,江北子弟大多在同一個學堂裏長大,比不得弘文館,但亦是個人才輩出之地。”

奕清歡側眸看着她,神情專注,眸中蕩漾着不多見的深情,言道:“阿蠻,若照你的說法,整個學堂裏的人都算我的青梅竹馬。”

好像說法是這麽樣的,不知不覺地帶某人帶進陰溝裏了。

安陽歪着腦袋,被奕清歡眸中的深情所吸引,恍惚間似是清醒過來,可眨眼間又什麽都不明白,只是腦袋有些發暈了。

她按了按自己發脹的太陽穴,抱着毯子,迷糊道:“陛下,我不喜歡你的。”

奕清歡額角一跳,憶起安陽方才專注凝視伶人的神色,一種深深地挫敗感迎面壓來,她頹然應道:“我知道,我只是告訴你,我沒有青梅竹馬的。”

安陽頭疼,看不清奕清歡的神色,腦子裏成一團亂麻,她躺下來,雙手捂着腦袋,女帝深情的眼眸揮之不去,心猛地跳了幾下,她選擇往床的內側躲去。

“你有沒有青梅竹馬,和我沒有關系的。”

奕清歡知曉安陽眼下的抵觸,出于自己的內心,她盤膝坐在榻上,認真道:“除你之外,我不需要其他女子,你不用再打小算盤,封地不會給你的,皇位可以還給你的。”

“你耍無賴,誰要這個勞什子皇位。”安陽覺得眼前的女帝面目可憎。

女帝看着安陽氣惱,又不敢生氣的模樣,甚是可愛,伸手捏住她氣鼓鼓的臉蛋,手感頗好,理直氣壯:“是又如何。”

面對帝王的強勢,安陽耷拉下腦袋,眼睜睜看着女帝在她的床榻上躺下,她大睜着無措的眼睛,好心提醒:“這是我的床榻,陛下您睡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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