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短篇九
短篇九
她發瘋般向前奔去。
金發女人醒後的第一刻,怔在了原地。長久的哀傷已經在她的心中裹上了一層硬殼。她已經不記得是怎麽度過那艱難,萬念俱灰,泛白的第一年了。回想起來,一切就像做夢一樣。她渾渾噩噩,直到今天仍舊渾渾噩噩:強忍着哀痛照顧男孩,聽白雪一長串不喘氣的閑話,散步,睡覺。童話鎮的生活從未如此平靜,也從未如此絕望。
她和往常一樣,睜開眼,并不急于下床。就這麽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渾身沒有力氣,有時候能躺上一整天。晚上白雪和Henry會來公寓陪她。在第一年,Snow不斷勸說她從這所公寓裏搬出去,但她的女兒總是冷漠地,仿若未聞,坐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遠方。
她躺在床上,天花板有些狹窄,說不上熟悉也說不上陌生。她在這住過,但早在五年前就搬到鎮長家了。現在又怎麽會躺在Snow的床上?金發女人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她的目光撞上了正向她走來的白雪:瑪麗瑪格麗特簡直瘦了三圈。一個荒唐的念頭突然在她腦子裏爆炸開來。她震驚,惶恐,小心地帶着一絲希望,但早在她反應過來前,身體就已經比她的大腦快了一步。她無禮地推開白雪,打開門,腳塞進靴子裏,飛快地跑出門外,她聽到老媽大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但很快就被抛在了後頭,一切簡直和夢一樣,她突然恍惚地懷疑剛剛什麽也沒有發生。
她已經很久沒有奔跑了,警長的工作早已讓David代替。她跑在小鎮的街道上,眼前晃過一片片重影,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但還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一股強烈的激動的情緒支配着她,但她此刻甚至不敢有一絲想法,只是發了瘋地向前跑。
再跑快些!
道路上冒過幾個熟人的影子,他們和她打招呼。但她根本就看不清,她看不清小鎮的一切細節,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模糊不清。她的大腦像是沒塗潤滑油生鏽的機器,她聽見一些刺耳的摩擦聲,只知道向前跑。但突然間,這一切細微的,對身體的感知放大到了無限大。她仿佛能看到自己瘋狂地跑在街道上。她的內心是多麽沖動,又異常冷靜,這兩種極端讓她的臉色發白,嘴唇痙攣。一種感情一下攫住了她,把她整個——她的身心都攫住了。
她已經能隐約看到不遠處那座白色公寓了,莊重地立在那,和她的主人一樣。金發女人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混亂的大腦又清晰起來。于是她放緩了腳步,肩膀顫抖着,踏進了小院中,在踩上小院的黑厚的土地的一瞬,她感覺眼中似乎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流了出來。蘋果樹的樹葉比她昨天從窗外看到的顏色嫩了幾分,草甸的草是剛修過的。她忐忑不安地四處尋找可以證實她猜測的線索。每找到符合她內心深處某種隐晦暗示一分的東西,她便欣喜若狂,但也更惶恐不安。
現在,她站上了門口的臺階,這三年,還有更早的五年,她一直住在這。但這座白色公寓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她心裏這麽強烈地感覺到束手無策的苦悶和驚慌不安。這種感情就像疾病發作一樣,在心中驟然湧現出來,像一星火花燃燒起來,像火一樣燒遍了全身,燒遍了這三年來如死寂一般的生活。她顫抖着,摸上門把,突然渾身癱軟,險些倒在地上。
她要進去,上帝,她現在要推門進去了。一切答案将會揭曉,她顫抖着,幾乎絕望地,緊閉着雙眼,剛剛要扭門把手——門自己開了。
鎮長女士很生氣。
她怒氣沖沖地踩着高跟鞋進了白色公寓,靠倒在沙發的枕頭上,雙手交叉在胸前,氣鼓鼓地咬着嘴唇。
那個該死的女人!要是在魔法森林,她早就把她的喉管給掐斷了!
白色公寓內的客廳大而明亮,窗外樹上傳來聒噪的蟬鳴,陽光劈頭蓋臉地向室內砸下,照在正生着悶氣的黑發女人身上。
門口突然傳來細微的響動,Regina連忙坐直了身子,悄悄向下看了看。
是Henry嗎?
那個該死的女人!在她把男孩從她身邊搶走後,她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原諒她。她們上午又大吵了一架,她大發一通脾氣,在對方的冷嘲熱諷中轉身離開。
她腦海中浮現出金發女人挽着小男孩,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諷刺而驕傲的刺眼神情,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用枕頭壓住臉。
該死的。
門邊的聲音更大了,“吱呀”一聲,門被緩緩推開,随之而來的腳步聲聽起來并不像是小男孩。Regina扔開枕頭,坐了起身,向下看去,映入眼眶的是熟悉的金發和救世主的紅夾克。她懊惱地長嘆一口氣,往四周看看,似乎無路可退。
她來做什麽,她可是一點也不想見到她!
Regina無奈地靠在沙發上,拿起枕頭抱在胸前,合上雙眼,企盼這位不速之客能知趣離開。
救世主的腳步聲越來越近,Regina聽到她的皮靴踩着旋轉樓梯,蹬蹬的上樓聲。她的腳步聽起來很急促,還夾雜着大口的喘氣聲。鎮長女士蹙了蹙眉,那聲音突然停了下來,Regina猜測她已經看到她躺在沙發上了。
耳畔遲遲聽不到聲音,空氣靜得跟凝固一樣,遲遲沒有聽見救世主離去的腳步聲,仿佛連走進公寓都是錯覺。黑發女人抿了抿唇,她偷偷虛着雙眼,斜着目光看去,模模糊糊看到金發女人站在不遠處的身影,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也不動。
這女人在搞什麽名堂!
救世主的腳步聲又響起了,不過比之前輕了很多。Regina趕忙重新合上眼,她感覺到金發女人走到了自己身前。
她沒由來地不安起來,她開始後悔裝睡這個主意。空氣靜得就像突然被拔下了插頭,她聽見自己均勻的呼吸聲。她平穩地呼吸着,讓自己把注意放在呼吸上,祈盼能就這樣睡去。
但就在她模糊地快要睡着時,突然聽到救世主輕輕地喊她的名字,沒有一點上午劍拔弩張的火藥味,相反,她的語調甚至還有一點顫抖。
“Regina?”
黑發女人順勢睜開雙眼,她眸中還帶着一點譏諷的驕傲神情,盡管那聲微微顫抖的“Regina”讓她沒由來地心悸。
鎮長女士擡起頭,微微昂着下巴,等她冷漠嘲笑的目光撞進對方的眸中時,不由怔在原地,她忘了嘲笑,也忘了原本打算狠狠奚落對方一頓,她被驚訝的情緒全部攫住——金發女人那雙透綠的眸中流淌着喜悅,哀傷,惆悵種種複雜情緒,像夜晚微微蕩漾的,終歸平靜的海洋,流淌着無盡的哀傷。
對方的眼眶微微發紅,她臉色蒼白,像剛剛痛哭過。上午那個譏諷着她的Emma Swan像被擊垮了,蕩然無存。她固執地,似乎還帶着點委屈,看着她褐色的雙眼。Regina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小聲在心裏嘀咕道:“這女人不會是吃錯藥了吧?”
鎮長女士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她剛剛站起身,禮節性地露出一個微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突然就被對方一把抱在了懷裏。
Regina的雙眼猛地睜大,她的手不知所措停頓在空中。巨大的沖擊梗在喉嚨,讓她什麽話也說不出。她尚未判斷出這個擁抱到底是什麽意思,臉頰卻開始微微發燙。對方的身體緊緊地貼上來,下巴緊挨着臉頰,她甚至能感覺到她摟着自己腰的手在顫抖。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Regina終于從強大的沖擊中緩過神來,她小心地擡了擡手,輕輕将對方身體往外推,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滴落在自己臉頰上,她怔了怔,下意識地擡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發現那是對方溫熱的淚水。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金發女人總算松開了抱着她的手,有點委屈地看着她。
“Miss Swan?”鎮長女士終于忍受不了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試探性地開口發問。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居然覺得對方有一絲的怔神。
難道還要喊她Emma不成,這女人今天八成是沒吃藥!
Emma輕輕咬了咬嘴唇,她張了張口,發現喉嚨已經哽咽了,什麽也說不出,她敢斷定只要自己一開口,眼中那滾燙的,灼燒的東西又會掉落出來。她的肩膀顫抖着,臉色帶着病态的蒼白,眸中閃爍着什麽光,重新看了黑發女人一眼,就在Regina以為她會說什麽的時候,轉身大步離開了。
黑發女人蹙着眉頭,看着救世主遠去的背影,不由有些頭疼。她倒在沙發上,一手搭在額頭上。
這女人來是幹嘛的!
……
“Love is a word of light,”
“written by a hand of light,”
“…upon a page of light.”
“會是光明的嗎”
“當然。”
金發女人靠在床邊,她柔軟的金發搭在純白的毛衣上,靜靜地看着窗外出神。
蘋果樹的枝桠向天邊延伸,她獨自一人坐在窗邊,能看到不遠的,在黎明下的小鎮,被朦朦胧胧的霧籠罩着,靜靜地躺在樹林邊。
“會是光明的嗎?”
……
“會嗎?”
她咬住抱在懷裏的被子,讓自己不發出嗚咽聲,但那刻骨的疼痛已經轟然襲來。
……
Regina一絲不茍地穿着正裝,她神情嚴肅,唇邊卻微微有一絲上揚。她蹬着高跟鞋走到外婆家門前,推開玻璃門,那絲微笑突然凝固在了臉上,因為她無意間看到了坐在一邊的Emma Swan和她的寶貝兒子Henry。
金發女人恰巧也在此時擡起頭,和她的視線撞上。新任警長很快将視線挪開,朝Henry眨眨眼。男孩立刻會意,他拽過一旁的書包,火急火燎地從另一邊沖出了外婆家。
Regina挑挑眉毛,好吧,她恨這樣的信號。
鎮長女士若無其事地在櫃臺邊點了餐,在離Emma Swan遠遠的地方坐下。她正要好好享用她的黑椒牛排時,那家夥端着杯熱可可緩步朝這走來,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那笑容藏滿了冰棱,帶着深深的嘲笑與奚落。
Regina深吸一口氣,不由在心中為她的幼稚冷笑一聲,昨天自金發女人走後,那萦繞不散的奇怪情緒在這聲冷笑中也徹底散去了。
她優雅地将刀叉擱置一旁,露出一個禮節性的笑容,“Miss Swan,有何貴幹?”
對方收斂了笑意,“倘若你想見Henry,和我們說聲就行了,何必跟到外婆家呢”
鎮長女士的目光徹底冷下去,她身體微微向前傾,“親愛的救世主,我見我養大的孩子還要經你的批準?”
Emma遲疑了一會,說道,“我們不會忘記你曾經做過什麽的,你在蘋果派裏下了毒——”
Regina打斷了她,她冷笑道,“蘋果派的毒不是下給Henry的,是你的遲鈍逼他吃下了蘋果派。說實話,你得感謝我,若不是我在裏面摻了毒,你怕是一輩子都不能發現事情的真相。你認為我來這是為了可憐地瞧一眼Henry?”她冷笑一聲,盯着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多麽自以為是。我想見他,但我不會偷偷摸摸的,永遠——不會像你一樣。”
金發女人的神情松動了些,但她不肯這麽輕易放過對方,“你一般不在這個點來外婆家吃早餐。”
Regina在心中翻個白眼,只想走回座位繼續享用早餐,但一個惡劣的玩笑突然浮上心頭。她湊到金發女人面前,輕輕笑了笑,她的嗓音是那麽低沉,讓Emma臉頰微微發燙。
“如果……我來這是為了你——”
她本想把昨天金發女人抱着她哭的尴尬事捅到對方面前,但突然,她止住了。一種直覺告訴她不該和對方提這件事。總有哪不對勁……鎮長女士微微蹙起眉。
金發女人怔了怔,她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情緒,像是被燙着了一樣,慌亂地轉過身,大步走出了門外。
Regina好笑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如果沒什麽特別打擊,任誰也不會抱着自己的仇敵痛哭吧,那事不提也罷。
……
Regina緩步走在街道上,惬意地舒口氣。今天難得沒有亂七八糟的例行公會,沒有堆得滿桌子都是的公文。她只用去趟辦公室取些今年的文件交給文檔室,就可以享受難得的悠閑時光。
這時,突然有人從後面叫住她。鎮長女士轉過身去,等看到是那位救世主時,她的臉色變得冰冷。對方喘着氣從後面追上來,鎮長女士不情願地等了她片刻。
金發女人的臉色蒼白,她以一種奇怪的,小心翼翼的語氣說,“Regina,你有空走走嗎?”
黑發女人皺着眉頭,她擡起臂彎中抱着的文件,正想拒絕,誰知對方卻自顧自地繼續說,“我問過你秘書了,她說你今天一天都有空……Regina。”她以一種異常輕柔的語氣說,“陪我散散步吧。”
Regina正想拒絕,她的心髒卻因對方輕柔的語氣微微一扯,她受不了她這樣說話的語氣,像是随時會被擊垮……就像前天一樣。她詫異地打量了金發女人一番:對方的臉色慘白得不像話。她在心裏無奈地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她們往橋邊走了一段路。Emma一聲不吭,但黑發女人卻能感受到她偶爾小心翼翼投向她的目光。Regina拿定注意,不先開口說一句話,看看她玩的是什麽把戲。
“Regina……”鎮長女士終于聽到金發女人的聲音,她在心裏長長的舒了口氣。她受不了這樣奇怪的氣氛,她還是更習慣她們劍拔弩張的時候,可以盡情地嘲笑她。
鎮長女士擡起頭看她,但很快挪開了視線。救世主看起來糟透了,眼圈還有些發紅,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哭過,她沒閑心去當溫暖心靈的小棉襖。
“說實話。”Regina看向前方,“我一點也不想和你說話。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麽能在昨天狠狠地嘲笑完我後,今天追上來說想和我散步……我以後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說到這,她自嘲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不會傷害Henry的,你可能不記得了,他也是我的孩子。”
Regina将手插在大衣兜裏,抛下對方向前走去。她走了一小會,聽到救世主快步追來的聲音,不由頭疼地轉過身去,有些愠怒地說,“你還要怎樣,Miss Swan?我以為我說得夠清楚了!”
“別叫我Miss Swan,求你,叫我Emma……”金發女人小心翼翼,痛苦,甚至是哀求似得看着她,以一種像是會随時被摧毀的語氣懇求道。在那一刻,她像是抛下了所有的自尊,那樣地懇求她。
Regiang渾身一顫,她像是被燙着一樣後退一步,“你病了。”
“叫我Emma,求你了。”金發女人臉色慘白,像是随時會哭。Regina還從未看見過她這個模樣,她放輕了語氣,說道,“Emma,你發燒了,你臉色白得吓人。”
“我沒病……”金發女人痛苦地看着她,“我愛你,Regina。”
鎮長女士不可思議地打量了她好幾眼,她震驚地擡着眉毛,随後垂下眼,“你在說胡話,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Regina!”對方拉住她的手,痛苦地咬着嘴唇,她的雙眼中有什麽滾動着,閃爍着光。她痛苦地,難以忍受地沖她大聲說道,“我愛你。”
Regina眸中那不可思議的神色逐漸淡了下去,她唇邊挂上了先前的冷笑,“你又在玩什麽把戲?我不是你什麽玩具,Emma Swan。”她壓低了嗓音,愠怒地看着她,“我不會陪你玩這些無聊的把戲!”
“求你相信我,相信這一切。我絕對……絕對不會嘲笑你。昨天和你吵架的不是我。”
Regina打了個寒顫,她詫異地上下打量了對方好幾眼,突然冷笑一聲,“那昨天是誰呢,Emma?”
金發女人垂下雙眼,她沉默了片刻,突然擡起頭看向對方,“我沒想要這麽做……我不屬于這,我來自未來……某一時間,我會代替過去的自己出現,就像現在這樣,昨天和你吵架的是這個世界的我……抱歉,我們以前的關系居然這麽惡劣。”
鎮長女士怔怔地盯着她,露出一個較為柔和的微笑,“你病得不輕,我建議你最好去趟醫院。”
“Regina!”金發女人大聲喊住她,“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事嗎,你偷喝了你爸爸藏的朗姆酒,大醉了一場,還爬上了房頂,最後是你媽媽把你抱下來的,她還把你關在地下室一周……這是你後來喝醉了和我講的。”
黑發女人的目光越來越驚奇,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這麽說,這是真的了。”她在心裏想,“一切都是何等的荒謬啊。”
Regina停住腳步,她靠着橋欄,“你那天哭得那麽傷心,是發生了什麽嗎?”
“你死了。”Emma的臉色發白,她顫抖地握住自己的手腕,“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那是個詛咒……我真是個不稱職的救世主。”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憋成了一聲嗚咽。黑發女人試着伸出手,安撫地搭在對方肩上。金發女人深吸一口氣,“為了救你,我查了很多魔法古書,也試了很多魔法……朗普說魔法不能起死回生,我只想試試,大概在某天……我用過太多魔法,已經記不清了,某個魔法把我帶回了過去。”
Regina抿了抿唇,空氣凝固了下來,她突然開口問道,“我想知道,我們後來是什麽關系。”
Emma看向她,她克制住顫抖,正要開口,對方卻将手插回大衣口袋,走下了橋,“我大概知道了……別說了,Emma Swan,別再跟上來了,讓我好好想想。”
金發女人站在原地,她望着鎮長女士的背影逐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
Regina坐在空曠的辦公室,日光落在大理石的紋路上,一切都亮堂堂,清晰可見,牆角淺綠色的植株默默生長着。鎮長女士翻開另一堆文件,她那雙好看的手轉了轉鋼筆,筆尖停頓在了公文的空白處。她出神太久,以至于鋼筆的墨水将紙滲透都沒有察覺。頃刻,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黑發女人突然回過神,她猛地将鋼筆擡到了空中,擡頭對上了金發女人的目光。
“Miss……Emma?有什麽事嗎?”
對方臉色看起來好多了,她眨眨眼,坐在沙發上,撐着下巴看她,“警局有些小事,等你忙完再說吧。”
Regina懷疑地看了眼兩手空空的新任警長,對方正笑意盈盈地注視着她,她挑了挑眉,“好吧,不過你可得耐心點,我還要好一會。”
“不如我幫你批一些?”
黑發女人詫異地看她一眼,救世主連忙解釋道,“以前你也是讓我幫你看,不過都是些小事……他們也能寫成滿紙廢話。”等看到對方的目光越來越古怪,她終于識相地止住了話。
“你看起來很熟悉我的辦公室。”Regina一手插進她的黑發裏揉了揉,頭疼地看着駕輕就熟,很快就在她那黑色長櫃子裏找到雜志的某人。
Emma斜靠在沙發上,她一邊翻開雜志,一邊回答道,“我後來經常來你辦公室。”
Regina擡起眉毛,她語氣困惑地問道,“……我真的和你在一起了?”
金發女人擡起頭,那雙淺綠色的眸子帶着笑意,“當真。”
令人震驚。鎮長女士在公文上簽下名字,她奇怪地打量着坐在沙發上的金發女人,“我怎麽會喜歡你的?”
Emma眨眨眼,“你怎麽不會喜歡我,Regina,我記得你辦公室有個枕頭。”
黑發女人無奈地找到那個淺灰色的枕頭丢了過去,“……你這都知道。”
“我以前經常在這睡的嘛。”Emma笑着接過她扔來的枕頭。
“你還在這睡?我一定是瘋了!”
“誰知道,有時你還和我一起呢。”
“我們在這休息?為什麽不回家……”Regina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她擡起眉毛,雙眼微微睜大,慢慢地重複道,“我們在這睡?”
“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這樣。”
Regiana的臉頰微微發燙,她低下頭繼續批改文件。那家夥卻偏偏湊上來,“說到這個,你也到過我警局……”
鎮長女士氣惱地瞪她一眼,“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我要批改公文了。”
“Regina,你這拼錯了一個單詞。”救世主一臉無辜地指了指文件的某個地方,那正是鎮長女士被她鬧得心煩意亂時寫下的。
“Miss Swan,我能知道你的警局有什麽事嗎?”
對方眨眨眼,坐回了沙發上,“大概,等你處理完文件再商量吧。”
那該死的警局,Regina翻個白眼,她再轉了轉筆,看向坐在沙發上認真看雜志的金發女人,“我也許還要很久,如果你等煩了,就先走吧。”
對方看雜志看得似乎很認真,頭也沒擡一下,随便應了兩聲。鎮長大人在心底舒了一大口氣,低下頭繼續專心地批改文件。
午時刺眼的陽光照進辦公室,Regina擱下手中的鋼筆,将看完的文件撂在一邊,松了一大口氣。她擡起頭,目光對上了正撐着下巴看她的金發女人。
“Emma?”
救世主唇邊還露出一個微笑,但眼圈紅紅的,鎮長女士有些不知所措。Emma站起身,從一邊的茶幾上自然地端起Regina的茶杯,裏面是她剛倒好的水。
她的神情很溫柔,也許剛剛差點哭過,但又是那麽的欣喜。Regina怔了怔,接過金發女人遞來的茶杯。
Regina心髒微微扯動,這幾天總會這樣。對方深藏着的哀傷也傳給了她,她不懷疑她們後來在一起的事實,但看到她時……總會難受。這種難受是毫無緣由的,像預言一樣讓她心痛。
她喝了口茶,溫度正好,“抱歉,Emma……我不希望你再來找我了。”
對方垂下雙眼,看不清情緒,似乎有些委屈。Regina微微張了張唇,想說點什麽,但什麽也說不出來。
“再陪我走走吧,Regina?”金發女人懇求地看向她,脆弱得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把她擊垮。
Regina合了合眼,再看她時已經收斂了所有的情緒。
她們沉默地走在小鎮的街道上,正是午時,街道空空蕩蕩,沒什麽人。Emma并肩走在Regina身旁,她沉默着,不時擡起頭看一看掠過天空的飛鳥。
“我們……是怎麽在一起的?”
救世主怔了怔,她露出一個笑容,金發交織在陽光下,正顯燦爛。“在我不知道救了你多少次後,你以身相許,我就勉強答應了呗。”
“得了吧,大英雄。”Regina輕笑一聲,“我看是你太愛我,為了不被白雪唠叨我傷她女兒的心,我才和你在一起的吧。”
Emma佯裝不滿地別過頭去,對方戳了戳她的肩膀,“那個詛咒是怎麽回事?”
金發女人的臉色刷得白了下去,她左手顫抖地緊握住右手手腕。Regina的心被猛地揪緊,她小心翼翼地說道,“對不起……我想,你最好放下那些事。她已經不在了……”
“可她就是你。”
空氣像突然被拔斷電源,一下凝固了。
Regina怔了怔,她按住手腕,半響才開口,“她愛你,可我……我不知道,抱歉。但我希望我不愛你。”
Emma別過身去,她用手捂住雙眼,臉色慘白得讓人心痛。救世主深吸一口氣,她想擠出一個微笑,但卻發現怎麽也笑不出來了。“……陪我走走好嗎,我想再和你待一會。”
鎮長女士沉默了下來,她們慢慢地往前走。Regina看了看對方顫抖的肩膀,喉嚨突然被什麽堵住了,她小心地,緩緩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金發女人。
Emma怔在了原地,對方的溫度溫暖着她有些發涼的手背。她試着将手轉過來,輕輕回握住對方,她的指尖小心地,又固執地穿過她的指縫,肌膚摩挲的觸感讓Regina感到心髒顫抖一下。但她就這麽由她牽着,睫毛顫了顫,什麽也沒說。
她們牽着手,沉默地走在路上,時光的齒輪似乎在這一刻停止轉動,空間輕輕與外界脫節。透亮的陽光照在街面,高大的榆樹向上生長,燥熱的夏日的蟬出乎意料地安靜,時間仿佛凍結在這一瞬。
——直到白雪公主的到來打破了寧靜。
Snow從遠處大步走過來,熱情地向兩人打招呼,“嘿,Regina,Emma?你們……啊!!!你們怎麽牽着手!!”
兩人尴尬地将手松開,Emma看着她老媽,不由有些頭疼,“Regina有點冷……”
Snow驚訝地擡起眉毛,她沖金發女人說道,“我沒瞎!這是大夏天,你還幫她捂手?”她那分貝高得令人害怕。“你最好如實交代!”
“Snow。”Regina輕輕開口,她的神情還有些疲憊,“我感冒了,剛剛在路上遇到了Emma。”
白雪用懷疑的語氣說道,“真的?你們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你簡直比貓還敏感,白雪公主。”Regina翻個白眼。
“你在調侃我,Regina!!”
“老媽!什麽都沒有!”Emma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推着她往前走,她向鎮長女士微微笑了笑,“我們先走了。”
Regina點點頭,她沉默地将手插進大衣口袋,轉身獨自向前走去。
……
外婆家大概是童話鎮生意最好的地方,可能是因為這是小鎮唯一的餐館。但也和外婆,那的主人(人們總是這麽親切地稱呼她),的個人因素有着重要聯系。
比如,人們總是樂于見到一個帶着老花鏡的老太太坐在一旁織着毛線,她的漂亮孫女靠在櫃臺
照顧生意這樣溫馨的場景,盡管有時她們會吵架,但也總比在某家陰森的古董店,被一只老鱷魚上下打量算計着賣錢好太多。外婆是一個和藹慈祥的老太太,雖然有時會大聲斥罵人,但也總是出于好意。
現在,這位慈愛的老太太正坐在櫃臺前,觀察她的客人來打發時間。突然,她驚訝地擡起了眉毛——她們的鎮長女士推開門後,竟然徑直走向到了救世主面前,神色沒有帶一□□味,反而難得的柔和。要知道,她們前天才鬧得不可開交。
而小鎮的救世主,經歷兩三天特別古怪的生活。她這幾天老覺得忘了什麽事情,早上醒來頭也痛得厲害。值得一提的是,Snow對她的态度尤為古怪,雖然她一直都弄不懂她老媽都在想什麽。
當前天才和自己吵了一架的鎮長女士向她走來,溫和地喊了她一聲“Emma”時,她差點吃驚到讓手中的肉桂可可掉到地上。
……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Regina在外婆家撞見金發女人的一瞬,下意識走上前去。當對上對方冷漠而戒備的目光時,她突然像被針刺了一樣,怔在了原地。
“有何貴幹?鎮長女士。”
Regina的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她一瞬間幾乎想逃離這裏。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了,并露出一個禮節性的微笑,“真高興你在這,我想問問去年警局的檔案整理好了嗎,下周有例行年會。”
“整理好了。我明天送過去。”Emma擡起頭看看正端着杯咖啡的黑發女人,“不如坐一會?”
話剛剛出口,她就差點沒咬自己的舌頭,特別是當鎮長女士真的坐下的時候,她感到更懊惱了。
“Henry還好嗎?”
金發女人擡頭仔細看了看對方,Regina依舊挂着那禮節性的微笑。
“他很好,其實……他也挺想你的。”
Henry壓根沒和她提過Regina,但當對上鎮長女士期盼的目光時,她不由自主地改了口,心中隐隐作痛。等看到她笑了,Emma如釋重負,在心底舒了一口氣。
她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過了會,Emma一直在等的人,Neal,終于到了。
男人穿着腰間打褶的黑色大衣,面色溫和,但卻帶着幾分苦惱的神色。他在Emma對面坐下,當看到Regina時,微微怔了怔,但很快,交換完公事化的微笑後,他們便再也沒有了目光交集。
“我知道你找我來做什麽,Emma。”男人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塔瑪拉和這些沒關系。”
金發女人微微蹙了蹙眉,将一張紙丢在桌上,“可她正在查小鎮每個人在魔法森林的身份。”
Neal看也沒看那張紙的內容,“她只是想盡快和鎮上的人熟悉起來,你知道的,她在這沒有朋友……這上面很多還是我告訴她的。”
“我的直覺告訴我,她一定有問題。”
“Emma。”Neal輕輕嘆口氣,“我對不起你,但塔瑪拉和這一切都沒關系。我們是在紐約認識的,當時她不小心潑了杯咖啡在我身上——”
“好了。”Emma自己也沒意識到她的音調高了多少,“我沒空聽你和你未婚妻的恩愛史。”
“……你在吃醋嗎,Emma?”男人小心地問道,“我很抱歉。”
“沒有!”金發女人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你就不能相信我嗎。”
Regina一直在聽他們的對話,她的心突然鈍痛起來……毫無疑問,她在吃醋。她因為這個居然難受起來。什麽情緒一直壓抑着,她再也聽不進他們又說了什麽。她突然起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是那麽強烈,強烈到讓她毫不猶豫就做了。
她要離開這,她要一句話也不說地離開這。
自尊與傲慢折磨着她的心,鎮長女士緩緩站起身,她端起了桌上的那杯咖啡。突然,金發女人從背後叫住她,“Regina,你走了?”
她微微一怔,對方卻低下頭,緊接着投入了和Neal的對話中。Regina才察覺到她剛剛的口氣是多麽漫不經心。仿佛要擺脫什麽,她快步走出了外婆家。
Neal離去後,金發女人正要起身,Snow走到她面前,神色奇怪地看向她,“Emma……發什麽了什麽?”
Emma看向她,說道,“我和Neal在說塔瑪拉的事,我覺得她很可疑——”
她的話馬上被Snow打斷了,“我沒問Neal,你和Regina是怎麽回事,這幾天我老是看到你們在一起。”
“我前天還在和她吵架,老媽。”金發女人驚訝地看着她,“你都想了什麽。”
“可她還叫你Emma……”
救世主怔了怔,突然想起剛剛聽到那聲“Emma”時,心髒不自然地扯動,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你在發呆!”Snow驚訝地說道,她湊到女兒面前,仔細地打量她,“你是不是喜歡Regina”
Emma慌亂地把她推開,她的臉頰微微發燙,氣惱地看了眼Snow,“沒有!你在亂想什麽啊!”
Emma再一次在過去的世界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坐在河邊的石墩上。她在小鎮散了一會步,走在街道時Neal從背後喊了她一聲,但她沒有回應。她最終還是回到了瑪麗瑪格麗特的家中。Snow家的門輕掩着。她緩緩推開門,走進公寓,眼前的情形讓她怔在原地。她沖上前,握住瑪麗瑪格麗特的手。
Charming守在Snow身旁,慌亂得不知所措,白雪痛苦地緊閉着眼,她緊緊握住查明的手,大滴的汗水從額頭流下,痛苦地發出一聲叫喊。
“她怎麽了?”Emma慌忙看向David,“怎麽會這樣。”
Charming握住白雪的手,安撫地拭去她的汗水。“她喝了桌上玻璃瓶裏的眼淚,和Regina共享了感知——”
“Regina!”他的話音未落,金發女人連忙叫喊出來,從抽屜慌忙抓起一把短口徑手槍,門德爾和塔瑪拉,她怎麽忘了這件事!
Emma推開門,她拿着手槍猛地沖出門,将兩人丢在後頭。
在她飛奔出去不久後,那瓶眼淚的魔法失效了,Snow也從痛苦的痙攣中解脫出來,在丈夫的攙扶下坐起身,她虛弱地擡起頭,輕輕問道,“Emma剛剛在,我好像聽到她的聲音了?”
Charmin□□點頭,“她聽到Regina有事後馬上跑出去了,大概是去救她了。”
Snow驚訝地擡起眉毛,半響,她将自己的疑惑告訴丈夫,“你說……她和Regina,是不是?”
她的丈夫也驚訝地和她對視,“我不清楚……日後再問吧。”
Emma飛奔在大街上,那件紅夾克擦過陣風。她緊緊攥着手中那把手槍,往倉庫那跑去。上帝,她在內心祈禱,保佑她沒事。
金發女人一口氣也不敢喘,她跑過轉角,朗普的古董店神秘地靜立在那,接着差點撞上了在路邊閑逛外婆。
她順着熟悉的路向下跑去,那座倉庫就在下面。
……
她被綁在一張冰冷的鐵床上,太陽穴緊貼着裸露的電線。男人站在她身旁,居高俯視着她,他皺皺鼻子,手輕輕搭在電閘上,“我問你,我父親在哪?”
Regina一言不發,她的目光露出冰冷的嘲諷。
門德爾冷哼一聲,他猛地用力拉下了機器的電閘。
電流順着裸露的電線刺進她的肌膚,像針一般狠狠地紮着太陽穴。她的大腦瞬間發麻,緊接着全身都被麻痹了。Regina渾身發顫,電流狠狠地刺痛了她每一根神經,她的額頭濕黏黏的,那噩夢般的痛苦讓她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父親在哪!”門德爾絕望而憤怒地喊道,“你把他藏哪了?”
黑發女人臉色發白,嘴唇痙攣,但在痛苦中還是露出一個高傲的神情,“我殺了他……就埋在小樹林裏。”
門德爾渾身發顫,他猛地後退一步,絕望地捂着了雙眼。接着,他看到了那個操縱電流的機器,他失去理智地沖上前,高頻度地用力摁着加大電流的按鈕,直到摁到最大值。
他冷冷地,憤怒地,看了眼躺在鐵床上,渾身被捆住的女人,痛苦地握住了電閘,
“你再也不能傷害任何人了。”
Regina咬着嘴唇,閉上了眼。
“Regina!”金發女人持槍沖進房中,向着門德爾一側的機器打了好幾槍,再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男人,門德爾奪門而逃。她連忙沖上前去,握住Regina的手,慌亂地說,“你怎麽樣?”
黑發女人虛弱地看她一眼,扯了扯唇邊。Emma慌亂地解着纏在她身上的電線,顫抖地伸出手,想碰碰對方的臉頰,但馬上又收了回來。
“Emma。”Regina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像耳語。“我殺了他父親。”
“別說了”金發女人連忙捂住她的眼睛,扶着她,讓她靠着自己坐起身。Regina眼中流出來的淚水燒得她手心滾燙,“你別哭,Regina,你要是有什麽事,也殺了我……”
“Emma……對不起。”
“我扶你起來,去藍仙子那,不會有事的……不然我們以後怎麽會在一起——我說錯了,你別哭……不喜歡你就是了。”
“不是這個……”Regina輕輕瞪金發女人一眼,在她的攙扶下站起身,慢慢往倉庫出口方向走,“我犯的罪太多了,你是救世主……”她說着渾身顫抖起來,“我殺了太多人。”
金發女人輕輕摟着她的肩膀,“我們都有罪,罪總是能贖清的……未來總是光明的。”
Regina緊咬着嘴唇,她靠在金發女人身上,“未來是怎樣的?”
“你救了我們,你救了小鎮的所有人。你是小鎮的鎮長,我們都愛你……你和我,還有Henry,我們周末經常去外婆家聚會,你總嫌白雪的面包太難吃……”Emma溫柔地用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我們的未來是光明的……我們後來還有個婚禮,大家都來了,小鎮的所有人都為我們祝福。”
“真的?”
“我們都愛你,Regina。”金發女人背朝着倉庫出口,她面對着Regina,握着她的手,“我們等會就去接Henry,和他一起吃餐飯吧……大家會慢慢接納你的,這是未來。”
“我一點也不喜歡白雪的家庭聚餐。”Regina邊笑邊哭道,“她肯定會拉着我們扯東扯西,太無聊了。”
頃刻,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像是音響的插頭被拔掉,空氣中安靜得可怕。一切就像一瞬間的事,快到Regina沒有反應過來,她感到一陣眩暈。不,在那一瞬間還是能聽到聲音的,那仿佛是世界上唯一的聲音。
子彈順着風的呼嘯,迎面襲來的聲音。
黑發女人顫抖地擡起雙手,她怔怔地看着前方,陽光刺眼地從倉庫的出口照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間,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Regina的背脊攀上了寒意,不敢往身旁看去。
誰倒在了地上。
子彈擦破空氣的聲音仿佛是上一刻的事,她怔怔地看着不遠處向她走來的女人,對方穿着緊身的灰藍色外套,烏黑的頭發被紮起,手上拿着一把滑膛手槍。
“……你做了什麽?”
Regina顫抖地看了眼倒在血泊中,雙手捂住腹部的金發女人,刺眼的鮮血在焦黑的地上不停往外滲。
“魔法是毒藥,它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塔拉瑪舉起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黑發女人,“我要除去它,除去這個小鎮。”
黑發女人唇邊露出一個冷笑,她顫抖着擡起手,微微一握,那把手槍消失在了塔拉瑪的手中。她冷冷地,譏諷地看着對方,手中冒出一團熾熱的火焰。那團火焰狠狠向着塔拉瑪奔去。對方驚慌失措,連連慘叫着跑離了倉庫。
Regina倏地怔在原地,她肩膀猛地顫抖起來,無助地看着倉庫的出口。突然,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情緒,她用茫然若失的目光看着痛苦地倒在地上的金發女人,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面色煞白。
“Regina。”Emma痛苦地咬住嘴唇,她的肩膀因為疼痛劇烈顫抖着,臉上沒了血色,嘴唇痙攣着。強烈的痛苦讓她整個人都在抽搐。
黑發女人如夢方醒,她半跪在地上,在一陣不可遏止的沖動下握住了金發女人的手。她的手溫熱,但不住地顫抖着。她眼前模糊起來,一陣陣短促的寒顫掠過她背脊,她像是患了熱病一樣,渾身都燒了起來。
“你……”黑發女人嗫嚅着,她蒼白的臉頰突然閃過一絲陌生而痛苦的情緒,使她像觸電般猛地抽出手,後退一步。那些細碎可怕的細節轟然倒塌,夾着呼呼風聲一股腦灌進她的腦海中。
Emma艱難地想要撐起身子,但她的手稍一擡起又無力地落了下去。Regiang又連忙重新握住了她的手。她看到她一绺金色的卷發搭在她慘白的臉頰邊,靈魂像在火上炙烤。
金發女人輕輕拉着她的手,Regiang幾乎感受不到任何力道。滾燙的熱淚流到了她的手背上。一陣寒顫順着她的脊梁攀爬到耳畔,Regina緊緊閉上了雙眼,Emma拉起她的手,貼近自己的眼睛,淚如雨下。Regina感受到自己眼眶中也有什麽滴落下來,她開始只是小聲地啜泣着,然後她的淚水就像是汨汨的熱流,淌落在對方的臉頰上。
“我要離開了……”她每說一兩個字就要喘口氣。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上帝,你別哭,我害怕你哭,別難受……”Regina捂住自己的雙眼,淚水從那裏不住流出,“該死,一定難受,求你,上帝,求你別哭!”
“Regina……我經常想……要是我代你死在詛咒下就好了……我挺高興的……不,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等會再說!Emma Swan!緩口氣吧,我害怕!你別胡說,你在胡說!”她的精神狀态幾乎要崩潰。
“我們能有幸福結局……相信我,Regina,看着我……我要把你讓給過去的我……她總會愛你的,這是未來呀。”
“你不記得我們的一切!”Regina語調顫抖着,她順了順氣,“你得在我身邊,不能忘!我永遠愛着你,你也永遠愛着我,知道嗎——你笑了,不準笑,你得愛我,愛一輩子!”她的聲音顫抖着,那是一種幾乎帶着威脅的顫音。
“我會的……我愛你,Regina……我一定會再愛上你……這是未來……什麽也不能分開!”她異常激動,眸中閃爍着強烈的光芒,“定當如此……永遠如此!”
“我還想再看你一會……再多看幾分鐘……Regina。”她痛苦地捂住雙眼,想要說什麽,但顯然說不下去了,她突然盡所有力氣把她緊緊摟住。Regina在無語的抽泣中渾身哆嗦。金發女人的手臂垂了下來,像是失去了知覺,雙眼閉上了。黑發女人毫無察覺地坐在地上,摟着她,一手攬着她的腰,另一手穿過她的金發。她的淚水緩緩停了下來,臉頰冰冷。她就這麽坐在冰冷的地上,突然恢複了意識,想要大哭,但什麽卻死死地卡住了喉嚨,只擠出一聲痛苦的□□。
……
距離那萬念俱灰的一天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月,據Snow說Regina将Emma攙扶回來的時她幾乎全身發抖,臉色慘白,像是生了一場熱病。她的模樣簡直把Snow給吓壞了,Emma看起來倒沒什麽事,她靠在Regina肩頭安穩地呼吸着,睡得很熟。黑發女人剛把金發女人送回白雪家,自己就癱在沙發上睡了過去。好心的白雪守了她一晚上,第二天清早又送她回去了。Regina一晚都在做噩夢,她發了一場高燒,一直在痛苦地自言自語。但奇跡般地,她這場高燒在第二天清晨自己退了,像沒有發作過一樣。
而金發女人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她醒來時驚訝地發現自己渾身骨頭像碎了一樣,只能靠白雪攙扶才能坐起來。在Snow家躺了一個月後,她剛能下地,就已經迫不及待出門呼吸新鮮空氣了。當她走在街道上時,突然被一聲熟悉的聲音叫住。
“鎮長女士?”金發女人詫異地停下腳步,看向把她叫住的黑發女人。對方的臉色慘白,眼圈發紅,眸中閃爍着善意的光芒,這份善意讓她的臉色看起來柔和多了。Emma怔了怔,露出了一個輕輕的笑容,“怎麽了?”
對方怔怔地上下打量她幾眼,“你之前生了那場大病,現在怎麽樣了?”
Emma輕輕蹙了蹙眉,待看到她真摯的目光後,露出一個笑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除了有時候心髒會痛……別擔心,只是輕微地抽搐一下,沒有大礙。”
Regina心中掠過一陣隐痛,她走上前,聲音很輕,“為先前的事,我向你請求原諒。”
金發女人有些吃驚地看她一眼,突然笑了笑,“不如,今天下午和Henry一起去吃餐飯?”
Regina喜出望外地看着她,“你原諒我了,Emma!我能叫你Emma嗎……”
對方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當然。Henry快放學了,我們一起去接他吧,他早想我們一起去了……你終于笑了,我看你剛剛像是不太舒服,現在好多了。”她笑着沖Regina眨眨眼,“鎮長女士,屈尊坐我的車?”
“當然樂意。”鎮長女士真摯地笑了笑,眸中閃爍着什麽光芒。她跟在金發女人身後,雙手交叉握在胸前,顫抖着深吸了一口氣,未來是光明的!一定如此,定當如此,這是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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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