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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謝朝真沒管“身殘志堅”的時清辭,反正到時候撞到哪裏疼得又不是她。

兩人一狗一前一後出門,渾身上下都透露出“我們不熟”這樣的訊息。

坐電梯下樓的時候,中途有人進來,驚喜地看着薩摩耶,熱情地問詢名字。

謝朝真沒說話,拿眼神看時清辭。

時清辭面色微微一變,“客兒”兩個字怎麽都說不出口,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說:“就叫耶耶。”

謝朝真牽着客兒走了,時清辭就坐在了長椅上看她們的背影。

時清辭眼神猶豫,在這蕭瑟的秋風裏,很不合時宜地想起盛夏的事情。

文理分科,對她這樣喜歡熱鬧和新世界的人來說,十分美妙。

可能會有那麽點與老同學分別的愁苦,可更多的是對認識新人的向往。

那天,時清辭去得很早,靠在走廊的欄杆上曬太陽,順便看幾眼不遠處拿着一本書的人。不同班級的廊道又條很明顯的分界線,時清辭還以為她是隔壁班的,沒想到她腳步一拐,進了自己班中,還成了自己的前桌。

她不怎麽愛說話,渾身上下散發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息。時清辭對她好奇,想要接近她,可在對上那雙沉靜的眼眸時,覺得說什麽都是一種冒犯。

大課間,大家都往外跑。

時清辭趴在了桌面上打盹。

是謝朝真先跟她搭話的,她彬彬有禮地問:“同學,可以幫我調一下手表嗎?”

在見慣了連鞋帶都不會系的大小姐後,時清辭已經不覺得不會調表有什麽大不了的了。她從謝朝真的手中接過了手表,擺弄了三五下就将它還了回去。

“謝謝。”謝朝真彎着眸子,沖着她笑。

會笑的人一抓一大把,可要是冰山展顏呢?時清辭一瞬間心慌意亂,突然紅了臉。

可惜這短暫的接觸并不是化冰的開始。開學好幾天,除了傳遞試卷,根本沒有機會跟前桌友好接觸。倒是她的同桌借了“地利”之便,會跟謝朝真聊幾句天。時清辭不知道從哪處着手,在某個課間的時候,見了謝朝真翻看《夢裏花落知多少》,她靈機一動,在周末的時候跑到了書店買了三毛全集。高中只有單休,可比起兩周一放的隔壁一中好了不知道多少。時清辭抓緊空閑時間,連心愛的仙劍也不看了,就努力地啃三毛的着作,滿腦子撒哈拉的故事。

時清辭想得很美好,只是文藝的開場也沒有用上。

她是在體育課的時候靠近謝朝真的,那會兒體育課也開始自由選擇,有籃球、足球、排球、羽毛球以及乒乓球。時清辭本來想報籃球,可一想到冬天就長凍瘡的手,她放棄了念頭,挑了乒乓球。這活動沒那麽激烈,方便躲懶。乒乓球課是幾個班混着上的,各有各的小團體。喊着時清辭加入的人很多,可時清辭拒絕了,因為她看到謝朝真落單了。也不是大家排擠謝朝真,而是她心不在焉的,依舊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對牆拍乒乓球的經驗時清辭很充足,畢竟中考體育考了這個,至于與人對打,那是菜得一塌糊塗。她總是用各種刁鑽的姿勢将球不合标準地送出去,于是一節課,謝朝真大部分時候都在撿球。中途時清辭反省了一會兒,可很快地就控制不住自己,将球打飛出去成了她唯一的目标。

謝朝真沒生氣。

體育課後,時清辭很心虛地摸出紙巾遞給謝朝真擦汗。

太陽下的謝朝真白得像是要發光。

時清辭很殷勤地去接揉成一團的紙巾,但是謝朝真沒給她,反手從校服兜裏掏出一顆牛奶糖塞到了她的掌心,很輕地問:“不喜歡撿球啊?”

時清辭的臉色爆紅,恨不得挖開一條地縫鑽進去。

在後來的體育課上,除非是乒乓球滾到了她的腳下,不然謝朝真都會主動去撿。

時清辭在回憶裏摳糖,客兒在到處撒歡。時清辭一擡眼,就能夠看到謝朝真,她右手牽着繩,左手則是提着垃圾袋和小鏟,跟着客兒到處走,偶爾停下來跟小區裏的遛狗人搭話。隔着一段距離看不到謝朝真的表情,可就是足夠遙遠、足夠模糊,才能品出一種得不到的溫柔來。

一場秋雨一場寒。

先前時清辭還覺得這十月裏還埋着夏天的熱辣,可前幾天一場大雨後,涼意刺骨。

畢業後,時清辭一直忙着工作,根本不會讓自己長時間閑下來。存款是變多了,可笑容變少,身體更是變得糟糕。

她明顯地感覺到自己不抗凍了。

謝朝真就穿了一件單薄的亞麻襯衫,像是感覺不到秋寒。而她緊緊地籠着風衣,恨不得将整個腦袋縮到衣領裏,冷得打噴嚏。

“回去了。”謝朝真聲音響起。

時清辭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走過來的,她呆呆地擡起頭,眼神中藏着茫然。

客兒過來蹭着時清辭的腿,擺明玩得很歡。

時清辭擡手摸了摸客兒的腦袋,嗯了一聲,慢吞吞地跟在的謝朝真的後頭。

客兒走在前頭,時不時還回身看她。但謝朝真只留給她一個無情的背影,任由她一個人在情緒浪潮裏起伏。

以為謝朝真将狗送回家後就要走,時清辭提不起勁,渾身上下萦繞着一股頹靡。

“給寵物清潔用的濕巾呢?”進屋後,謝朝真問。

時清辭“啊”了一聲,才手忙腳亂去翻找東西。

以前的謝朝真偶爾會陰晴不定,可大部分時候很好,有着非同尋常的耐心。

時清辭很煩政治課,她總是固執地認為自己的選擇才是對的,一次次質疑答案。政治老師看見她就沒個好臉色,倒是謝朝真會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跟她講,從一道題擴到了整張紙卷,負責到底。

可能現在也是那點責任心在作祟吧。

時清辭心想。

她擡頭朝着替客兒清理爪子的謝朝真望了好幾眼,最後沒忍住問:“你也養了寵物嗎?”

謝朝真沒看她,淡淡道:“沒養。”

時清辭:“那怎麽——”後面半截話沒說下去了,她在謝朝真的身上看出了抗拒,便牢牢地閉上了嘴巴,當自己不存在。

謝朝真沒養過小動物,她其實沒有太多的愛心。

她的生活亂七八糟,一直在出逃。先從謝昙的身邊,後面又從時清辭的身邊逃。可那些想要甩去的東西始終如影随形,繞了一大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可舊日完好無損的,現在都破碎了。

她以前跟時清辭談論過養寵物的事,她期待的只是跟時清辭一起生活。

後來,她藏在陰暗處窺探時清辭的生活,看她身邊貓狗相伴,查起了飼養寵物相關的資料。同事見她對寵物感興趣,說要送她一只貓,她拒絕了,之後沒再看寵物訊息。

時清辭沒繼續問她,可她莫名其妙地感到難堪了。

清理完了客兒後,謝朝真離開了。

時清辭對着還放在茶幾上的快遞發呆。

她的思緒在過去和現在之間來回晃,最後一個人笑了起來。

開心又難過。

她摸出手機打開了微信搜索謝朝真的號碼。

微信是在工作後才用的,沒有半點謝朝真存在過的痕跡。

很快一個熟悉的頭像跳到了時清辭的眼前。

朋友圈對陌生人不可見,個人簡介是一句《飛鳥集》裏的詩:What you are you do not see, what you see is your shadow。

時清辭不愛這些,可她将這句話倒背如流。

高中的她們也吵過架,冷戰了快一周。原因很可笑,謝朝真問她去食堂幾樓吃飯,她說随便。當謝朝真提起一樓她否決了,提到三樓她還是否決了,謝朝真發脾氣了,甩開她自己走了。是時清辭的錯,然而那會兒她只覺得謝朝真不可理喻,道歉的話死活說不出口。

她跟其他人一起去食堂、回宿舍,再也不等謝朝真了。她朋友多,走到哪裏都是熱鬧。

她有些傷心,可友情還沒徹底變質,不像後來的訣別那樣肝腸寸斷。

她還以為謝朝真又變成那座冰山了。某天,她的桌面上忽然多了一本書,翻開後扉頁就寫着泰戈爾的這句詩。問同學沒人看見是誰放的。其實時清辭知道,上面的字一看就是謝朝真的。

時清辭當時沒明白謝朝真的意思,為了理解謝朝真,她将《飛鳥集》翻了好幾遍,可最後還是沒懂。她跟謝朝真和好了,但誰都沒有再提起那本書。

書後來跟舊物塞在一起了,看見了就傷心,沒放在書架裏。

前幾天時衢收拾家的時候還拍照給她看,說幫她把東西寄過來。

寄過來?!

這一刻,時清辭想到了什麽,忙不疊将茶幾上的快遞扒了過來。仔細一看,寄件人果然是時衢!這個快遞箱有拆過的痕跡,新沾上的膠帶一眼就能看出問題。謝朝真是不是看到了箱子裏的東西?念頭浮現,時清辭一顆心怦怦亂跳,她又要喘不過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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