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池皓笑了下站起身，“我去煮點吃的。”

“你會做飯？”簡一寧也驚詫站起，看着他背影走向小小的陽臺，“不是，你這裏還能做飯？”

“能。但別期待。”

少年半點不怕危樓的搖搖欲墜，走到了狹窄黑暗的小陽臺，打開陳舊鎢絲燈，用電磁爐燒水。

“沒想到還有水電。”

簡一寧跟上去，打量着環境，有點想幫忙。

池皓撕開濕面條包裝袋，回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這邊髒，少爺還是坐着等吧。”

那好看的眼裏，帶着一絲調侃的嘲意。

簡一寧不好意思，卻沒法反駁，畢竟他的确養尊處優。而奇怪的是，他竟也沒生出半點不悅。

狹小的陽臺上，校服少年站在電磁爐前，手拿筷子攪拌着不鏽鋼鍋中的面，身影半明半暗。

這人在學校總一副酷拽的樣子，眼前的場景實在是有些令人驚奇。簡一寧看多了好幾眼才轉身走回屋內，重新在小板凳上坐下，和蚊香眼的藍色小機器人相對，研究了會兒，給它充上了電。

小機器人頭上亮起綠燈：“謝謝！謝謝！”

簡一寧微笑着摸摸它：“還挺有禮貌。”

聽見動靜，正往盤子裏撈面的池皓動作一頓，透過沾滿灰塵不那麽透明的玻璃窗望了過去。

簡一寧手撫着小藍的塑料腦殼，臉帶着一點淺笑轉向牆壁，從高處打量到中間。

高處有釘子，曾經挂着全家福，現在光禿禿。中間則貼着一些獎狀，褪色到已經看不清印的字。

簡一寧眼神變得複雜了起來。

他當然記得高一剛入學的時候這人有多優秀，成績第一不僅是總分第一，而且每一科也是第一。而自己花了兩年多時間，才到不如他當時的水平。

電磁爐的運行聲停止，XO醬的香氣比端着兩個盤子的校服少年先一步到達屋內。

池皓把盤子放在沙發前的舊木茶幾上，找了張竹編墊子鋪在沙發上坐下：“來吃吧。”

“好香，好好吃。”簡一寧過去坐在他旁邊，拿起筷子就開吃，“你很喜歡車仔面嗎？”

他剛在小陽臺看見只有這個。

池皓擰開一瓶水推給他，“這個方便。”

“……多謝款待。”吃飽喝足，簡一寧身體向後靠在破舊掉皮的沙發背上，被裏面的硬物硌得背一疼，但忍着沒表露出來。

池皓本想提醒他別靠，但晚了，視線掠過小少爺瞬間沾上黑灰的白校服，又移開，“客氣。”

“你家就你一個人嗎？”

短暫安靜後，簡一寧開始發問。

“嗯。”

池皓不想多說的樣子，但也沒抵觸的神色。

“薛娜來過你家？”說這句的時候，俊秀少年的清澈眼眸裏藏着好奇與一種說不出的試探。

“嗯。”

簡一寧懂了，微微側身面對他：“然後就吓跑了？”

池皓和他對視，扯了下嘴角，“嗯。”

簡一寧撓撓頭，不知道怎麽樣讓面前人說得更多，半晌後只能悻悻起身：“我去洗碗吧。”

池皓掀起眼皮，看了看少年垂在身側棕紅色校服褲白豎條旁的白淨漂亮的手：“你确定？”

這明晃晃的不信任，簡一寧不太服氣又不太有底氣地端起空盤說：“……我不會打碎的。”

池皓輕扯嘴角，也站起身：“我和你一起。”

簡一寧站到了小陽臺的水池前，擰開生鏽的水龍頭，小心翼翼開始洗碗。笨拙又努力的樣子。

池皓不是勤快到喜歡包攬一切的人，見對方真能行，就站在一旁放松了。視線轉向隔壁鄰居家，大半年前那裏也有燈，現在卻和大環境一樣漆黑。

還能聞到魚腥味。

但舊了遠了，和陳爺爺在的時候不一樣了。

流水聲停止，池皓把幹毛巾遞給簡一寧擦手，在舒服的夏夜的風中開口：

“我爸有段時間睡在這裏。”

他目光落在水池對面牆角的塑料躺椅上。

簡一寧捏緊毛巾，眼眸亮起：“嗯。”

洗耳恭聽的表情。于是，兩人靠在這破舊的三樓陽臺上，斷斷續續地說起了一些話。

直到很久後回想起來，池皓都覺得有些詫異。

自己這時竟會和完全不熟的隔壁班富少爺說出這些從不曾跟任何人說過的事。

……

高一那年，池皓爸爸出軌找妓，就在附近夜晚亮紅燈的按摩店裏。然後遇上掃黃打非，被抓了。

拘留完回家，父母天天因此吵架和打架。

池皓放學，拿着滿分試卷，不敢找兩人簽字。

媽媽斥罵爸爸，不肯再和他同床，又因為孩子的存在一開始不打算離婚。然後爸爸在晚上用強。

池皓早上在摔相框砸煙灰缸的動靜中驚醒。

媽媽罵爸爸又窮又壞，只住得起這貧民窟一樣的房子，自己當初那麽多人追，實在是瞎了眼。

爸爸歇斯底裏：“那是你自己看上老子的臉！”

還說：“你現在去傍大款啊去賣啊！都生過孩子了你看誰還會要你！”

媽媽氣得面色煞白，再也不想和爸爸一起呆在28平米的小房子裏了，收拾東西就要走。

爸爸發瘋，說着“你敢走我打斷你的腿”扯起媽媽的頭發往牆上撞。

池皓沖上去護住媽媽，讓她快走。

她帶着簡單的行李立即走了，再沒回來。

父子兩人等到天黑，然後是一個又一個天黑。沒人管了以後，爸爸肆無忌憚喝酒，用任何随手抓起的輔導書、晾衣架打池皓，罵他胳膊肘往外拐。

他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在學校操場一圈又一圈地跑步，練單杠雙杠，反擊得爸爸再打不到他。

爸爸在陽臺喝酒喝到爛醉，經常就在那裏睡下。

下學期開學了，池皓找爸爸要學費，坨紅着臉一身酒臭的男人指着他的鼻梁說：

“你看看你都比我還高了！自己去賺！”

池皓覺得……有道理。

淩霄中學是重點中學，學習抓得緊，每周只有周日下午半天時間休息，要打工是絕對不夠的。好在他成績一騎絕塵的好，和班主任商量了周末不上課去兼職，保證平時會好好學習，得到了同意。

周末到了，他去市中心綠色咖啡館當服務生，怕被看出年紀小，總是冷臉裝高冷，吸引到很多客人。時薪和業績提成還不錯，工作環境和同事素質也不錯，一度讓他覺得在外打工比在家裏還放松。

某天，爸爸偶然路過，看見了他。不修邊幅得就像乞丐犀利哥一樣走進店裏，顧客們皺眉掩鼻。

為了不影響大部分顧客用餐體驗，店長上前去問詢。他不想目睹，轉身走進後廚，手用力到指節發白，幾乎捏碎陶瓷杯。很久後才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