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CHAPTER39
CHAPTER 39
徐巍出王家門時,正逢炊煙起。
泥濘的盤山古道上,苗寨女們身背竹簍,載着滿筐水稻苗往歸程路上走。
農夫牽着老牛伏枥前行,身後層層梯田,水光如鏡面,倒映出天空無暇碧影。
徐巍站在入鎮口,遙想着秋收在即,周末公休時帶夥人去把苞谷地耕了。冬來翻新時播點小麥,來年好熬麥粥喝。
如此想着,連嘴邊煙快燃盡了都沒有察覺,癡愣模樣惹來旁邊人一陣恥笑。
豹哥騎着解放牌自行車晃蕩到徐巍跟前,痞裏痞氣道: “又在想男人”
“去你的。”徐巍摸了把臉,往旁邊呸了一聲,将燃盡的煙蒂踩滅扔進了水窪裏。
“我看吶,你每天沒事就杵在這入口處的站牌牌邊等。等啊等啊,等得眼睛都黑了,你在等啥呢等你的蛇仙娘娘下凡來雲深,與你再續前緣”
徐巍瞅了眼四周,冷風嗖嗖,只怪自己出門沒多添件衣。他調笑道: “你懂個屁。”
“你看,還急了。”豹哥擺擺手,向後仰了仰,臉上笑意不減, “你說說你那陳老師又不傻,大城市住着不舒服,你還真以為他願意跟你留在這山溝溝裏吃苦”
“嗯。”徐巍一聽此話,面色嚴肅幾分。
豹哥雖是随口玩笑,卻戳中了徐巍最擔憂的事。所有風花雪月,柔情蜜語的終點,都不得不回到現實層面中來。
誰追随着誰,這是他與陳煜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你打小在雲深,畢業後明明可以留南京,指不定以後也可以去北京,上海,但你不想。你當初跟我說的,豹兒,我想回雲深,雲深是生我養我的故鄉,這片黃土地,是我的第二個老娘。”
豹哥一本正經地瞅着徐巍,擡手搭上他的肩,與他一道鳥瞰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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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山,這水,這一草一木,哪裏沒有我們經過的痕跡。這些年來,你勤勤懇懇,上下鄉大興土木地搞建設,拉投資,做旅游小鎮,才讓咱們雲深有了些起色。要沒了你,這地方只怕窮得全鎮一半都是低保戶呢。”
“哪有那麽誇張”
豹哥這一番話反說得徐巍臉紅起來,他從不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所謂的“犧牲”。
一切如豹哥所言,徐巍畢業之初,明明有大把機會留在南京,風光閃耀,高薪無憂。但他終究沒能選入名利場,而轉身紮進黃土地,成為這片土地上最忠誠的一份子。
而如今,他與白蛇情諾相許,這片他原以為不可撼動的信念,也迎來了挑戰。
這些天來,他既期待陳煜快點回雲深,又有些害怕,他來得太快。快得自己還沒想好如何面對他,面對他臨走之際留給自己的問題,他矛盾難分。
天色愈晚,最後一班環山巴士打着前燈雙閃,在斷續的地平線處緩緩靠近。
徐巍同豹哥雙雙擡目,在一片黃煙塵土,暮雲晚霞中,靜默無言。
不知什麽緣故,徐巍心中莫名相信,相信那輛車上,就有他要等的人。
他擡了擡略有些發麻的腿,強摁住期待,點了支煙,假意不去關注那輛駛近的車輛。
“徐巍。”
那抹熟悉的話音從某扇車窗後穿來。
玻璃鏡面另一側,陳煜面色蒼白,似帶着久後奔波的疲憊,他沒叫他“徐老師”,而是“徐巍”。
徐巍,徐巍,徐巍,徐巍。
愛一個人,就要直呼其名。
“陳老師……”
徐巍佯裝驚喜,飛快掐滅煙蒂,來不及等巴士停穩,追着減速慢行的巴士慢跑追趕道: “不是說要過幾天才來嗎怎麽……怎麽快”
“你站着別動,小心撞着。”陳煜探出半個頭,極力将手抻到徐巍跟前,柔柔地笑: “我想……我可能太喜歡你了。”
環山巴士“嗤”地一聲,戛然而停,尾氣管排出一團濃濃灰色霧氣。
陳煜三步并兩步從車上跳下,如輕盈的林中小鹿,似要奔赴到一位英俊獵人的懷中。
徐巍被車尾氣嗆得眼淚直流,他一陣狂咳,卻終于在霧氣散去後,見到了那張他朝思暮想的臉。
“我……我……”徐巍摸着眼眶,不知煙熏還是因為什麽,眼淚直流。
“你怎麽了”陳煜略一錯愕,看着他一臉窘迫地抹着眼底,也跟着癟了癟嘴。
“我想我可能也是太喜歡你了……。陳煜,我太喜歡你了……。”徐巍放棄揩淚,一個熊抱上前,将陳煜扣入懷中,淚水泱泱, “真的,陳煜,我太喜歡你了。我對你的喜歡,可一點兒也不比你喜歡我少吶。”
陳煜滿是無助地拍着他的後背,數日不見,他的許仙仍然如此脆弱又迷人。
陳煜仿佛懂了,看似魁梧粗糙的徐巍與孱弱書生許仙的共通之處,他們都有一顆為情堪折的真心。
“我等不及要見你,就早了兩天過來。只不過上次是為公,這次卻是為私。”陳煜趴在他肩頭,兩人臉貼着貼,也不顧豹哥還在,你侬我侬。
“沒關系,你就住我家,我家床可大。”
徐巍揉了揉泛紅的鼻頭,不受控制地吹出一個鼻涕泡。
“什麽你家床可大,我說了跟你睡一起嗎”陳煜擰了擰他腰上的軟肉,欲語還休: “你朋友在呢,你說話也這麽不檢點”
“啊,我高興忘了。”徐巍後知後覺地撓了撓頭,這才想到豹哥還瞅着他們,頓時臉紅。
豹哥: “你們繼續。”
……。
陳煜最後跟徐巍回了他家裏,徐家老母剛做好晚炊,正擦着竈臺,就聽前堂有人喊, “老娘,有客哩。”
徐母挑簾一看,正是前段時間鎮上人人稱奇的“蛇仙娘娘”,只當他是哪位政府大領導,忙将壓箱底的兩塊臘肉拖出來,喊着要再做幾個菜。
陳煜雍容有度道: “不勞煩您,我入鄉随俗,随便吃點就好。”
徐巍跟着努努嘴,示意老母趕緊回屋去,将這裏留給自己,他已迫不及待要與某人細細溫存。
徐家母沒多說什麽,吩咐了幾句,便摘了圍裙回旁邊屋了。
陳煜打眼瞧着這農舍,雖簡樸,但并不寒酸。
雲深當地以竹居為盛,徐巍家自然也不例外。陳煜今天穿的是雙回力登山鞋,踩在木板層上,還有種“咯吱咯吱”的不安定感。
徐巍攙着他,任他故作矯揉地跌進自己懷裏。兩人胡亂扒了幾口家常飯菜,徐巍就情難自制地将人抱回了房。
所謂“小別勝新婚”,兩人颠雲倒月,游龍戲鳳,事畢,力盡精疲,陳煜趴在徐巍胸膛口,任小拇指在男人的肚臍眼處逗玩。
徐巍叼着事後煙說: “你還說我在豹哥面前不知檢點,剛剛聲音那樣大,我看你倒是比我還激動。”
“你瞎說什麽,沒有的事。”
陳煜少有地臉紅,蠻不好意思地往徐巍咯吱窩裏鑽,咯咯笑個不停。
“你笑什麽”徐巍将沒抽完的煙放到一邊,騰出雙手握住他的水蛇腰。陳煜的腰極細,盈盈一握如柳擺,直教人玉減香銷。
陳煜順勢擡腿,一屁股坐到徐巍肚子上,仿佛乘船一般扭着下胯,如能撲騰出一水兒的浪花。
徐巍心滿意足道, “你說你這回來,不為公是為私,所以是想着要待多久”
陳煜停住扭姿,收起幾分笑意, “再看吧。”
他從徐巍身上爬了下來,躺回到他臂彎。
“先前你走時留個我個問兒,我這些天一直在想。”徐巍想,終于來了,他所擔心的事終于還是要來了,這是他難以逾越的障礙。
陳煜說: “所以你怎麽想”
徐巍複又揀起煙灰缸裏沒抽完的煙,啜了兩口,吞雲吐霧: “你喜歡雲深嗎”
“你的意思是讓我留這兒”陳煜凝住笑意,一骨碌兒從他的懷抱裏坐了起來,裹緊身上衣, “不可能,我是一名職業的話劇演員,我的工作……我的事業不允許我只留在一個地方。”
“你別急,我不過就是問你一句喜不喜歡雲深,你就一大串話等着我……過來,我慢慢跟你說。”
徐巍伸出一只手,将陳煜重新哄回懷間。見他眉目憂重,徐巍又說: “其實像現在這樣,你我各自在一處,然後定期見面……”
“那你就沒有考慮過跟我走出去”陳煜半直起身,認真地看着他,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徐巍,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你先不要慌,”徐巍摁着他以防陳煜又跟彈簧似的跳起來。
陳煜呼吸急促地捶着徐巍胸口說: “做完了這些你才說,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徐巍笑着去捏他的臉,豈止陳煜小臉不垮,擡手就将他的手“啪”一下打開,別過身去不講話了。
“怎麽了嘛。”徐巍犯起了愁,他嘴笨是公認的事,尤其在陳煜面前,更是遲鈍。
從前豹哥還裝模作樣教了他幾句騷話,他一一說給陳煜聽,陳煜很是受用。但豹哥卻沒有教他如何哄人,靠自己嘛,徐巍又怕自己非但沒消火,反而火上澆油,萬一真惹毛了陳煜,人家一屁股拎着行李回北京也不是不可能。
尴尬間,徐巍吞吐不清道, “不然,你說說你想怎麽樣。”
“什麽叫我想怎麽樣”陳煜轉過頭來看他,難掩失望, “徐巍,這許多事情靠我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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