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CHAPTER50

CHAPTER 50

“你等等我，等等我可以嗎”

徐巍迎步跟上前頭人，陳煜一時氣急，走在前頭老遠位置，片刻不回頭。

“你到底怎麽了，一出來就黑着一張臉，我看他們好多人都在議論你……”

不知所以的徐巍還以為又是陳煜情緒作祟，與閻正奇又為了些争奇鬥豔的瑣事發生争執，這才貿然離席。

不想陳煜嘶聲憤懑道: “他就是個僞君子!”

“什麽”

“我說，閻正奇就是個僞君子!”

話沒說完，陳煜一頭紮進徐巍懷裏，滿臉委屈。

“發生了什麽，會場裏人太多，我只看到你突然很大聲地講話，把酒潑到他身上……”

“他……他……”陳煜揉着适才被閻正奇“染指”的地方，難以啓齒， “總之他就是個混蛋!”

“他是不是又對你說了什麽”徐巍撫住他的臉，小心翼翼地替他揩去眼角的淚漬，說: “我說不來，你偏要來，來就來了，又把自己搞得這麽難受，何苦呢”

“我是不是太傻了，徐巍”陳煜啜着鼻，不甘心似的望了眼酒莊的方向。

那一頭，莺歌燕舞猶在，只是再如何熱鬧非凡，也與自己無關了。

“你先別激動，先擦幹淨。”徐巍乖乖拿了紙巾，将他好生帶到旁邊的長椅上。酒莊外是一片綠茵地，一群孩子正在吹泡泡。

陳煜将手撐在長椅上，淚如雨下，近來多哀思，流淚對他而言，似乎成了一種比一日三餐還要自然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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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願意，我只是不甘心。”陳煜長嘆一口氣，咽淚凝視着身側人， “不甘心白素貞就這麽拱手相托，琳娜姐很好……我知她決非刻意與我争搶……只是……它是我的，白素貞是我的……。沒有誰比我更了解白蛇……沒有誰能比我更懂白蛇!”

“你先冷靜，冷靜點好不好”徐巍将兩只手分別垂在他左右肩上，強行将陳煜摁回到位置上，一臉正色: “我不太懂你們這些搞藝術的腦回路，但我知道，千好萬好，它不過就是一個角色。你那麽優秀，以後還會有很多其他很棒的角色，你可以盡情去演，為什麽，為什麽要死磕着他不放，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目前來看，我們都出戲了，只有你沒出戲，陳煜，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你也覺得是我不清醒”陳煜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怼向徐巍。

“我不是這個意思……”徐巍百口莫辯。

“你就是這個意思!”陳煜一把将人推開，雙眼猩紅，血絲似要迸濺， “你跟他們一樣，一個個，一個個都覺得我不配!不配演白素貞，不配做白蛇!是不是你是是不是這麽想的”

“我沒有……”徐巍試圖去扒拉他的手，卻意料之中的未成功。

陳煜涕泗橫流: “不是說好要做許仙嗎不是說好要做法海，要做青蛇現在你們一個個都撒手不做了，留我一個人在戲裏，我告訴你徐巍，我就是白素貞!天經地義的白素貞!不管劇院的海報上印的是不是我，大屏幕的gg上出鏡的是不是，我都是白素貞!沒人能搶走!!!我就是白素貞!”

陳煜極力長吼，仿佛掏空了身體裏所有的力氣。

在徐巍面前，他從未如此失态，往日即便哭泣，也是梨花帶雨，不勝凄麗。

可如今，卻是青面獠牙，容态猙獰，張牙舞爪間，風儀盡損。

陳煜似能體察到自己被浪包裹，被高高托起在金山寺前，無視身下萬千百姓的慘嚎呻。吟。

他要愛，不計後果地愛，只差一次水漫金山，他即修行圓滿，與那白蛇合二為一。

陳煜記不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只知徐巍全程無聲，将自己扶到了床上，就一個人躲到陽臺抽煙去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久到外面天黑了亮，亮了黑，他像是失去體覺一般，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倒真成了一抹魂。

如此扭捏着，直到後半夜，徐巍才脫衣上床，呼吸間滿是煙草味。

陳煜趴在床頭，望着空蕩蕩的天花板，細數着上面似有似無的裂縫，兩人間又沒聲兒了。

“要不……你跟我回雲深待一段時間，就當度假了。”

漫長沉默裏，徐巍百思不得其解，終于拿出了最後的解決方案。

陳煜聞罷微動了動手指尖，翻過身來，面對着徐巍，極力擠出一絲略帶愧意的笑。

“好啊。”他應得從容，好像白天那個在酒莊外聲嘶力竭，撕心裂肺的人并不是自己，他好像擁有了多個人格，可以随意切換，而現在，面對着徐巍的則是他最正常，溫和的一個人格。

“還記得當初撥給你們做排練廳的那棟水泥房子嗎”徐巍将人摟入懷中，擡手又點起一支香煙，吸了兩口，塞到了陳煜的嘴邊。

“在你們走後，那間屋子被我重新修葺了一下，我想，用來做我們的新家最合适不過。”

“過氣男藝人和他的村官男友”陳煜咯咯咯笑了，此時此刻，他好像真的心病全無，又做回那個溫溫柔柔的大男孩子， “你還別說，歸隐田園，養貓逗狗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那你會後悔嗎”徐巍揉着他的臉問。

陳煜不止膚白，且肉質松軟，如吹水豆腐般，吹彈可破。徐巍很是受用這柔軟質地。

陳煜問: “後悔什麽”

“後悔跟了我這麽一個一窮二白的人，人總是現實的對不對”徐巍暗自抽出一口涼氣，合盤托出自己心底最深處的擔憂， “其實不瞞你說，當确定你丢掉這個角色時，我除了心疼，是有一絲竊喜的。”

陳煜面色微凜。

“我想，你終于不必太過耀眼，終于也同凡夫俗子一樣，落入塵埃。從前我是佛前的信徒，看你如看觀世音般，高山仰止。而如今，你下凡塵來，做我懷中妻，雖糟糠，卻親近，許仙要的，不就是這樣能陪他風雨同舟的白蛇嗎”

“你好像說得也沒錯。”陳煜耐心聽他講完，面色稍有緩和。

他的确夠坦誠，敢把這樣并不中聽的話講給自己聽，可是設身處地想一想，過往時，他對閻某人何嘗不是如此

他也曾如佛前信徒，暗自祈禱法海能睜開慧眼，步下雲梯，看一看自己這條卑微的小白蛇。他如山間月，雲中雪，高高在上而不可得。

若他下凡間，入凡塵，自己何嘗不竊喜。

只是一切已惘然，他不可能同自己這般，他永遠活在金光裏，做一顆無人能攀采的舍利子。

返回雲深的票好買，動身那天，靳青來送行。

青白二人在進站口拉拉扯扯，幾欲纏綿，臨檢票前十分鐘，靳青才不依不舍道: “我真怕你被那老實人就圈在了那窮鄉僻壤裏，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陳煜莞爾一笑，拉起他的手，緊緊握在掌中， “怎麽會呢你要是想看我，随時都可以來看，再不濟，我們微信常保持聯系。”

“就那破地方，老停電斷網不說，打個電話都費勁，怎比得上現在天天能見到得好”

靳青話到深處，情難自制，竟當着一行人的面，吧嗒吧嗒掉起眼淚來。

阿輝幫提着行李說: “陳老師放心，靳老師這頭，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陳煜颔首點頭，道: “有你在，我肯定放心……”

話才說完，廣播聲便徐徐響起。陳煜所屬的那列班車很快就要關閉檢票，徐巍勾着他的肩膀，随他一道同人潮深處湧去。

“靳老師，從前看你送陳老師去其他地方也不帶哭的，今天是怎麽了”

阿輝向前頭望了一眼，見徐巍和陳煜在人群後全力揮着手，他也跟着向他們揮了揮。

靳青望着來時路的方向，語氣低迷，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煜哥這次，有去無回。”

“這說的是什麽話，呸呸呸，什麽有去無回，太不吉利了。”

“真的，我沒有胡說，我第六感很準的。”

靳青滿是擔憂地看了眼數十米外的陳煜，人潮洶湧，他和徐巍早已消失在了視線盡頭。

“讓我們溫習一下， 《白蛇》的結局是什麽來着”

“白娘子永鎮雷峰塔”

“對，白娘子永鎮雷峰塔。”靳青神神叨叨地捏着阿輝遞來的紙巾，重複道: “白娘子永鎮雷峰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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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