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弘文館的膳房在西北處, 廳裏都是學生在用膳, 前院的泉水波光粼粼, 陽光折射落在了花叢間, 三三兩兩的女學生流連不去。

一路上很多學生先生見到文博侯都會主動上前問好,目光總有意無意地落在安陽身上。

安陽踏着碎步跟在文博侯身後, 手心火辣辣地疼,看到了泉水, 想去浸泡須臾, 降降溫也舒服些。

春末的陽光有些灼熱, 斜斜地打在安陽柔軟修長的羽睫上,垂眸間落下一片陰影, 輪廓精致的眉宇下, 瓊鼻小巧。天生上翹的唇角添了幾許溫柔。

花叢旁流連不去的女學生見到弘文館大學士帶着俊俏的少年郎來用膳,都站在那裏不願離去,議論着這位不學無術的上官小公子。

“文博侯的小公子長得真好, 可惜每次考核都是最差的,白瞎了這副好皮囊。”

有一姑娘摘了根野草, 在那個身影上比來比去, 樂道:“依我看未必, 只是人家不樂意學而已,你看人家眸色清湛,據說是被中州王帶壞了,你看現在跟着文博侯後面,多乖順。大家子弟, 文采不是第一位,只要是嫡子,長得好看,足以。”

安陽扭頭看了一眼那些無事的小丫頭,唇角彎了彎,清秀的雙目立即眯笑起來,覺得她們說得對,文采不當飯吃的。腦子好用就可以了。

女學生沒有料到上官小公子會沖她們笑,一個個樂得找不着北。

文博侯帶着小殿下去了雅致的屋子裏,吩咐人去上菜,他關上了南邊的窗子,将外面那些女學生的目光隔絕在外,笑道:“小殿下似是很受學生歡迎的。”

安陽搖首,“我覺得還是同窗比較喜歡我,我給他們墊底,他們自然喜歡我。”

正襟危坐的文博侯爺聽到這話,止不住笑意,他的‘幼子’逃課之事,經常每個授課先生都會來找他上報,考核的成績也是第一個給他看。

話裏話外,都表明讓他約束幼子,就算不能如長子般名列前茅,也不可如此不務正業,跟随中州王逃課。

文博侯看着天真的少女,将準備好的傷藥推至她的桌前,“小殿下,近日在館中學得如何?”

安陽看得傷藥,就覺得丢人了,不用她深想就可知,今日的事情已然傳入文博侯的耳中,她覺得有些歉疚,言道:“侯爺,安陽是否讓你蒙羞了,其實我意不在此,我終究一日會離開朝堂,待陛下大婚,我也會得到封地的。”

聽明白她話的文博侯陡然一驚,他只當小殿下貪玩,沒有什麽其他想法。可聽了這話有些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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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聰慧的人反而會引起人的猜疑,他莫名有些心疼眼前的少女,安氏的身份終究會給她帶來很多不便。

“其實陛下想的與你截然相反,近日的流言蜚語,想來你也聽到了,你與陛下的身份已然瞞不住了,我的意思是讓陛下将你送回上官府,與陛下脫離母女關系,不知你如何想的?”

安陽看着桌上青玉瓷瓶的傷藥,半晌後,才道:“侯爺,若是沒有流言蜚語,我很認同這個辦法,只是現在昭告天下,這盆污水會更髒的。百姓認為陛下從頭至尾都在利用我,眼下我失去了棋子的作用,便讓陛下承認了流言的。”

這件事,确實不好安排。安陽知曉上官府的好意,只是她的身份實在尴尬,若是貿然撇清關系,只會讓流言傳得更。

“小殿下身子骨不好,還是安心在弘文館裏讀書的好,今日的事情也是我的不對,下次不用給授課先生面子的。”文博侯淺抿了一口茶水,這個孩子甚少會令人操心,不如讓她随心去做,身子骨比旁人弱,還是好好調養為好。

光明正大的袒護,讓安陽笑得很開心,很樂意接受這份好,笑道:“侯爺別嫌安陽給您丢人就好。”自己揉着挨罰的手心,這些日子以來侯府給了她很多溫情,就算沒有陛下,她也可以活得很好的。

文博侯見她開心,順口提道:“你與陛下之事,我已知悉,小殿下若是願意,文博侯府也是可以讓你……”

“侯爺,我與陛下無事的,您切莫多想。”安陽驀地打斷了侯爺的話,覺得不禮貌,又言道:“安陽失禮了。”

安陽知曉上官彧的意思,文博侯府的身份可以配得上陛下,可是她又不願意與陛下在一起,侯爺這是亂點鴛鴦譜的,這份關懷……太深刻了。

文博侯看着小殿下發紅的臉頰,笑道:“陛下與我談起此事了,想來不會有假的,小殿下終有一日會入中宮,不需隐瞞我們的。”

“侯爺,您這是誤會了。”安陽看着文博侯開心的模樣,實在不忍打破他心中的希望,她頓了一下,言道:“侯爺,您是我母親的兄長,我也不願瞞您,您覺得我會喜歡一個殺我之人嗎?”

安陽話裏透出之意,也是文博侯沒有考慮之事,孩子臉上堅決的表情,讓他意識到自己錯誤的想法,他無奈道:“是否她曾經放棄過你,你就不再回頭了?”

“侯爺,你被背叛過,是否會想着重修舊好呢?如果下次遇到相同的情景,我該如何去做?她是一個勤勉的好君主,但不是安陽的良人。”

文博侯想了許久,不知如何開口,觸及安陽眼中清冷的笑意,他似是看到了很久前的一個女子,明眸善睐,可惜與他殊途而去。

他試着開口道:“如果可以,你還是給一個機會罷。一個救贖的機會很重要,但你的決定,上官家必會遵從,無論你怎麽做,我們都會在你身邊,一時的意氣,半生悔意,小殿下,要細細考慮。”

文博侯的話很暖人心,安陽點頭,總覺得他話中有意,救贖的機會……她擡眸看向對面的侯爺,好似一尊木制的雕像,靜默在案桌之後。

他的目光渙散,指尖緊緊扣住了杯盞,安陽下意識言道:“侯爺,您怎麽了?”

窗機晃動了兩下,驚得安陽腦子裏閃過些許念頭,侯爺年輕時也背叛過侯爺夫人……

據說侯夫人過世得比較早,八成和侯爺的‘背叛’有關。

人家的私事多問也不太好,安陽趁着熱菜上桌後,便開始專注用膳,只是授課先生打的是右手,讓她拿筷子不太順暢,夾住的菜總在筷子下滑走。

總之,在文博侯這個舅父面前,是丢盡了面子。因此,吃完飯便找借口離開膳房,踏出門時,聽到侯爺的一聲細語:“其實你和你母親很像的。”

午後,是在校場上學習射箭。

蘇青選的也是這個,他早早就進入校場,等着先生過來,遠遠地朝着上官小公子揮手,興奮地跑過去,言道:“侯爺教訓你了嗎?”

安陽走到無人做的椅子上面,“沒有,他帶我去用午膳的,你怎麽來這麽早?”

“我等你啊,知道你喜歡來得早,所以看看你。”蘇青近前,牽起他的右手,想看看傷,可剛碰到衣角就被人拂開。

他惱恨上官年不識好人心,“都是男的,看下你的手而已,至于那麽小氣。”

真是個笨小子!

安陽靠在椅子上,不自覺地将手背過去,瞪了蘇小公子一眼。

蘇青察覺到她的小動作,繞到她一側,将那只手揪了出來,瑩白的手腕晃得他眼睛發亮,怪道:“阿年,你的五指纖細,比姑娘家的還要白嫩,文博侯爺是不是拿你當姑娘家養的,難怪讓那些專看皮囊的姑娘動心,真不公平。”

說完,盯着阿年的手腕又看了一眼,白淨細膩,比他長姐還要好看些,他咽了咽唾沫,還未說話就被人拿住手腕,清朗如月的身形出現在眼前。

“蘇小公子看夠了嗎?”

吓得蘇青魂不附體,看着上官衍帶怒的面色,他不懂看下手怎地就這般生氣。

安陽見二人要打起來,急忙跳下椅子拽住了上官衍,“哥哥,你怎麽過來了,我還未散學呢。”

“父親讓我送你回……”上官衍适時止住,到嘴的回宮二字沒有說出來,牽着安陽的手警告了蘇青一眼,才道:“送你回家。”

蘇青被阿年兄長的氣勢給震懾住了,好在其他上課的人都來了,沖散了幾人不愉快的眼神交涉。

上官衍不願與這群孩子多說話,領着安陽往外走,将人送上馬車,才問安陽:“小殿是想回宮還是在城裏轉轉?”

“哥哥想讓我去聽聽‘民聲’?”

“算是吧,流言傳的沸沸揚揚,我覺得還是安氏一黨在作祟,而你已經身處漩渦之中了。父親提議讓你脫離宮廷,你既不願,就該想着如何将自己立于其中而不受影響。”

這些話有些高深,安陽不大理解,不過她覺得這些事應該由陛下去處置,她雖姓安,可骨子裏與安氏沒有瓜葛的。

她擡眸,迎向上官衍探究的目光,聲音綿軟:“我想回宮,手疼,挨了十幾下呢。”

非議女帝的謠言,無非是離間女帝與她的感情,可是這些日子相處,奕清歡骨子裏流淌出的情感讓她震驚,幾十萬的性命與她相比,人人都會選擇前者。

其實這個決定沒有錯的!

上官衍嗔怪的眼神落在撒嬌的少女身上,只覺頭疼萬分,言道:“你的決定父親已告訴我,你既想着拒絕陛下,又為何現在替她着想。”

“我是理解她的做法,并不代表着我會重新信任她,心悅于她。她養我十幾載,我只是心疼她而已,這些不矛盾的。”

心疼與喜愛,是兩回事的!

言語誠懇,不像賭氣。上官衍一時摸不準這個丫頭的心思,又覺她口是心非,只好回道:“不管你如何做,我們都支持你,既然你想回宮,我便送你回宮去見陛下。”

他放下車簾,吩咐車夫往正陽門駛去,轉身上馬時,看到馬上一襲常服的女帝,身後遙遙跟着侍衛,大統領蘇合亦在內。

作者有話要說:  蘇小公子:再看一眼……

如果有不足的地方,希望可以提出來,畢竟我也算是百合的萌新,對不?

實話實說,我可以接受。

好多人提及,女帝開始面對安陽的死很平靜,這點我後面會解釋的,不想透露太多,但愛是肯定的。

還有人讓我拆CP,我覺得女帝不錯的,只是那種愛比較隐忍而已。

遇到這個呆萌的安陽,就沒辦法隐忍了,再忍,她就跟人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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