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舟安鎮

舟安鎮

舟安鎮地處南方水鄉，鎮內河道縱橫，家家戶戶都有小舟，出門不叫一路順風，都互道舟安，久而久之，就成了舟安鎮。

但舟安鎮出名不是因為鎮裏人家生活富裕，也不是鎮上姑娘們各個水靈，是因為百寶閣總閣坐落于此。

百寶閣創閣以來已有千八百年，前身本是一個仙門小世家，因為家主交友廣泛又精于買賣，索性建了座百寶閣用來給修士朋友們相互交換有無，後來漸漸發展成買賣修士所用之物，所經營的種類也從靈丹妙藥法寶靈寵到一切修士需要的東西，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買不到。

名氣越做越大，在九州修仙界中也漸漸有了些地位威望。

舟安鎮也因為百寶閣總閣在此，常年都有各種修士出入，因此名氣也越來越大，因為常常見到仙長，鎮上的人也漸漸習以為常，不像其他地方的普通民衆對于修士十分畏懼，這裏鎮上的人，見面聊的都是昨天遇到的仙長穿着的白色仙服好好看，想讓自家婆姨也繡上一件，那個說上午載了個宿醉的仙長喝得爛醉如泥，吐了滿倉的穢物，連坊間的說書人也敢拍着醒木，來一段張三家的仙姬戀上了李四家的仙長。

阮歲檀磕着瓜子，聽得津津有味。

臺上的說書先生指尖醒木急急落下——“啪！”

“那二公子驚才絕豔，已是萬中挑一的根骨，卻不料今朝來拜訪的世家少年，是個比他更俊美三分之人。兩人厮見完畢歸坐，細看形容，只見那少年在月光之下，纖長的手指越發瑩白如玉，臉上沒什麽血色，整個人像尊玉像一樣，襯得唇間一抹微紅，越發奪人攝魄……”

這段話本名叫《一見阮郎誤終身》，阮歲檀一聽開篇便知講的是九世家的家傳弟子在相互游學期間，年輕的少男少女情窦初開之際，發生的一些花前月下之事。阮歲檀前世愛聽些山精鬼魅的志怪傳說，對風月話本倒不是很感興趣，他這次聽得津津有味，主要是說書先生開篇便信誓旦旦說是根據真實事件改編而成，兩位主角還是當世大能。

阮歲檀感興趣的是這倆主角是誰，尤其是書名上這個“阮郎”是誰，當世大能裏還有哪個跟他這麽有緣，都姓阮。

剛聽了個開頭，他便被說書先生一串詭秘至極的形容給嗆住了，世家子弟，大多從小接受極為嚴苛的教育，行走坐卧言談舉止都有規矩，更可況是出門去別的世家游學，一言一行更是代表了自己家，饒是他自己少年頑劣，去九世家游學時也是規規矩矩做人，這話本寫的到底是誰家，哪家的子弟會拾掇成這副狐貍精模樣？

等等，二公子，世家少年……這還是倆男修的故事？

阮歲檀又在腦子裏翻找了一遍，也沒見到哪家的阮姓少年“瑩白如玉、奪人攝魄”。

“二公子看罷，便上前握住少年的手，笑道：‘歲檀，我和你同年，你便叫我原逸吧，以後我們便一起……’”

歲檀！原逸！

阮歲檀五雷轟頂，這、這《一見阮郎誤終身》居然講的是他和柏原逸！更難以接受的是，那個狐貍精模樣的少年居然是他！

阮歲檀楞了半晌沒反應過來，等再度聽到外面的聲音，說書先生已經講到兩人歷經磨難，愛意深重，戾天崖上生死訣別。

“阮歲檀口吐鮮血，伸手顫巍巍地撫上柏原逸的臉，深情道：‘柏郎，今生我們怕是無緣了，來世、來世我們再、再……’話音未落，沾滿鮮血的手已然垂下來。柏原逸懷抱漸漸冰涼的愛人，心中的悲痛卻不能言說。戾天崖春風又起，草木枯榮，正道是：玄劍宗上初相遇，一見阮郎誤終身。”

阮歲檀：“……”

這都什麽跟什麽？！

邊上的聽衆已經捐了一把辛酸淚，叫好聲此起彼伏，銅錢一把一把的扔在店小二端來的木盤子裏。

走到阮歲檀面前時，阮歲檀滿臉僵硬，放了個銀角子在木盤子上，店小二連連道謝後，又端着木盤子準備到下一個客人面前去讨賞。

“等等，”阮歲檀拉住店小二，“這裏話本還有哪些？”

店小二見他賞錢給得大方，格外殷勤道：“我們這兒特別多，客官想聽哪家仙長的話本？”

阮歲檀：“玄劍宗柏原逸？”

“柏宗主呀，他可是熱門，除了剛說的《一見阮郎誤終身》，寫得比較好的本子有《落跑甜心宗主狂追》《魂斷戾天崖》《呼嘯玄劍宗》……”

阮歲檀有種不太妙的感覺：“另一位主角是？”

“嗐，還能有誰，當然是無相劍尊阮歲檀呀！”店小二理所當然道。

阮歲檀艱難道：“為什麽是‘當然’？”

店小二：“因為都是他呀！”

什麽？？！！

阮歲檀表情驚恐道：“那、那藥王谷主蘇雩呢？”

“藥王谷蘇谷主呀，那更多了，什麽《忏悔錄：百年孤獨》《那什麽拯救你，我的情人》《別了，我的劍尊》……”

“……妖王白玉京呢，總不會他也有吧？”阮歲檀不抱什麽希望道。

“妖王的呀，”店小二壓低了聲音，“妖王殿下的話本是另外一個價錢，什麽《黃鹂與玫瑰》《仲夏夜之欲》《妖王殿下的情人》《百年春閨》……”

阮歲檀崩潰捂臉：“你們這麽瞎編亂造，就不怕白殿下來掀了你們攤子嗎？”

“白殿下可喜歡了，聽說我們舟安縣裏話本出得好，上次還專門來問有沒有新話本，一口氣買了十多個版本回去。”店小二一臉知道了大秘密的得意表情，“還是我給白殿下抱的書。”

阮歲檀整個人都傻掉了，半晌才回過魂來：“他們這是覺得無相劍尊已經死了，死人可以随便編排嗎……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哪裏！”店小二斷然否認，“無相劍尊本就和那幾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劍尊生得好看，修為又高，被他們戀慕那是天經地義！”

阮歲檀萬萬沒想到，居然在舟安鎮這個地方潛藏着一個瘋狂崇拜者：“無相劍尊不是叛宗入魔了嗎，還殺了雲州那麽多生靈，為何你還如此尊崇他？”

“那些都是大人物們傳出來的，小的也沒親自見過，但無相劍尊當年遍走九州，除魔衛道，确是小的親眼所見。”店小二一挽袖口，露出手腕上一道慘烈的傷疤，“那年小的還小，家中父母被惡妖咬死，就連我也差點……若不是無相劍尊路過，從惡妖嘴下救了小的，小的哪裏還有命在。”

阮歲檀前世救人無數，于九州有大功，像随手救個小孩這種小事着實沒留下什麽印象。自己随手救個人，沒放在心上，卻被別人記在心間處處維護，阮歲檀心中有愧：“無相劍尊本是修行之人，除魔衛道是他的本分，你不用這麽……”

“本分？客官，這可不是本分。”店小二端起木盤子往下一個客人面前走，“小的見識少卻也知道，這樣一個人，不可能叛宗入魔虐殺雲州十萬生靈。他分明，心軟到連一條魚都要救的程度。”

啊，一條魚——

阮歲檀瞬間想起曾經路過舟安縣，遇到一家子鯉魚精被惡蛟追殺，随手救下奄奄一息的小鯉魚，見魚鳍受傷，還給了藥丸，難道店小二竟然是那條小鯉魚？

再一細看，只見店小二沒穿短打，而是穿着齊地的長衣，行動之間也不像常人一樣明顯兩條腿一前一後，更像是小幅度的急行。

這小鯉魚精還沒化出雙腿？阮歲檀有些好奇，盯着店小二好一陣，直到有人在旁邊坐下，才回過神。

司歸拿着一紮糖葫蘆，取了上面顏色最亮山楂最圓的遞給他，“剛出爐的新鮮，嘗嘗好吃嗎。”

阮歲檀接過糖葫蘆，取了一顆放在桌上，縮小了的騰蛇卻一點面子也不給，不僅對糖葫蘆一點興趣也沒有，還仿佛很嫌棄一般，換了個方向繼續盤着。

阮歲檀：“這麽好吃，你還嫌棄。”

司歸摸了摸騰蛇的腦袋：“乘雲食肉。”

阮歲檀點點頭，開始吃糖葫蘆。

“看什麽那麽出神？”司歸看了眼店小二，視線停留在他下半身。

阮歲檀裝瘋賣傻：“看店小二，他衣服好奇怪。”

司歸看向騰蛇乘雲，乘雲點點頭，他便知道在離開這段時間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是有些奇怪，還要吃一串嗎？”

阮歲檀接連吃了五串，吃得牙有些倒了，才戀戀不舍的停下：“不吃了，等一會兒再吃。”

司歸：“一會再送新鮮的來，除了山楂，還要其他味的嗎？”

“不要，就吃山楂的，山楂好吃。”阮歲檀拒絕，開什麽玩笑，糖葫蘆不用山楂做，還叫糖葫蘆嗎。

司歸對魅靈十分縱容，聞言點頭道：“好，你喜歡吃山楂的，我們就買山楂的，你喜歡就好。”

阮歲檀甚至有一種當年他帶小司歸時候的感覺，只是師徒二人的角色換了個位置。

“一會帶你去百寶閣買東西，你喜歡什麽？”司歸極有耐心，不厭其煩的詢問小魅靈，“喜歡靈石珠寶，還是漂亮衣服，你要練劍嗎，一會挑把好劍如何？或者養只小靈寵？”

阮歲檀感覺自己瞬間成了哭鬧不休的三四歲孩童，家長正窮盡所能哄他開心。

阮歲檀：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