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短篇六

短篇六

（1）

金發女人已經失眠三天了。

她躺在床上，兩手合攏，把頭擱在手上，只覺得腦袋很沉重。浮想，回憶，和各種各樣的怪念頭異常迅速而又清晰地一個接一個交替出現在頭腦裏：時而是Henry仰起頭來看她的樣子，時而是鐘樓不緊不慢的擺針，時而又是鎮民急切地攔住她，扭曲而古怪的表情。

桌上的小鐘指針擺動着，白日的喧嚣在耳邊吵鬧着，焦急和無可奈何的情緒折磨着他。Emma深吸一口氣，把腦袋埋進枕頭裏。

睡吧，別再想了。她躺在床上，某一瞬間，她的頭腦一片混亂，陷入昏昏沉沉的狀态。

嗒——嗒——嗒——嗒

她猛地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大步走到桌前把鬧鐘的電池拆下來。金發女人呼出一口氣，她重新躺回去，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有什麽在心裏：嗒——嗒——嗒——嗒

（2）

Emma坐在椅子的軟墊上，金發柔順地搭在肩上。她輕輕合了合眼，腦袋左邊一直隐隐作痛，讓她難以集中經歷。她将頭埋進胳膊裏，疲倦和困意幾乎要把她拉下深淵，但有什麽不肯罷休地，一直在她腦海響着。她擡起頭，蹙着眉看了會挂在警長辦公室的時鐘，又繼續趴在桌子上，聽着電流流過燈管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門口突然傳來響動。

金發女人疲倦地擡起頭，亮白的燈光紮進雙眼，手臂陣陣發麻。少年走到她面前，拉開椅子坐下。

“Henry？”

“我有事想和你商量……”Emma看着Henry的臉，她先前能聽到他的聲音，但接着就模糊成一片。Emma一手撐着額頭，疲憊地擡着眼。她的腦袋緩緩順着手臂滑下，在那麽一瞬間，她完全進入了熟睡，耳邊什麽也聽不見了。

“Emma！！”

Henry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使她猛地掙脫了睡意。眼前的景象還有些模糊，只看得清男孩那雙和Regina出奇地像的褐色眼睛，蘊滿了擔憂。

（3）

她被Henry一路拉出了警局，路燈映得地面成了淡金色。鈍痛在左邊的太陽穴遲遲陰魂不散。她步子有點虛，被男孩拉着快步走，險些踉跄一下。

“Henry？”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Henry停下來，他轉身擔憂地看着他的媽媽，“Emma，”少年拉着她的手，溫熱的感覺讓她頭疼緩解了些，“你都失眠三天了，我很擔心你，你會垮的。”

“我今天找過阿奇了，”Emma看着男孩，眼前突然一片眩暈，“他說我只是壓力大，吃點藥就好了。”

Henry連忙扶住她，擔憂地看着她的雙眼，“總吃藥怎麽行，我有辦法，你跟我來。”

他的神情是那麽堅定，就像當初堅定地認為她是救世主一樣。金發女人張了張口，還是任由男孩牽着她的手，朝街道對面走去。

（4）

白色公寓沉寂在夜色中，Henry推開镂雕精致花紋的鐵門，Emma困惑地蹙着眉。

“我們來這做什麽？”

男孩回過頭，輕輕拉住她的手，“Mom，相信我。”

他很少這樣稱呼她，金發女人怔在原地。Henry從兜裏掏出鑰匙，将鑰匙插進白色大門的鎖裏，輕輕扭轉一下。Emma突然拉住他的手，“你帶我來找Regina嗎？”

見男孩輕輕點頭，金發女人咬咬唇，她松開握住男孩的手，後退了幾步，蹙起了眉。

“我小時候很鬧騰，”Henry開口，“晚上睡不着覺，也老是失眠。是媽媽治好的。”

Emma嘆口氣，“我不想麻煩Regina，我沒什麽大事，Henry，不用太擔心。”

少年擔憂地看着她，正要說什麽，這時，門突然開了，Regina探出半個身子來，“Henry！”待她看到金發女人時，神色有些不悅，但還是輕輕喊了聲，“Emma？”

（5）

“Mum~”

少年拉長音調，一手輕輕拽住Regina的衣角，“Emma已經失眠三天了，她幾次走路都差點睡着了，我很擔心她。”

鎮長女士仍然站在門內，她打量了救世主幾眼，對方的臉色白得吓人。她挑挑眉，Emma咬着唇，不敢看Regina，視線就停在男孩拽着對方的衣角上。

Regina嘆口氣，她轉過身，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門半掩着，裏面的動靜像是在找什麽東西。Emma站在原地，自Regina出現的第一眼，她就像被施了魔咒，怎麽也不能轉身離開。她聽着腳步聲由近到遠，再由遠到近，感覺心髒被什麽攥住。

鎮長女士從門後面走出來，她神情嚴肅地蹙着眉，

“洗過澡了嗎？”

金發女人有些吃驚，待Regina露出一個有點不耐煩的神色後，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對方的雙眼，“……沒。”

Regina無奈地嘆口氣，将臂彎裏的衣物扔到她懷裏，“這是換洗的衣服，進來先洗個澡吧。”

Emma吃驚地擡起眉，對方卻已經走進了屋裏。她轉身看向Henry，少年眼中滿是笑意，他拉着金發女人走進公寓，在她耳邊悄悄說道，“都跟你說了，我媽心很軟的。”

（6）

救世主睡在床的裏邊，男孩躺在外面。Emma打量了四周，這是Henry的房間，牆上還貼着蜘蛛俠的海報，櫃子裏擺着各種他這個年齡喜歡的東西，大多都是Regina買的，牆角的軟墊上擱着游戲機，旁邊堆了一疊CD，都整整齊齊地擺放着。

Emma穿着舒适的睡衣，坐在被子裏，還有些不自在。好在男孩溫熱的身子抱着她的胳膊，讓她慢慢放松下來。

少年看着她，眨了眨眼，他小聲地說，“我小時候睡不着，媽媽總會給我講一些魔法森林的故事。後來因為詛咒的原因，我老是和她吵架，她就再也沒給我講過那些故事了。”

Emma輕輕嗯了一聲，她心中緊繃着一根弦。門外的腳步聲由遠到近，鎮長女士推開門，她剛剛洗完澡，穿着一套淺灰色的絲綢睡衣，黑色的卷發濕漉漉的。Regina關掉白晝燈，俯身打開了床邊的小橘燈，在床邊挨着Henry坐下。

鎮長女士一手撐着下巴，暈黃色的燈光淺淺地落在身上，讓她看起來柔和了幾分。她的唇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隔着被子，另一手輕輕搭在男孩的小肩膀上。

黑發女人講了一則魔法森林的故事，她的目光落在男孩身上，這讓金發女人松了口氣。她的聲音和白日裏不一樣，很輕柔，是那種小心翼翼的輕柔，就像在悉心照顧着什麽。Emma看着她輕柔地，一下一下拍着男孩的手，和溫柔地，帶着笑的褐色眸子，就這麽怔住了。

鎮長女士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男孩輕輕地合上了眼，淺淺地呼吸着，松開了被子下抱着Emma的手，往金發女人身上靠了靠。Emma心中有塊地方軟了下去，一陣久違的，又惬意的睡意讓她整個身子都沉了下去。她眼前模糊下來，隐隐看到Regina彎腰關掉燈，走出房間，輕輕掩上了門。

接着，她徹底陷入了熟睡。

（7）

救世主的精神好多了，她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警局，眼前突然浮現出Regina撐着下巴，低頭看着男孩笑的樣子。金發女人怔了怔，她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夾克，被興沖沖的男孩吓了一跳。

“Emma！”

少年雙手一撐，坐上了桌臺，“你今天頭痛嗎？”

Emma輕輕搖搖頭，看着他露出一個笑容，“好多了。”

“我都說我媽媽有辦法！”他提起Regina時，她心裏有哪晃了晃。少年從桌上跳下來，拽住她的手，往門外走了幾步。

“Henry……”金發女人神色有些為難，“我不想再麻煩Regina了。”

“我媽媽已經很久沒跟我講睡前故事了，”男孩垂了垂睫毛，懇求地看着她，“拜托了，Emma。”

（8）

金發女人被Henry一路從警局拽到了Regina家，鎮長女士打開門，毫不意外地打量了他倆幾下，無奈地嘆口氣，打開了房門。

Regina穿着寬松的睡衣，抱着本母親留下的書，走進Henry房裏。救世主和男孩正乖乖地躺在床上，讓她唇邊不經意流出了笑意。少年柔軟的褐色頭發搭在前額，一雙眼睛帶着笑，她不記得有多久沒這樣坐在他床邊，看着他，給他講魔法森林的故事了。

她坐下來，救世主咬着唇，眨了眨眼，像極了男孩以前偷吃了糖果，緊張得要命的樣子。Regina笑了笑，翻開了書。

她選了篇短一點的故事，語氣也很平穩。像以前一樣，她輕輕拍着男孩的肩膀，少年還有些稚氣的唇邊露出笑意，認真地看着她。空氣帶着淡淡的，寧靜的味道，她輕輕翻了翻書頁，又接着輕輕地，慢慢地講下去。

少年的頭漸漸低下去，呼吸也平穩了。她停下了輕拍男孩肩膀的手，吻了吻他白皙的額頭。鎮長女士彎腰幫他倆撚好被子，再擡起頭時，正巧和金發女人的目光對上。救世主淺綠色的眸子像澈透的海。Regina俯下身，一種奇怪的感覺讓她的心柔和了下來。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救世主怔怔地看着她，有什麽溫暖又柔軟的東西碰到了她的心髒。

“晚安。”

她的聲音輕柔得像片羽毛落地。金發女人輕輕張張唇，像說了什麽，就垂下眼，睡了過去。

她最後看了眼熟睡的金發女人和男孩，眸中帶着笑意，輕輕走出了房間。

（9）

夜色慢慢沉下去，小鎮靜靜地躺在樹林旁。Regina最後看了眼睡着的兩人，起身去關窗戶。她輕輕走到床邊，在少年臉頰上吻了吻。黑發女人正要轉身離去時，Henry突然從被子裏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

“Mum，”男孩仰着頭看她，聲音輕輕的，軟軟的，一種奇怪的感覺從被男孩握住的手腕的經脈，流淌到心髒，她的心中充滿了一種柔和的平靜。

Regina輕輕嘆口氣，她小心地把被子掀起一角。男孩看着她，笑了笑，那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着光芒。她輕輕躺在了男孩身邊，又吻了吻他耳邊的鬈發，“睡吧，小男孩。”

Henry眸中笑意盈盈，他閉上眼，一手抱着金發女人的胳膊，另一手挽着Regina的臂彎，唇邊滿足地彎起。

（10）

鎮長女士在家翻閱着文件，有些疲倦揉揉眉，她握着鋼筆，寫了幾行字，向樓下看了看，打起精神，再翻了幾頁。

公文一行又一行的字母排列着，跳動着，她神情有些恍惚，嘆了口氣，接着批改。

樓下傳來了開門的聲音，Regina露出些許笑意，她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走下了樓。

這些天，Henry每晚都來警局，把金發女人拽到Regina家。Emma的失眠改善了很多，臉色也紅潤了起來。只是讓Henry奇怪的是，她面對Regina時，說話總支支吾吾的，像是有點緊張。

Henry窩在棉被裏，Regina輕輕翻了翻書頁，正講到魔鬼要走了漁夫的靈魂。少年悄悄看了看身旁的Emma，金發女人側着身子，神情專注地看着他的母親。

Regina撐着下巴，輕輕垂了垂眼，強忍着睡意，困倦和疲勞像是在大腦中撞擊。她的手無力地擱在了書上，頭慢慢順着胳膊滑落，聲音也弱了下來。

“Mum，Mum？”男孩小聲地喊了兩聲，再往一旁看去，金發女人看着Regina，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少年眨眨眼，閃過一個狡黠的笑容。他掀開被子，和Emma一起将黑發女人扶上床，伸手在Regina眼前晃了晃，“她睡着了。”

“噓，這些天公務太多，怕是累着了。”金發女人起身幫她蓋好被子，奇怪地看向男孩，“你去哪？”

“Mom，”少年眨眨眼，露出一個笑容，“床太擠了，我去媽媽房間睡。”

Emma微微睜大雙眼，連忙喊住正要走出房間的男孩，“我去吧，你在這睡。”

Henry偷偷笑了笑，才轉過頭，“我已經十二啦，不能再和媽媽睡了。”

金發女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男孩走出房間，回頭朝她笑了笑，“Emma，記得好好照顧我媽媽呀。”

（11）

救世主又一次失眠了。

屋內沒有聲音，外面也沒有，窗外透着幽幽霧氣，整個小鎮沉靜在寧靜中。Regina側着身，輕輕靠着她，安穩地呼吸着。

金發女人咬了咬唇，她将手伸出被子，貼了貼臉頰，好讓熱氣散去。她又将手臂搭在額頭上，小心地翻了個身，過了一會，又平躺回床上。她聽見身旁人淺淺的呼吸聲，像是什麽撓着心髒。

金發女人深吸了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側過身，淡淡的月光灑在黑發女人身上。她能看清她的彎眉，時而顫動一下的睫毛，和微抿着的唇。她就這麽安穩地睡在她的身旁。Emma輕輕坐起來，手臂撐在床上，月光溫柔地照在她白皙的脖頸。

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目光臨摹着她的眉眼。金發女人湊近了些，觸到了呼吸，她伸手捋了捋她的一绺卷發，輕輕碰了碰熟睡的人的唇角。

像有一絲細膩的溫軟化開來，什麽情緒像春風拂過，綠了荒山。Emma怔了怔，身下人顫了顫睫毛，睜開了眼。

她那雙褐色的眸子在月光的映澈下，流淌着難以敘盡的情緒。Regina伸手挽住她的脖頸，坐起身，她垂下眼，輕輕吻上她的唇。

心律就此停下，時間仿佛輕輕脫格。

一切都不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