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41

CHAPTER 41

“待會見到靳青，你倆可千萬別又吵起來。你我是放心的，就怕靳青那個火爆脾氣。要一會兒他上來就沖你一頓輸出，你也不要太放心上，回頭我好好說他。”

陳煜跟徐巍站在出站口前，兩雙眼睛直勾勾掃着LED屏上滾動播放的班次信息。

按照約定，靳青乘坐的列車下午兩點就會抵達雲深。雲深破落不假，但好在還有一座還算擺得上臺面的小火車站，出入來往也不至于太落後，進出交通也多方便。

陳煜耐心等着，兩點一道，閘機門一開，大批大批外來客們一湧而出。

靳青相貌出挑，不輸陳煜，即便戴着墨鏡，裹着風衣，走在人群裏依舊耀眼。

陳煜很快鎖定了自己的“小青”，但卻見那青蛇不慌不忙，反是慢悠悠地摘下墨鏡，朝陳煜身邊的徐巍甩過兩道淩厲目光。

“又是你，徐巍。”

這一次，靳青也不再稱呼他為“徐老師”。

上回來雲深是為公事，兩人還算得上半個同僚，為着職級不得不稱呼他一聲老師，如今為着私，也沒外人，老師不老師的也就無關緊要了。

沒等徐巍回答，靳青如貴婦貓般挑起自己那只纖纖細手，将手裏的鱷魚皮包包直接扔給了徐巍，仿佛徐巍只是陳煜身邊的一個卑微傭人。

陳煜又氣又笑地嗔了他一眼，示意徐巍暫且忍耐。好在徐巍脾性溫和，不與他計較，算是給陳煜一個薄面。

陳煜說: “為了來接你，徐老師特意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你也不知道感謝一下一家。”

靳青聞罷無所謂笑笑，撩撩頭發，半側過頭極敷衍地說了句“好吧，謝謝你咯。”

“靳老師坐了這麽久的車，想必一定很累吧”徐巍替他拎着包，為他上前推開門，做足了歡迎姿态。

靳青忽而停步，上下打量了徐巍一眼，又想了幾秒，終還是挽着陳煜一道走出了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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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煩死了，每次一下車臉上就起皮，怎麽煜哥的臉就一點兒也沒變當真是老天也格外偏疼你。”

靳青邊走邊在包裏翻着保濕霜，眼睛止不住地往徐巍那個方向瞟。

陳煜剛想說點什麽，靳青又道: “徐巍，有本事啊，能把煜哥吃得死死的，連工作都可以不要，屁颠兒屁颠兒就跑到這小破地方來，怎麽，返璞歸真了你知道煜哥以前的吃穿用度都是什麽水平嗎你負擔得起嗎”

見徐巍低頭不語，靳青越發來了興致，捏着保濕霜更近一步道: “不說別的，單就是一個小小的護膚品，都夠你這小村官一個月工資吧”

“靳青……。”陳煜忙拉了拉他衣角。

“你別管我。”這次靳青沒聽他的，一把撇開他搭在身上的手，一臉淡漠地說: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後，院裏亂成了一鍋粥。下月初就登臺了，你這個時候罷演，為了一個男人你真糊塗。”

“是我情願的。”陳煜知靳青是好心，只是性格使然，語氣直接了些，所以他還是堅持同他好好地講， “你要怪就怪我，怪我好吧”

“我不止要怪你，你們兩個，我都要罵。”

靳青嘴上說罵，身子卻一直貼着陳煜，陳煜去扒拉他的手，他也沒推，任他拉着，三人膠着在十字街口，看小縣城車水馬龍。

徐巍适時發話， “靳老師對我不滿，要打要罵，我悉聽尊便。只是千萬別氣壞了身體，現在陳老師已經答應回去接着演了，如果您又出了什麽差錯，那我可真成千古罪人了。”

“你又答應回去演了”靳青一怔，明顯還不知情，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今天早上。”陳煜柔柔一笑，主動上前半步，摟住他的肩膀， “上午剛跟閻老師對完新合同，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你就別生氣啦，好不好”

“怎麽還要新合同”靳青更加一頭霧水，站下腳看着陳煜。

“說到這個，你應該還不知道吧。”陳煜朝徐巍看了一眼，猶豫了幾秒，坦然道: “我這次辭演不光是因為徐老師，還有一個原因是，閻正奇私改劇本，且新版的劇本我不大能夠接受，所以就辭了。”

“私改劇本什麽時候的事”靳青一臉懵澀，蠻無助地抱住自己的頭， “我怎麽一點兒風聲也沒聽到”

“對你沒有影響，他就是沖着我來的。”陳煜暗嘆一口氣，神情閃爍， “所以我這次才跟他約法三章，重新簽訂合同，讓他撤回劇本改動，仍舊按照第一版的劇本來演。”

“難怪……。”靳青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些什麽，眼底劃過一絲愧怍， “我就說貿然辭演不像是你的做事風格，我還以為……。”

說着不大好意思地瞅了徐巍一眼。

“你以為什麽”陳煜明知故問。

“我以為都是這個臭男人的鍋。”靳青仍沒好眼色地瞪了徐巍一眼，見他還在沖自己傻乎乎笑着，面色稍緩幾分道: “出來這麽久，就讓我們在路口站着也不知道找個地方請我吃個飯，這就是你們雲深的待客之道”

“是是是，靳老師說得都對。”徐巍見綠燈恰好亮起，忙越到前頭為二人開路， “不知道靳老師想吃點什麽呢小縣城條件有限……”

“你呀，還是別太慣着他，我看路邊的雜糧餅就不錯，實在不行，再給他捎碗紅油抄手就夠了。”

陳煜依着靳青，替他拔掉衣服上的線頭。除徐巍外，也只有對靳青，他才能做出如此自然的親密之舉。

三人最後選擇了一家土菜館坐下，靳青臉色相比剛剛，緩和不少。

只是他也不是個好伺候的，不比陳煜，男人随便哄兩句便目眩神搖。

早年靳青在省劇院，最擅長的就是擺譜兒，多少名流豪傑前仆後繼地給他送花送錢，卻沒有一個能撬動他的凡心。

這樣一個心性高傲的人，又怎麽能如此輕易放過徐巍

點菜環節，靳青當仁不讓，選了幾道最貴的。陳煜知他在耍小孩子脾氣，随意點了個豆腐湯，再到徐巍，索性不點菜了，直接要了瓶二鍋頭。

靳青見機嗆笑: “這個點，太陽還沒下山，您就喝上了，不怕喝多了，沒人擡你回去啊”

不想徐巍一臉溫馴道: “今天難得高興，得了老婆同意，準我喝酒。”

“老婆!”

靳青略一錯愕，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旁邊的陳煜。

旁邊的陳煜一身人。妻姿态，朝自己溫溫地笑着，如扶風弱柳，不勝嬌美。

可怕，靳青心想，當真可怕，這是真成了白素貞了。

徐巍擡手為他倒酒， “其實我一直都很欣賞靳老師您的性格，直來直去，不虛僞，不做作。做機關這一行，人情來往皆文章，待久了，人也容易油，所以遇到個敢說真話的，就該好好珍惜才是。”

陳煜笑着搭話，手裏的折扇開開合合， “他哪裏有你說得那麽好，說好聽叫坦蕩，說不好聽就是魯莽。你是沒看他以前為了一場戲跟上頭人争得哇哇亂叫的時候。”

“哪有，我明明很文靜好不好。”靳青嗔了陳煜一眼，抻長嘴要陳煜喂，故意在徐巍面前做足與陳煜的親密。

陳煜也不避諱，拿起筷子，加了塊腌蘿蔔喂到他嘴裏。

靳青一臉眉飛色舞地沖徐巍孔雀開屏道: “老實人，眼紅了吧煜哥會這樣喂你吃東西嗎”

“那我也要。”徐巍竟跟個孩子似的也鬧了起來，嘟着個臉看着陳煜， “我也要喂。”

“三十多的人了，連這也要争”陳煜臉上嫌棄，手裏的筷子卻十分誠實往徐巍嘴邊遞過去。

三人笑作一團。

後半場飯局進展順利，靳青也不再故作高冷，陳煜能明顯感覺到，他這是打心底接納了徐巍。

之前陳煜還擔心，怕以靳青的性格，不分黑白地又跟徐巍大吵大鬧起來。現下看着兩人在包廂裏勾肩搭背，祝酒高歌，比親兄弟還親，他這顆懸着的心也就安穩落地了。

歸途多煩惱。

陳煜千算萬算，沒算到飯局過後，天降大雨。

更沒算到，下雨也就罷了，徐巍跟靳青都喝了個爛醉，三人中僅自己一人清醒。

這天氣與時間，回鎮上已不大現實。好在飯店隔壁就有家招待所，陳煜在服務員的幫助下，将兩位“酒仙”一一馱回房中。

未防有失公允，兩頭都能兼顧，陳煜開了雙床房，一人丢一張床。

憑着僅有的些許理智，陳煜去打了水來，先給靳青擦了一遍，又給徐巍擦了一遍。

從前在省劇院，都是別人照顧他，經紀人，助理等時時在側，陳煜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伺候人這件事上，自然算不得娴熟。

雨噼哩啪啦敲打着窗，招待所年代久遠，腳下踩的，還是許多年前的紅木地板。

陳煜坐在窗邊，點一盞燈，看窗外搖晃閃爍的斑駁燈影，豎起耳朵聽着雨聲。

靳青鼾聲如雷，險要蓋過雨聲去。再看徐巍，一臉潮紅迷醉狀，宛如大夢經年，遲遲不願蘇醒。

“我與那許仙情非泛泛，為何不得善終”

陳煜突然想到第一版劇本裏的這句臺詞，在水漫金山後，鎖入雷峰塔前，白素貞跪在佛前，流下悔恨淚水。

他的頭頂，是徐徐降落的浮屠雷鋒，而他的身前，更有金佛加持，霞光萬丈。

法海站在雲巅，血紅袈裟曼舞。

他微微俯首，對那條再無回天之力的白蛇，轉身流下了一滴凡人才有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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