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玉碎

花影眼看着傾九咽了氣，眼看着溫不情抱着傾九的屍首啕嚎大哭。

在她印象裏溫不情從來都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樣子，就算天塌下來，他都能找出辦法解決，花影從來沒有想過溫不情居然也會像這樣失态。

她死死的盯着賈惜臣，她想要看穿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麽事情，讓他這樣恨自己？傾九只不過是想救自己，他就要殺了傾九。

賈惜臣知道自己百口莫辯，便也不解釋了，只是低垂着頭。

花影冷笑着再次取出玉碎，筝音比以往都更加凄厲，随着她的演奏，青蔥般的指尖開始冒血，她的臉色越發的慘白。

噗——

花影一口心血漚在玉碎上，賈惜臣來不及上前扶她，便被四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驚呆了。

五百禁軍，瞬間煙消雲散！

“你！”賈惜臣眦目欲裂，“花影！你好狠的手段！五百人啊！他們做錯了什麽，你要痛下殺手！”

花影突然猛地舉起玉碎，将它摔得粉碎，恨得雙眼幾乎要迸出血，凄厲道：“他們殺了我九哥！你說他們做錯了什麽？那我做錯了什麽，當年你要殺我？”

賈惜臣欣長的睫毛低垂，遮住了滿眼的委屈和傷心，艱難道：“你沒……錯，殺你不過是為了...修無情道。”

我怎麽能告訴你，是因為你殺我大哥呢？我已經殺過你一次了，難道還要讓你再因此愧疚嗎？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得很...和我想象中，一樣...冷血！”花影放聲大笑，眼角卻留下一滴血淚。

“嗯，是我負你，殺了我吧。”男子的聲音十分平靜，“了結了我，然後開始你的新生活。”

賈惜臣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失敗，自己這一生都是如此可悲。

他敬仰的大哥因他而死，他的父親因他卧病在床，需要他守護的子民因他遭受無妄之災，而他深愛的女人一次又一次被他傷害…

他想起聖繡君那句：你行差踏錯一步，是要亡國的…

錯嗎？他早就錯了，一步錯，步步錯。

他這個人本身就會害死別人，他什麽都不用做，只要他還存在這個世間他就會害死別人…

賈惜臣輕輕轉動城門邊的石獅子口中的圓球，石獅前方的空地，居然憑空打開了一個密道，賈惜臣見密道已經打開，有氣無力道：“通往城外，影兒你快走，還有你那個朋友...走吧！走！再不走，又要來人了！”

溫不情輕輕把傾九放下，拔出仙劍，直指賈惜臣，冷笑道：“走？太子殿下，請拔劍吧！我們打一場...生死各...”

話未說完，花影在溫不情背上一拍施了個定行術，輕聲道：“對不起，他的命是我的。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兩個時辰後，定行術會自己解開。”

花影将溫不情背起來放進密道，再把傾九的屍首也輕輕放了進去，輕聲道，“不情兄，你保重！”說罷，她食指微彈，一根黑針飛出撥動了石像口中的機關，密道漸漸合上。

溫不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機關算盡，最後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如果這時候溫不情還能說得出話，他甚至想告訴花影，這些都是他的設計的，他才是罪魁禍首！

當初是他派花影去殺的出雲大殿下。

是他給賈光明的報的信，是他派人引走禁軍，想方設法将賈惜臣逼來這裏。

他是想讓花影親手殺了賈惜臣，一箭雙雕，坐收漁利，但是他從沒想過會害死傾九，也沒想過花影會因此铤而走險。

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他自以為天縱之才，算天算地算人心，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最終一切都失控了。

他因算計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最終也要因他的算計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賈惜臣，你不是修無情道嗎？”花影抽出枯榮，刀尖指着他，“我們憑實力打一場，讓我看看你這三年修為究竟高到何種境界。”

賈惜臣從地上撿起自己的仙劍，輕聲道：“好。”

曾經深愛的兩個人刀劍相向，花影招招兇狠，賈惜臣步步退讓。

“叮”賈惜臣的劍被打飛了，花影厲聲道：“你裝什麽？撿起來，好好打！你不是還有子民要守護嗎？就這麽死了，你對得起你的國家？”

賈惜臣被激得渾身發抖，走過去，撿起寶劍，“好！我認真和你打，你也別手下留情，生死各安天命！”

“呵呵，這樣才像你的作風，之前那副僞善嘴臉還是收起來吧！”花影冷笑着一刀劈來，賈惜臣充滿靈力的劍一下子将枯榮彈開。

兩個人都各自拿出了真本事，打得難解難分。最終賈惜臣靈力不支，花影一刀劃開了男子的腹部。

花影将枯榮收回，看着賈惜臣腹部那道大股大股冒血的刀口，和三年前自己胸前那劍傷何其相似。

如今這個害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罪魁禍首，就在自己眼前。

他受了這樣重的傷，已經全無反抗之力，自己只需要輕輕一揮刀，便可削下他的頭顱，大仇得報。

花影忽然覺得無趣極了，從棺材裏爬出來以後，她每天都在設想自己複仇的場景，她每日每夜都糾結于賈惜臣對自己是否還有愛，自己對賈惜臣到底是愛還是恨。

她人雖然出來了，但是心卻始終困那暗獄裏。

賈惜臣仙劍上靈力所剩無幾，他整個也顫顫巍巍的幾乎站不住，手一用力将仙劍插進地面，整個人都杵在劍上，才勉強沒有倒地。

“罷了，我不殺你，我既是沒有死，便也不存在向你索命這一說。這傷雖重，但你是有金丹之人，并不會致命。咱們兩清了，從此天涯路遠，再不相見。”花影轉過身，将枯榮插回背上，狠心不看身後那人。

對不起，傾九，我還是下不了手。

然而賈惜臣卻好像支撐不住了，噗通一聲倒在血泊中。

花影下意識的轉身沖過去扶住他，他的手，好涼！

這是怎麽回事？！這個傷口雖大，但是并不在致命的位置，修仙之人體質比普通人好上數倍不止，這種程度的傷養上一個月就會痊愈的。

但是眼下賈惜臣看起來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他面如金紙，血流不止，腹部傷口的愈合速度也完全跟一般的修仙之人沒得比。

花影把賈惜臣的頭靠在自己腿上，握着他的手開始給他輸送靈力，可是輸送進去的靈力在他的丹府處完全儲存不住，只是打了個轉兒就泥沉大海了。

他這情況...就像是沒有金丹的人....

“怎麽回事？你的金丹呢？你不是修無情道嗎！！”花影尖聲叫道。

“對不起，我資質太差，尚未結丹...”

通常來說修煉無情道，只一年便可結丹，資質稍差的三年怎麽也能結出金丹了。

賈惜臣天資聰穎，只是志不在此，怎麽算也不會是天資太差的那一類...

花影哭道：“你騙人...”

賈惜臣笑了，笑容如春風般和煦，“嗯，我騙你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身上越來越涼，“我斬得了你，卻斬不斷這情絲...”

所以你沒有金丹？

那你為何要和我打？

你就這麽想死？

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男子臉上...花影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眼淚真的可以延綿不絕...

賈惜臣臉上一直在抖，他努力地想笑，卻連維持一個笑容的力氣都沒有了，“乖，別哭…你快走吧，走……”

花影死死地摟着賈惜臣，拼命地給他輸送靈力，感受着他已經漸漸消弭的生機，哭喊道：“老天爺！！當初他說讓我找他索命，我那個好字還沒回答出來，不作數的！不作數的！”

“賈惜臣，你別死好不好...”

“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我…我還沒愛夠啊啊啊啊！！！你別走！！！”

賈惜臣的身體已經完全冷了下來，可是花影卻像不知道一樣，只要恢複一點靈力就立馬輸給賈惜臣。

嗖——

一只箭落在花影的身上，她像沒有感覺一樣，只是緊緊的摟着賈惜臣，認真地給他輸送靈力。

師傅，我曾問您何為永恒？

您告訴我：輪回即是永恒，這世離開的人，下一世未必不會再遇到。

第二只箭，落在她的身上，她拿出帕子細細的給賈惜臣擦臉。

如果我這一生跋山涉水而來，只是為了赴這宿命一場。

數不清多少只箭，落在她身上，她只覺得身上到處都疼，手上也沒勁了，低下頭把自己的臉和男子冰冷的臉貼在一起，慢慢地閉上眼。

若有下世若再相遇，我再也不要

萬箭穿心，花影身死。

半年後，出雲國無儲，外憂內患數症齊發，不攻自破。

烏雍國大勝，出雲國覆滅。

岐山溫氏功标青史，溫不情手刃兩任出雲太子，立為溫家第一繼承人。

溫家一飛沖天，笑傲仙門。

岐山城外兩座新墳，一座裏面有一個俊美無雙的男子，一座裏面卻只有一對雙手劍。

溫不情立于墳前，在周圍種滿了桔梗花，灑掃得幹幹淨淨，他作為欽點的溫家繼承人，手上這些伺候人的功夫卻是一流。

兩座墳前擺了一張桌子，還按照從前三人同席的方位，三個玉杯，三份美酒，一人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