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美食成趣

美食成趣

馬車沒有去往繁華寬闊的大街,而是停在了一條簡樸平常的小路上,這裏來往的都是普通百姓,雖是簡樸,卻也十足熱鬧。

兩人先後從車上下來,衣衫整潔,神色無恙,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人們各自繁忙,沒有誰認得他們,走進巷子裏,侍衛去敲了一戶人家的門,沒過多久,一個紮着頭巾的年輕女子迎了出來,先是訝然,而後笑道:“羲公子來了?”

譚羲點頭:“貿然拜訪,希望不會打擾。”

“這是說的什麽話?”女子熱情地請他們進院。

“泠娘,誰來了?”一名青年推開簾子從屋裏出來,腰上系着圍裙,手上還沾着面粉,他看清來人,臉上頓時冒出喜色,“羲……譚羲!”

譚羲道:“容翃。”

“你……你怎麽來了?身體好些了嗎?”容翃非常關心。

譚羲笑道:“好多了,今日難得天氣好,有些想念你和泠娘的手藝,便過來了。”

容翃嘿嘿笑了笑:“我哪有什麽手藝,都是泠娘厲害。”

“天兒還是冷的,別站院子裏說話了。”泠娘道,“羲公子和這位小公子快到屋裏暖和暖和。”

容翃這才注意到譚羲身邊還有一個人:“這位是?”

譚羲:“一個朋友。”

霍池不會跟人寒暄,只抱拳行了一禮。

屋子收拾的很幹淨,身處其中能聽到不少人語,隔着一面牆隐約傳來,原來這屋子穿過一扇門就到了一間客棧的前廳,泠娘正是小客棧裏的廚娘,譚羲幾人來敲門時,他們正在準備面食。

容翃取下圍裙,洗幹淨了手,給炭盆裏添了新炭,又泡了茶,熱情地忙前忙後。

譚羲對霍池道:“若想吃什麽,盡管開口,這裏的飯菜很好吃,比別院中的可口。”

霍池點頭。

泠娘道:“羲公子念着,那我就不謙虛了,這幾日剛練了一道魚湯熱面,公子嘗嘗怎麽樣?”

容翃忙道:“他有很多忌口。”

泠娘瞪了他一眼:“我還能不記得?做給公子的,必是能讓他吃的。”

容翃道:“是我笨,忘了你記性最好了。”

譚羲道:“多謝。”

泠娘又問:“小公子還想吃些什麽嗎?”

在這樣的熱情下,一向冷面的霍池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吃面,謝謝姑娘。”

“喲,喚我姑娘呢,姐姐許久沒見過這麽乖的小夥子了。”泠娘調侃了他一把,風風火火地去了廚房。

容翃陪着譚羲坐了一會兒,聊了些閑話,最後還是沒忍住,跑去了廚房幫忙。

身在別人家裏,譚羲沒有絲毫拘謹,或許是同霍池來回折騰了兩回累着了,他以手臂撐着腦袋合上了眼睛。

霍池一個人有些無聊,找到火鉗撥了撥炭盆,又試了試譚羲旁邊那盞茶的溫度,給譚羲重新添了一盞熱的……瑣碎之事忙了一通,心裏某處還是抑制不住活躍。

他冷靜地斥責自己:太承不住事了,不就是撸.了兩把嗎……雖然譚羲喘的時候很好聽。

其實也沒什麽,根本都沒動真格……可是譚羲看着他的時候,目光很撩.人。

不管是誰,他一直不喜歡別人觸碰他,但是譚羲不一樣,他不僅喜歡,甚至還想要更多。

沒救了……霍池坐到譚羲身邊,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睡顏。

他一下一下按着指骨,強迫自己真正冷靜下來……為.色所迷實在不可取,即便要動.情也不能丢棄了平日裏的克制隐忍,不要忘了自己身上背負的東西。

然而這麽想的時候,他卻伸手戳了一下譚羲的眉心。

“……”譚羲沒睡,只是在閉目養神,他道,“你不是了解下廚之事,不如去給他們幫忙。”

“只是略懂,并不精通。”嘴上這麽說,霍池還是起身去了廚房……畢竟這會兒他有點尴尬。

泠娘非常歡迎他來露一手。

日光燦爛過了頭,屋門一打開光影紛紛熱情地湧了進來,一只長着雪白皮毛的小貓正懶洋洋地卧在光暈裏打着哈欠,譚羲半蹲在門口,一下一下撫摸着白貓的背脊,白貓很享受他的伺候。

明亮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映出協調且優美的線條,把他暈染成了這世間最為珍貴的存在。

“愣什麽呢?快把面端過去啊。”泠娘道。

霍池回神,正遇譚羲轉來了目光,兩人對視一眼,又各自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除了說好的魚湯面,泠娘還照着譚羲的口味做了幾樣小菜,另有一籠水晶包子,泠娘指着道:“這份包子不一般,是我們三個人的心意,羲公子試試能不能嘗出不同。”

譚羲聞言先去看了那包子,又擡眸看向霍池,以目光問:有你做的?

霍池點頭,有點不好意思。

譚羲先用筷子夾了一個,嘗了,道:“味道很淡,容翃做的。”

容翃笑了笑:“你果然聰明。”

譚羲又嘗了另一個:“鮮香至絕,口感甚佳,想必是泠娘的心血。”

泠娘喜道:“我最喜歡羲公子的誇獎。”

譚羲吃完,又挑了一個,還沒送進口中,只憑着格外精致的外表他就判斷道:“冷宴。”

霍池要做東西給他吃,必然花了十足的心思,連造型都要最好看。

霍池裝作很淡定,“嗯”了一聲。

譚羲嘗了,道:“好吃。”

霍池沒忍住,微微勾起唇角,沒有人懂他內心深處胡亂搖擺的歡喜。

飯吃完,泠娘同他們聊了些家常,便去了前廳後廚忙碌,霍池料到譚羲跟朋友有話要說,沒有杵在那裏礙眼,便跑去了院子裏看小貓爬樹。

容翃與譚羲其實沒那麽多話,他只是感慨:“上一次你來這裏吃飯,都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譚羲道:“一向還好?”

“一切都好。”容翃道,“我沒什麽志氣,只覺得給泠娘打打下手就足夠滿足了。”

譚羲不覺得沒志氣有什麽不好:“下次過來,你要多學幾個菜式。”

“一定。”容翃連忙答應。

兩人又随口聊了幾句,容翃給水壺裏添了新水,盯着爐子上跳躍的火苗,猶豫再三還是選擇開了口:“羲玄,對不起。”

譚羲神色未變:“跟你無關。”

午後譚羲打算啓程回去,霍池跟他一起同泠娘容翃道了別,終于規矩客氣了一回。

坐進馬車,譚羲遞給霍池一個包裹:“泠娘釀的酒,你應該會喜歡。”

霍池接了過去:“多謝。”

“人已經不在跟前了。”

霍池:“我是謝你。”

不是跟着譚羲出來,他吃不到這些美食也喝不到這壺酒。

譚羲:“沒必要。”

霍池沒有揪着這個問題多說,只問:“現在就回去?”

“你的劍藏在哪裏?”譚羲道,“不想取回來?”

“把藏鋒帶進別院太無法無天了。”霍池道。

“有什麽關系?”譚羲輕聲笑着,“王爺又不會介意。”

又道:“以藏鋒之利方能展現你的劍姿。”

霍池:“那去取回來。”

……

殿中熱力太足,祝纖雲褪了繁瑣的衣袍,只着一件薄薄的蠶絲錦衣光腳滾在毯子上,随手擺弄着一件木制的機關鎖。

他喜歡各種稀奇的小玩意兒,他喜歡的東西,皇帝都會送給他,這份恩寵連六宮的娘娘都沒有。

“不是說今天想去馬場?怎麽躲在這兒了?”皇帝撥開珠簾走了過來。

“又不想騎馬了,還是跟你一塊喝酒聽曲兒有意思。”祝纖雲眼睛都沒擡,更不要說起身行禮了。

皇帝也不責怪,随他坐在毯子上,給他攏了下滑到肩上去的錦衣。

“我不冷。”祝纖雲道,“以為一進宮就能見到你呢,誰知你在德.政殿,容大人讨厭我,我當然得躲他遠點啦,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我可不敢氣着陛下您的股肱之臣。”

皇帝道:“容相迂腐了些,你不跟他碰着面就好。”

“知道,”祝纖雲丢開機關鎖,爬起來貼到皇帝身上,雙手搭着他的肩膀,“我一向最聽話啦。”

皇帝笑着揉.了下他的腰:“近來繁忙,沒什麽時間陪你,不會怪朕吧?”

“陛下有閑暇也陪不了我多久,肯定就去探望寧王爺了,”祝纖雲道,“其實你每次去別院的時候我都想跟着一起去,可惜王爺也讨厭我,比起容大人,我更不敢礙他的眼。”

皇帝道:“他不會的。”

祝纖雲輕輕吻.着他的嘴唇:“你又怎麽知道寧王的心思?”

皇帝的眼中隐着複雜的波瀾,但他仍是道:“羲玄是朕最親近的兄弟,朕了解他。”

祝纖雲沒再說寧王,纏着皇帝厮.磨了一會兒又想起來道:“我從宮外弄了些果脯,雖不如宮裏的好,吃起來也別有風味,便想着給你也嘗嘗。”

皇帝道:“快拿來。”

祝纖雲忙喚內宦把他帶進宮裏的東西都送進來,陸陸續續足有七八盒,他捧着那果脯匣子,喂進皇帝嘴裏一顆,期待道:“如何?”

“味道不錯。”

“那都給你吃了,”祝纖雲道,“吃不完的話就給娘娘們送些怎麽樣?”

皇帝點頭同意,命內宦将果脯送去各宮。

一旁的賢公公提醒道:“陛下,皇後娘娘向來不愛此物。”

皇帝一頓。

祝纖雲眼波輕轉,含着些笑意。

皇帝按了按額頭,吩咐道:“絮兒喜歡榛子酥,讓膳房做些送過去,另外……算了,去吧。”

內宦趕忙去傳令。

祝纖雲道:“陛下對皇後娘娘真好,不過……娘娘好像也很讨厭我。”

聲音裏透了些委屈。

皇帝沒應這句話,揮手把他推到了一旁,眼中的旖.旎寵.溺早已散去。

榛子酥送到朝鳳宮時,皇後正在抄寫一卷佛經。

內宦細細說了皇帝的貼心之處,皇後垂眸聽了,口上謝恩,又賞了內宦,可那碟榛子酥卻看也沒看一眼。

待人走遠,她才吩咐貼身宮女:“拿去喂狗,本宮嫌髒。”

……

容相爺在德.政殿待到暮色降臨,與皇帝讨論了好幾樁要事,老骨頭早就撐不住,回府的時候就在馬車裏睡着了。

到了門口,管家給他打開車門,悄悄提醒道:“相爺,公子回來了。”

容翃只是回家取些自己的物件,半點不願久留,拿完東西就走,一出房門卻正撞上自己爹。

“還知道家裏門朝哪開!”容相瞪着他,一出口就是火氣。

容翃不想惹他,躬身行禮:“父親。”

容相看到他肩上的包袱頓時皺起眉頭:“又要去哪兒?”

容翃:“天色不早,不打擾父親休息了。”

說罷垂着頭便走。

“你給我站住!”

容翃停住腳步。

“整日與一個廚娘厮混,學些下三濫的東西,不入仕不忠君不思進取!你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容翃面色一變,回頭道:“聖賢書教我與君子同盟,勿要沾染毒.心詭計,泠娘雖不讀書,但她慧黠通透識大義明是非,我在她身邊從無不好。”

“你……”容相氣得臉色鐵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指責你爹毒.心詭計嗎?!”

“父親自己明白,無需我再多言。”容翃道。

“混賬!”容相氣火攻心,一巴掌打了過去,“你給我說!全都說出來!我倒要聽聽你這顆愚心是怎麽想的!”

容翃咬了咬牙,忍着怒氣:“父親高在廟堂,身為相國,卻怎能排擠忠良?”

容相:“我排擠誰?我嘔心瀝血憂國憂民不敢有一分松懈!我上對得起君下對得起民!”

“你對不起邊境浴血抗敵的将士!”容翃終于忍無可忍,“東境戰局未定之時,朝廷本應援濟尚江的糧草遲遲不發,是誰在阻攔?夷沆落敗,降書還沒有簽下,戰事都還沒有徹底結束,是誰咄咄逼人想要拿住尚江的把柄?尚江王重傷命危,是誰建言皇帝把榮安郡主遠嫁承陽?尚江五府為國為民去拼殺去死戰,對朝廷對君上從未有一絲一毫的不敬,是誰滿腹懷疑,大戰剛剛結束一年就想動黑甲軍就想殺尚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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