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司歸
司歸
“謝公子留步!正好看到你,謝宗主到了,柏宗主讓我去雁栖樓叫呢。”
“好,我知道了。”阮歲檀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
“您往哪走呀,他們在渙鱗殿。”
阮歲檀:“我去山腳接個人——”
“接誰?我讓人幫你去接,保管伺候得妥妥當當,柏宗主發話請您去前殿,您別耽擱時間了。”一個穿着玄劍宗內門弟子服飾的人,笑眯眯拉着他手,就往前殿走。
阮歲檀慌得一匹,又不敢直接掙脫,只好擠出笑:“師兄別急,拉拉扯扯一會被柏宗主見到又該被訓斥不穩重。”
內門弟子聞言連忙放下手:“多謝謝公子提醒,我們快點去吧。”
阮歲檀:“師兄,渙鱗殿來了哪些人?”
“來好多了,九大家都到了,佛宗和妖王那邊也派了人來,聽說今年鬼府也會來人。”
“……”阮歲檀掉頭往回走:“我回去換身衣服,這件不合适見客。”
“哪裏不合适,上好的料子,又氣派又好看,”內門弟子拉住他,“快走吧謝公子,去晚了才不合适。”
眼看渙鱗殿越來越近,周邊的人也越來越多,阮歲檀額頭冷汗都快掉下來:“不行師兄,我內急!”
“啊?那快去,我在外面等你,”內門弟子滿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情,“唉實不相瞞,我見柏宗主的時候也內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趟茅廁,走,一起。”
阮歲檀:“……這就不用了吧……”
阮歲檀活了兩輩子,第一次和人手拉手去茅廁,出來後再也不敢推遲,生怕這位師兄還要做出更匪夷所思的舉動。
正宴還沒開始,渙鱗殿內衆人或七七八八聚在一起敘舊,或三三兩兩圍在一起小酌,聊得興起,還會比劃上幾招。
“玄劍宗多年不辦大型宴會,往日裏柏宗主壽辰也只收幾家親近世交的賀禮,今年怎麽臨時通知要大辦生辰宴?”
“……會不會跟前幾天那個五十萬靈石的魅靈有關?”
“不是說是柏小公子跟另外一個神秘人當場搶起來了嗎,跟柏宗主有什麽關系?”
“柏小公子哪是給自己買的……我聽說最後是柏宗主親自去百寶閣結的賬。”
“他不是修無情道嗎?!”
“又不是舉辦合籍大典當道侶,大宗師養個可人心的小玩意兒也不算什麽。”
“那個魅靈到底得多好看,值五十萬塊靈石……謝公子!”
阮歲檀才進渙鱗殿幾步,就聽了滿耳朵八卦,還被當做當事人給拉住。
“聽說謝公子當時也在百寶閣,見過那個魅靈嗎?”
阮歲檀幹笑幾聲:“見過……”
“傾國傾城貌,閉月羞花容?”
阮歲檀咳了兩聲,壓低了聲音:“那個小魅靈住雁栖樓,要不幾位親自去瞧瞧?”
“啊,雁栖樓那不是柏宗主住的地方嗎,這才幾天,就已經登堂入室住進雁栖樓了?!”
“飛鸾!”靠近主位的地方傳來一個聲音。
“快走吧謝公子,謝宗主叫你呢。”內門子弟催促道。
阮歲檀擡頭一看,是謝衍。下一刻,他的臉色變得十分精彩。
謝衍,是謝飛鸾的爹。他,假扮的是謝飛鸾,等于,他得喊謝衍,爹。
阮歲檀是拒絕的,他想走。
可惜走不脫。
謝衍已經大步過來,親自迎接好幾天沒見到的親親兒子。
“你這一走好幾天,快給爹看看有沒有磕到碰到,爹好想你,你娘也想你,一會宴席散了就跟爹回家去啊。”謝衍在他身上一通摸,摸到腰的時候,眼睛都紅了,“這才幾天,怎麽腰細了一大圈?外面的東西就算不好吃,也要吃幾口,下次出門把家裏廚子帶上啊,爹的寶貝兒子受苦了……”
阮歲檀:“???”
謝衍你怎麽成這副樣子,難道被什麽怪物奪舍了?
旁邊人卻見怪不怪的樣子,甚至有人善意笑道:“飛鸾世侄,謝宗主一路都惦記着你,一來就跟柏宗主說想見你,父子倆感情真好,哪像我家那小子,成天氣我。”
衆人笑起來,話題又扯到小輩們身上。
謝衍緊緊握着“兒子”的手,帶着他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後也一直握着“兒子”的手沒有放下
阮歲檀也只好亦步亦趨跟着謝衍,坐在了他旁邊。
十六年沒見,舊友容顏未變,風采依舊,連嘴角笑起來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謝衍笑眯眯看着兒子:“你娘說等你這次回去,就把後山那個聽風亭改了,就改成你說的那種。”
“宴席還沒開,你就喝醉了?我哪有說要改亭子,還有後山那亭子是聽雨亭,前山那個才是聽風亭。”阮歲檀不動聲色。
“哎難道爹記錯了?臨走之前我還跟你娘說抓緊時間改……”
“她不是一個月前就回賀蘭山了嗎?”阮歲檀見招拆招。
謝衍笑意淡下去,手上扣住“兒子”命門,目光如電:“你是誰,謝飛鸾呢?”
阮歲檀卻笑起來,正要附耳給老友開個玩笑,外面有人疾步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不遠處,腦門咚的一聲磕下去。
阮歲檀聽得牙齒都發酸,這得把頭都嗑青了吧。
“叔、叔叔,”來人正是柏知知,他面如死灰,微張着嘴,話到嘴邊卻不敢說出來,“魅、魅靈……”
“知知,你給柏宗主磕這麽大個頭呀?”阮歲檀撐着下颌,笑眯眯道。
柏知知尋聲看去,頓時吓得撲在地上:“謝、謝飛鸾!!!”又有一人急奔入殿,柏知知扭頭看去,臉都綠了:“謝飛鸾???”
謝飛鸾疾步入內,正要告訴柏知知已經查過目前還沒有人出山門,小魅靈一定還在玄劍宗裏,就見自家老爹旁邊坐着“自己”。
他腳下一個趔趄,差點自己絆倒自己:“你、你——”
饒是阮歲檀見多識廣,易容被正主當面撞上這種傳奇經歷還真沒遇上過。
玄劍宗宗主壽宴廣邀天下,雖是臨時起意只籌備了幾天,前來賀壽的人也把偌大個渙鱗殿做得滿滿當當。
阮歲檀前世,交際廣泛,朋友衆多,在座諸人除了小一輩,他全都認識,當然別人也全都認識他。
雖說一朝重生,從裏到外都換得幹幹淨淨,是個徹底的小魅靈,本來沒有任何顧慮,但十分不湊巧,小魅靈孕育之地是戾天崖。
戾天崖何許之地?上古戰場坑屍百萬之處,歷代仙門處置妖魔之地,無名獄火燒了幾十萬年的地方,這個地方太特殊了,特殊到什麽樣奇怪詭異的事情,發生在這裏都有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這裏是阮歲檀死的地方,太容易聯想起來了。
他倒不是怕再死一次,只是不想再起風波,前世那樣的事,經歷一次足夠了。
阮歲檀朝謝飛鸾一笑,伸手在臉上一抹,謝飛鸾的臉漸漸淡去,恢複成小魅靈的眉目:“飛鸾,我扮得可像?”
謝飛鸾腳下一軟,跟他的難兄難弟磕在一塊。
周圍人早就留意到這裏的情況,又人問道:“柏宗主,這是?”
柏原逸端坐上位,朝阮歲檀招手:“過來。”
若換成其他人,被柏大宗師這麽親切的召喚,早感動得涕淚橫流。
但阮歲檀不感動,甚至不敢動。
他和柏原逸從少年初遇,不打不相識,甚至因緣際會走到了能交換信物的程度,對柏原逸的了解程度,阮歲檀當世認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雖然柏原逸表面沒什麽,但阮歲檀十分清楚柏原逸現在已經到了憤怒的程度。
老虎屁股不要摸,何況是發怒的老虎。
阮歲檀搖搖頭:“不來。”
“這個時候鬧什麽脾氣,快去。”柏知知壓低了聲音。
阮歲檀也壓低了聲音:“他要打我,不去!”
“誰叫你亂……”柏知知咽下後半句話,憤憤道,“活該!”
“你少火上澆油,”謝飛鸾掐了柏知知一把,又低聲安慰小魅靈,“這麽多人,柏宗主不會拿你怎麽着,去吧,一會真該打你了。”
阮歲檀磨磨蹭蹭往前走。
“飛鸾,他是?”謝衍問道。
“戾天崖挖出來那個,魅靈。”謝飛鸾坐到他爹身邊,“開竅速度快得吓人,才學了幾天,連易容符都會玩了。若不是百寶閣從不作假,挖他出來那天又有那麽多人在場,我都要懷疑他是哪家不出世的天才了。”
謝衍:“是什麽的靈?”
“不知道,說是從一個棺材裏挖出來的,百寶閣也說不清楚。”謝飛鸾給謝衍斟了杯酒,“我娘呢,快從賀蘭山回來了吧?”
“快了,信上說明日回來。”謝衍看了眼前面,“柏原逸跟魅靈?”
謝飛鸾:“養着玩吧,誰知道呢。”
渙鱗殿雖大,再磨磨蹭蹭也要不了多長時間,阮歲檀在衆人各懷心思的注視下,緩緩走到柏原逸跟前。
被帶到玄劍宗幾日裏,這是他們距離最近的一次。
阮歲檀垂眸:“柏宗主。”
柏原逸點點頭:“字帖臨了嗎?”
“臨了。”
柏原逸:“不喜歡住雁栖樓?”
“不喜歡。”阮歲檀是個閑不住的人,總喜歡這裏摸摸,那裏看看,見柏原逸桌上放了串亮晶晶的明珠,偷偷摸摸地伸手戳了戳,“挨着湖,濕得很,不舒服。”
柏原逸:“玄劍宗方圓八百裏,你喜歡哪裏?”
阮歲檀:“???”
喜歡你不在的那裏……可我不敢說,說了要挨打。
阮歲檀勉強道:“謝飛鸾說他家好玩,我想去。”
“不許。”
阮歲檀不說話了。
沉默了一會,柏原逸撿起桌上的亮晶晶的明珠手串,放在阮歲檀手裏:“去玩吧。”
阮歲檀捏着手串,焉頭耷腦地往回走。
正在這時,外面有人傳唱道:“百寶閣錢閣主到——”
百寶閣主人未到,聲先至,只聽殿外有笑語聲:“我來遲了,自罰三杯,柏宗主莫怪。”
緊接着進來一個金光閃閃的矮胖修士,手上戴着八九個大金戒指,項上系着赤金璎珞,當中墜了塊沉甸甸的金鎖,上刻“招財進寶”四個大字。
阮歲檀暗笑,這個錢多多,倒是胖了不少,越發顯得富态了。
來人正是百寶閣主錢多多。
錢多多健步而來,寒暄完,便在柏原逸前面搓手,顯現為難之色。
柏原逸道:“錢閣主有話不妨直說。”
“那、那什麽挺不好意思的,前幾日鄙閣掌櫃一時疏忽出了錯,一樣東西賣了兩家人,前幾日那小魅靈鄙人得帶走,不然百寶閣多年招牌得砸我手上了,這是五十萬靈石和十萬賠禮,還望柏宗主割愛。”錢多多遞上一個儲物袋。
柏原逸:“誰要買他?”
錢多多:“還能有哪位,還是天字號雅間那位客人。這不當天拍賣喊價,人家錢出了,我交不出貨物。上下一對賬,才知道在您也給了份錢,人也在您這兒。我這也是沒法了,柏宗主多擔待。”
渙鱗殿內一片寂靜,這比當時在百寶閣兩方競價還要更可怕。
天字號雅間不僅敢跟柏小公子搶人,還敢直接上門找柏宗主要人!何等的狂妄,又是何等的跋扈。
“若我不給呢?”柏原逸緩緩道。
“那我只好上門搶了。”渙鱗殿外,紅衫青年緩步而入。
“魔、魔宗之主魔尊司、司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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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