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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無數次血淚經驗告訴時清辭,否極泰來只是自我安慰的話語,禍不單行才是人生真谛。

傷腿雪上加霜,不小心磕到了茶幾角的額頭一摸就疼,沒有流血實在是幸事。

一貓一狗大約也知道錯了,小心翼翼地蹭過來,繞着時清辭打轉。可那爪子搭在了傷腿上,實在是一種甜蜜的負擔。将搗亂的兩小家夥趕走,時清辭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将電視一關,正準備去拉開窗簾享受天光的撫慰,門鈴在這個時候響起。

時清辭扭頭,考量片刻,決定先去開門。

這個時間點會上門的大約是快遞,時衢先前就說了,會幫她把一些舊物寄過來,讓她記得收。

可打開門的剎那,時清辭就後悔了。

只要将時鐘往後撥弄片刻就好了,可時間無情,一秒都不容她撼動。

她是犯了什麽彌天大罪要在這麽狼狽的時候看到謝朝真?老天是專門讓謝朝真來看她淚眼迷離的嗎?

在走入電梯前,謝朝真想了各種存在的可能:時清辭不在、開門的是陌生的女人男人甚至是五六歲小孩。她想,她要像一個好心的陌生人一樣将送錯的快遞放下。

可出來的是時清辭,她單手支撐着門框,眼睫上挂着淚,輕輕一顫,淚珠就像斷線的珍珠垂下。

時清辭的哭當然不可能是為了她。

記憶中的時清辭總是在笑,生氣的時候則是搭着眼簾一言不發。第一次見時清辭哭的時候是在大一的寒假,可不是因為痛苦也不是因為悲傷,哭聲中夾雜着別樣的纏綿,讓人想變本加厲。

咬了咬唇,謝朝真将思緒從靈性的思緒中抽出,借着樓道裏的燈光,謝朝真的視線往上擡,最後僵硬地停在了那紅腫的額頭上。腦海中的一根弦嗡一聲斷了,一句話脫口而出:“你被家暴了嗎?”

時清辭:“……”在低頭閃爍謝朝真視線和關門中,她選擇了第三條路,帶着怨氣開了燈。

冷冷清清的家裏除了兩只毛孩子,哪裏還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跡?謝朝真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時清辭又氣又委屈,額頭上、腿上的疼痛就像是綿綿的針雨,不停地朝着身上落來。原本就在哭,念頭一起,眼淚更是憋不住。

“對不起。”謝朝真挪開了視線,意識到了自己的詢問不合時宜,她很快就跟時清辭道歉。翻滾的情緒就像是滔天大浪,她怕自己的情緒被時清辭的眼淚感染,倉皇地将快遞箱連帶着雨傘遞給了杵在門邊的時清辭,“快遞送錯了。”

時清辭應得很快:“你住在1棟2603?”

謝朝真抿了抿唇,沒有應答。

時清辭拖着鼻音說了聲:“謝謝。”從謝朝真的手中接過了快遞和雨傘,她又問,“能幫我關門嗎?”

說的話比前兩次偶然相逢要多點,可時清辭沒覺得有什麽高興的。她跟謝朝真還是那樣,當着最熟悉的陌生人。

見與不見,都是難堪。

時清辭沒想到把箱子放在地上,謝朝真也沒提。

在時清辭轉身的時候,謝朝真那克制的視線終于重新落到了時清辭的身上。

瘦了些,面色蒼白,眉眼間流露出了頹态。

心不在焉的時清辭根本沒有察覺到謝朝真在看她。

她只是在想,沒聽見關門聲,謝朝真對她“避之不及”到了這個地步了嗎?那過去都在記錄些什麽呢?只是一種習慣嗎?時清辭沒看見地上的玩具小球,一腳踩上去又催生出了一個新的意外。

箱子、雨傘落地的聲音很沉悶。

但是她可以當它們沒存在,她的耳朵裏只容得下那句藏着輕微無奈的“小心”了。

腰間貼着一只溫熱有力的手。

像是停留了很久,可實際上也只有一瞬間。

時清辭的手按在了牆上,身後有一道依靠,她很久就站穩了。

那扶住她的手自然也跟着離去,動作快得像是幻覺。

時清辭連“謝謝”都沒說,她腦子裏嗡嗡作響,按壓着牆壁的手緩緩地下滑,她蹲在了地上撿東西。

可東西沒有撿起來。

她蹲在了地上不顧形象地大哭。

時清辭心中的悲傷無以複加,她想哭到天崩地裂,反正就現在這個樣子了,還能壞到哪裏去?沒什麽存在能打斷她宣洩眼淚。

然而在關門聲響起的時候,哭聲倏然一止。她小心翼翼地轉動着脖子,可還沒有轉過去,她就扭了回來,不敢看身後。

“哭什麽?”謝朝真問。

她知道自己應該一走了之,可看着嚎啕大哭的時清辭,又覺得她很是可憐,像是被人抛棄的小狗。

腿怎麽傷的?額頭怎麽破的?從小就幫着家裏的時清辭怎麽可能會生活難以自理,弄出那樣的傷?

時清辭不該是這樣的,她該朝氣蓬勃、意氣風發,做那燦爛的長夏。

可能是痛的,可能是亂七八糟的情緒,時清辭也說不清自己在哭什麽。

謝朝真沒有走,她那停了一瞬的眼淚又像是開閘的水沖下來了。

貍花貓弓着背站在了沙發上,毛發豎起,朝着謝朝真這麽個陌生人撒氣。薩摩耶則是揚着招牌笑臉跑過來了,先是拱了拱傷心的時清辭,見主人沒搭理自己,又一扭頭繞着謝朝真打轉,尾巴搖擺得歡快極了。

謝朝真沒給時清辭遞紙,進入房間中的她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

猶豫再三後,從鞋架裏拿了一雙嶄新的拖鞋換上。伸手摸了摸薩摩耶的腦袋,她先是将地上的雨傘撿起,又把側翻着的快遞抱到了茶幾上。

她沒做主替時清辭拆,裏面的東西太沉重,她不想看到,時清辭大概也是一樣的。

時清辭哭累了站起來,怕又在謝朝真面前跌倒,她撐着牆站了起來。

她沒走動,腿腳很麻,連痛感都被遮蔽了。

她嘴唇翕動着,想說謝朝真絕情,可仔細想想,她有什麽立場說?沒良心的是她自己。

客廳裏薩摩耶又開始撒歡,時清辭沒精力管它。等到腿腳緩過來,她才邁着步子,去給謝朝真倒水。

謝朝真不喝茶,她喜歡白開水裏頭扔兩顆冰糖,不知道過了這麽多年是不是還是那樣。時清辭心不在焉地想着,手已經把冰糖扔進去了。

“謝謝 。”謝朝真沒坐,她瞥了眼尾泛紅的時清辭一眼,語調依舊是客氣生疏。

時清辭沒說話,只是回到了沙發上,抱住了抱枕兩眼無神地發呆。

前兩回碰面,還能維持着體面,但現在什麽都不剩了。

“快遞送錯了。”謝朝真又重複了一次,見時清辭一臉木然,不說話,謝朝真也感到手足無措。那天載着時清辭回家的時候,雖然身體亂七八糟,可精神至少是健全的。現在的時清辭像是一張拉滿的弓,不堪重負下崩潰了。

她看時清辭的生活時,更多的是顧影自憐,一種關乎時清辭又與她無關的依戀。

她沒有遺憾,她跟時清辭早就結束了。她只是在一個角落留下一片淨地,偶爾懷念曾經。

可現在她的心髒強烈地抽搐起來了,原來她還是會心疼時清辭啊?

聽時清辭抽噎難受,見客廳裏安靜下來也難受。

謝朝真知道很多“不該”,可她還在嘗了一口糖水後開口問了:“需要幫忙嗎?”

時清辭搖頭。

她沒什麽需要幫忙的,也就這幾天走黴運。

生活好好壞壞,可不管怎麽樣,都是要過下去的。

薩摩耶拖着項圈來了。

時清辭突然間反應過來,自從腿腳受傷後,她都沒怎麽出去遛狗。

薩摩耶也需要外出活動消耗精力,悶在屋裏的時候,它就四處搗蛋拆家。

“幫我遛狗。”時清辭的聲音很悶。

她又想哭了,以前跟謝朝真暢談過未來的生活,說着養貓養狗的趣事 ,可沒實現。

現在是老天給了她接二連三的悶棍後,舍得賞下一顆糖了嗎?但是謝朝真會應嗎?什麽人會同意幫多年不見的前女友遛狗啊?

謝朝真抿着唇,點頭說:“行。”說完她就後悔了,眉心壓出了一道痕跡,她跟時清辭什麽關系?怎麽能答應得這麽爽快?

時清辭沒看謝朝真,她知道自己這模樣見不得人,她站起來朝着主卧走去,她要洗漱、換衣服。

謝朝真:“……”她一個人在客廳裏開始坐立不安了。屋子裏的生活痕跡很少,電視櫃邊的小書架上空空蕩蕩的,不符合時清辭的作風,應該是剛搬過來的。

她怎麽想的?暫住還是回到了H市?她一個人嗎?

謝朝真咬着下唇,冷不丁有些暈眩,像是被卷進了一個漩渦裏。

等房間門開合的聲音傳出,她驟然扭頭看。

她換下了家居服,套了件黑色的風衣,走路的時候還在低頭折騰腰帶。

難怪到處磕磕碰碰。

“你也要去?”謝朝真疑惑問。

她要是自己能遛狗的話為什麽喊人幫忙?要是不能遛狗的話下樓做什麽?吹冷風嗎?

時清辭點頭:“我在長椅上坐着。”

謝朝真:“……你怕我偷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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