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白玉京

白玉京

九州修仙,談魔色變。

自幾次大規模滅魔後,魔宗退出九州境內,在雲州不渡海以北,尚未開化之落地生根,和九州暫時維持了表面的和平。

十六年前阮歲檀叛宗入魔,帶着魔宗渡海南下,犯下雲州慘案後,再一次挑起九州仙盟和魔宗之戰,最終以阮歲檀身死神滅,魔宗退回不渡海結束。

“大膽!”“狂徒!”“魔宗怎可南下賀蘭山!”

禮賓戰戰兢兢唱道:“賀玄劍宗柏宗主壽辰,禮三千吞雲獸內丹三千鲛人骨髓三千白蛉龜甲……他有請帖……”

司歸輕笑道:“想必柏宗主貴人多忘事,把給在下發了請帖這件事給忘了……又或者年紀大了本身就健忘?”

阮歲檀噗嗤笑出聲。

司歸轉頭朝阮歲檀眨眨眼睛:“你也覺得是這樣?”

阮歲檀不敢回話,只好捂嘴當啞巴。

錢多多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十個手指頭金光閃閃:“這、這都是在下的錯,兩位切勿因此起了龃龉……”

司歸揚眉一笑:“錢閣主多慮了,柏宗主和我之間沒有龃龉。”

“那就好,那就好——”

“我們之間是死仇呀,”司歸朝柏原逸笑道,“是吧,柏宗主?”

阮歲檀萬萬想不到,時隔十六年,司小祖宗找死的本事沖上雲霄,即将突破天際了。

柏原逸冷聲道:“滾出去。”

司歸哈哈一笑:“我師尊可沒教過這個,要不柏宗主現場示範一下?你放心,我師尊說過我悟性高,什麽都只需要學一次就會了。”

阮歲檀其實挺想滾的,讓他們折騰去,眼不見心不煩。

錢多多:“消消氣,兩位都是一宗之主,有什麽事咱們坐下來談。”

司歸道:“有什麽好談的,我出了錢要領人,你一物兩賣是你和他的事。”

“這不就在商量嗎,柏宗主你看……要不以後再有這種極品,我先給你留着……價錢好商量,确實是魔尊先付賬……”

司歸踱着步,晃到阮歲檀跟前,微微附身,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以後,我養你啊。”

阮歲檀覺得姓司的是皮癢欠打了。

“放肆!”柏知知拍桌而起,掐腰破口大罵:“姓司的你來找死嗎,來來來小爺送你一程!”

司歸似笑非笑的看了柏知知一眼:“玄劍宗養的狗不乖呀,總是狂吠可怎麽辦,不如開膛破肚宰了炖湯?”

柏知知拔劍怒道:“我殺了你!——”

“知知住手!”謝飛鸾忙拉住他,“不管怎麽樣,他拿着柏宗主的請帖,帶着賀禮來拜壽,就不能在玄劍宗裏和他打起來。”

“想不到在這裏還能遇上個勉強懂事的人,”司歸看了謝飛鸾一眼,“你是賀蘭明鏡的兒子?”

謝飛鸾抱拳行禮:“魔尊有何見教?”

“沒什麽,”司歸微微收斂半分,“請代我向令堂問聲好。”

謝飛鸾:“???”

謝衍:“???”

我娘/我老婆跟你有什麽關系,你要問她好?!

“師尊生前常對我說,非常想念令堂,只可惜到死都沒見上一面,他甚為遺憾。”司歸嘲諷道,“令堂教養他長大,亦師亦母亦姊亦友,不知道他灰飛煙滅神魂俱散地死了,令堂遺憾不遺憾?”

“夠了!”柏原逸寒聲道,“當年的事,憑你也配提?”

“噢?我不配,柏宗主這個親手殺了他的人就配?”司歸目露寒光,“他把藏心劍給你,你竟用藏心劍殺他!柏原逸,夠賤吶。”

死一般的寂靜,連滔滔不絕的錢多多也識相地閉上嘴。

“怎麽說話的!”“到誰的地盤來撒野了?”“找死!——”

下一刻群情激奮,衆人摩拳擦掌圍上來。

阮歲檀趁機往人堆裏藏,沿着牆根溜邊,眼看着一腳已經邁出渙鱗殿,卻被人攔腰扛起來,幾步又回風暴中心。

錢多多放下小魅靈,十分頭疼:“諸位,先容我解決魅靈的事,一會兒你們要打要殺悉聽尊便,我再友情贊助瓜子花生菊花茶……”

謝衍拍了拍錢多多肩膀:“老錢啊,百寶閣要垮了嗎你這麽拼?”

錢多多滿臉都是中年男人養家糊口的疲憊心酸:“上有老下有小,每天睜開眼幾百張嘴巴等着我養,這年頭世道艱難生意難做,好容易撈個極品以為要發筆橫財,哪知道又招惹上這樣的大麻煩。謝宗主,你可得幫我好好勸勸柏宗主,好看的魅靈千千萬,這個就先給小煞神帶走得了。”

謝衍連連擺手:“可別,我娘子說了,出門在外少惹給她麻煩,你自求多福吧。”

“唉,一天都沒得安生,哪來的福喔。”錢多多摸了摸半禿的頭頂,語氣悲涼。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老錢,不是半個月前你府上才大擺喜宴,娶第三百七十六房如夫人嗎?我還去吃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那氣派勁兒,看不出來哪裏缺錢吶。”有人跳出來道。

哭窮被當面戳穿,錢多多也不尴尬,索性兩手一擺,混不吝道:“這不就是娶太多了,花得也多嗎。”

劍拔弩張的氣氛,被錢多多這麽嬉皮笑臉的一打岔,頓時松快了些。有些有眼力見的趁機說和道:“大喜的日子,大家飲酒飲酒,有什麽事過了今日再說不遲。”“也對,喝酒喝酒。”“這是白露飲吧,好喝好喝。”

“西陵之主妖王白玉京到——”

衆人一驚,掉頭看向大殿入口處。

只見一人頭戴紫金骷髅冠,腰系百骨纏絲宮縧,肩膀盤着兒臂粗的六眼怪蛇,搖着一柄泥金骨扇,醉醺醺一步三晃撞進來。

“哎呀呀,好多美人兒……柏原逸,聽說有人大鬧你生辰宴,我特地萬裏飛奔趕來看熱鬧……來人呀,瓜子花生擺上,再燙壺熱酒來!”

“他怎麽來了?”“好些年沒見了,不是說在金闕宮裏閉關躲天劫嗎?”“哈,這下更‘熱鬧’了……”

白玉京掀開一人,大馬金刀占了別人的坐,提起桌上的酒壺,便鯨吞牛飲般一飲而盡,喝罷搖搖頭:“這酒濁了不好喝,來人,換好酒來。”

阮歲檀一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若說前世阮歲檀最後悔認識誰,白玉京首當其沖排第一,此人既無恥且賴皮,完全沒有妖王包袱,十分豁得出去。

為了一口酒,能賴在人家釀酒坊房梁上三個月;聽說畫舫上新出了個大美人,能從在大宗師聚集商議大事的時候,當場溜號。

不靠譜之事數不勝數,堪稱九州極品,修仙之恥。

若問阮歲檀為何清楚這些事兒,因為他倒黴催的次次都被白玉京生拉硬拽給帶上,美其名曰有福一起享。

前世阮歲檀看到白玉京就頭大,一聽有他在,望風而逃不為過。但無論躲在哪裏,白玉京就像不散陰魂一樣總能各種“偶遇”他。

“偶遇”頻率之高,次數之多,讓阮歲檀一度懷疑被白玉京下了什麽跟蹤的符咒,不然哪有那麽巧,臨時起意半夜出門閑逛,都能撞上白玉京醉酒當街調戲良家女子。

孽緣。

白玉京連下三大壺酒,覺得還欠缺了點什麽,醉眼朦胧的環視一圈,食指一點,從中挑了個最順眼的:“那、那個白臉小美人兒,過來陪、陪本王再飲三百杯……杯。”

衆人順着視線看過去,只見本次争議之中心,風暴之旋渦,價值五十萬靈石之小魅靈,正一臉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悲憤。

“都說紅顏禍水,這小魅靈也太招事了……”“誰說不是呢。”“魅靈一族,常惹禍啊!”

阮歲檀:這也能怪到我頭上?

“……小美人,快過來……”白玉京朝他招招手。

阮歲檀無語了,重生一次成了個小魅靈,都能被這糟心的一眼從人堆裏挖出來,難不成前世哪輩子挖了白家祖墳,才被這人纏上?

“過來……坐本王身邊來……”

阮歲檀倒退三步,藏到司歸身後,只露出個腦袋尖,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來,不認識你。”

“一會就認識了,快來。”

阮歲檀搖頭不回話了。

白玉京臉色冷下來,朝肩膀上盤着的六眼怪蛇道:“去,把小美人給我帶過來。”

不是吧,時隔十六年,這人已經從不要臉的小流氓升級到了強搶民男的惡霸了?阮歲檀有些匪夷所思,按照他對白玉京的了解,這老妖怪雖然做事不靠譜,但人品還是勉強過得去的。這十六年裏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成這個樣子了?

阮歲檀偷偷摸摸從司歸背後露了只眼睛出來,鬼鬼祟祟地打量白玉京。

白玉京肩膀上盤着的六眼怪蛇豎起腦袋,似乎瞧見了對面是誰,小腦袋搖頭晃腦蹭了蹭白玉京臉頰,白玉京這才勉強睜開眼睛看對面是誰,這一看不要緊,當下就樂了:“是你啊小歸歸……你怎麽跑這兒來了,不是有那什麽盟約,不準你們魔宗踏上九州之地嗎……疑,小美人怎麽躲你背後去了?噗嗤,難不成……那個跟柏原逸搶人的就是你?”

“哈哈哈哈小歸歸,你可以呀,十六年前把他道侶搶走了,十六年後又來搶他的小妾……”白玉京笑到跌足,肩上的六眼怪蛇也跟着咧嘴“嘶嘶”笑。

司歸冷下臉,客客氣氣道:“白玉京,我師尊和這個姓柏的已經歸還信物,道侶的帽子可別往我師尊頭上扣,免得他在天有靈,平白惡心一回。”

渙鱗殿內,再次陷入死寂。

阮歲檀曾是玄劍宗宗主柏原逸未婚道侶之事,人人皆知,世俗裏甚至有各種版本的話本在流傳各種各樣的“獨家內部消息”,從玄劍宗掃地的大嬸親訴,到賀蘭山下開面館的小商販閑談,甚至流雲峰倒夜香老大爺的回憶錄裏,各種逼真的細節,把二人纏綿悱恻的情史徐徐道來。

騙了不少閨中少女的眼淚,甚至有富家小姐偷偷看完話本後,大病一場悲呼:“奈何蒼天,還我随緣絕世愛戀!”

坊間話本流派裏,管柏原逸阮歲檀二人情緣叫,随緣之戀。

“司歸侄兒,”柏原逸穩穩端起一盞茶,“我和你師尊,婚約尚在。”

阮歲檀:“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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