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道侶
道侶
小舟穿行在彎彎曲曲的河道裏,逆流而上,沿途不少百姓叫賣瓜果蔬菜,刺繡手工,見二人撐船路過,具是滿臉好奇。
有膽子大的擺攤少女,甚至抓了一把自家的菱角,扔到小舟上:“仙長好生俊秀,不知仙鄉何處?”
衆人哄笑,司歸并不生氣,甚至好脾氣的袖住菱角:“家中已有妻室,姑娘來遲了。”
司歸娶了妻室?阮歲檀好奇心剛起來,就見那少女攤主紅着臉,有些扭捏道:“問的是小公子……”
衆人大笑。
“小公子”阮歲檀前世少年風流,天之驕子,走到哪裏都是衆人焦點,常年位于世家公子榜首,他生性灑脫愛熱鬧,為人又随和,被各路仙姬道友攔路送秋波是常事,但被凡俗女子大膽示愛還真是第一次,猛地憑空來了朵小桃花,一時之間微窘着不知如何回話。
“他呀……”司歸把菱角捏開口子,放到小魅靈手裏,“他有道侶了。”
嘎?
道侶?!什麽時候安排上的,我怎麽不知道?!
阮歲檀驚訝到菱角都差點沒接住,震驚地擡頭望着司歸。
司歸微笑着回看他,眼神裏滿滿的笑意,說出來的話卻讓人笑不出來:“他呀,好多人都惦記着,來遲了,就沒有了。”
阮歲檀被看得寒毛倒豎,雞皮疙瘩起了厚厚一層。
什麽意思,難不成這小魅靈跟司歸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關系?
五十萬靈石重金砸下,還萬裏迢迢親自上玄劍宗争奪,不惜身處險境,和柏原逸等人正面發生沖突,因一道莫名其妙的子母符,又親自帶他前來舟安鎮追查母符下落……
這樣看來,司歸和這小魅靈說不定還真有什麽極其深厚的淵源。
這麽一串,前前後後的事情就能理得通了,阮歲檀暗中思忖。
不過司歸話裏的道侶是什麽意思,難道小魅靈真有道侶不成?
額,萬一小魅靈道侶找上門怎麽辦……
阮歲檀越想越忐忑,幾次想開口問司歸,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想問什麽?”司歸一點船篙,小舟像漂浮在河道上的竹葉一樣,快速的向前駛去,把那滿臉遺憾的少女攤主遠遠甩在身後。
阮歲檀:“道、道侶是?”
“你希望道侶是?”司歸立在舟頭,笑着問他。
阮歲檀反手指着鼻尖:“問我啊?”
司歸點點頭。
我怎麽知道,我就是個莫名其妙重生到小魅靈上的孤魂野鬼啊……
阮歲檀當然不敢實話實說,只好裝傻道:“不知道道侶是什麽,吃的嗎?”
“是吃的,”司歸扔掉船篙,施施然邁步到他面前,附身捏起他下巴,嘴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是你吃的。”
阮歲檀:“……”
合着就是拿他逗樂啊。
那麽大個魔尊,欺負個什麽都不懂的小魅靈有意思嗎?
阮歲檀還得十分配合的裝出瑟瑟發抖的模樣:“啊,要吃我啊?我不好吃。”
司歸指尖在他嘴角一點,把沾上的一點碎糖渣含進嘴裏,笑得不懷好意:“甜的,好吃極了。”
阮歲檀:“?!!”
司小歸!你在哪裏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纨绔行徑?!我教你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呢!如琢如磨呢!
阮歲檀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司歸見他震驚到呆住的模樣,忍不住更加惡劣地指尖在他唇上一點:“傻掉了?”
被徒弟這樣再三調戲,饒是阮歲檀再臉皮厚心眼大,也經不住老臉一紅,怕以後不慎暴露身份,小徒弟會因調戲師尊,以死謝罪,遂一把握住司歸的手:“其實我是你師——”
“啊——”
一聲慘叫破空而來,緊接着有人尖叫道:“不好了!快來人啊!閣主死了!”
百寶閣,會客廳。
錢家衆人密密麻麻擠在裏面,老爺爹爹的哭喊成一團。
阮歲檀早就聽聞錢多多妻妾衆多兒女成群,但萬萬沒想到,會多到偌大個會客廳都裝不下的程度。
“都讓讓,魔宗司尊主到了。”掌櫃忙在前面帶路,錢多多衆親眷忙退後,讓出中間的通道來。
掌櫃邊帶路邊抹眼淚:“我們閣主為人最是和氣,又仗義疏才,誰有不稱手的時候來找閣主,閣主都會接濟一二,不知道到底是誰這麽喪盡天良,竟然謀害我們閣主!今日幸得魔尊大人屈尊,還請魔尊大人幫忙追查真兇,百寶閣上下感激不盡。”
“聽上去像是錢多多一死,百寶閣就是你做主似的?”司歸道。
掌櫃:“……”
阮歲檀側目,還真打量了掌櫃一番。
掌櫃抹了把額上的冷汗,塌腰惶恐道:“小人不敢,大人折煞小人了。”
“俞掌櫃不必如此惶恐,你在百寶閣做了一輩子掌櫃,是什麽樣的人,我心裏有數。”一個錦裘青年轉過身來,已是春暖花開之際,似乎嫌皮裘尚不夠,兩只手還兜在毛茸茸的暖手筒裏,仍是一副過冬的打扮,他膚色如雪,越發襯得眉心上墜着赤紅寶石豔紅如血。
俞掌櫃忙介紹道:“這是我們六公子,玉塵。”
錢玉塵:“久聞尊主盛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司歸打量錢玉塵一番:“你就是錢六公子?倒是和坊間傳聞裏不太一樣。”
錢玉塵笑道:“尊主也說是坊間傳聞,既是傳聞,總有不實之處。”
“……”阮歲檀看了看倒在太師椅上,滿身是血,死得不能再死的錢多多一眼,再看看在命案現場談笑風生的兩人,語氣有些艱難道:“要不先看看錢閣主?”
司歸:“死人有什麽好看的。”
阮歲檀:“?!”
不看死人你來百寶閣幹什麽,聊天交朋友的嗎?
錢玉塵:“尊主說得在理。”
我真的懷疑你不是錢多多親生的……
“你這個賤種!老爺一定是你這個賤種害死的!”緊挨着錢多多屍體的一個貴婦人驀地站起來,指着錢玉塵厲聲喝罵。
“對,老六一回來,爹爹就把開宗祠說要把百寶閣傳給他,這才幾天,爹爹就死了,他不僅沒有半點傷心難過,反倒談笑風生,這樣不孝之子,怎麽配繼承閣主之位!”一個年紀稍大、和貴婦人面貌有幾分相似的男子攙扶着貴婦人,厲聲指責道。
“當年老爺就懷疑老六血統不正,才把他送出去,果然,賤人生的兒子,一樣是沒心沒肝的賤種。”
“魅靈生的東西,能是什麽好玩意兒。”
“老爺糊塗啊,竟然把這個孽障接回來,就讓他在那些髒地方死了多好,省得回來平白惡心人。”
阮歲檀越聽越驚愕。
錢多多此人向來愛財,但“嗜錢如命”的傳聞卻是從他把親兒子賣出去當鼎爐後才傳出來的。
不過那時他正陷在雲州那個爛攤子裏,自己尚且焦頭爛額,也沒精力管其他的事,只當成坊間傳聞,聽過就算了。
畢竟虎毒不食子,百寶閣這麽大個家業,哪至于缺錢到賣兒子的程度,還是賣去當鼎爐。
但照剛才聽見的,難道錢多多真把自己兒子給賣了?
俞掌櫃:“大夫人,大公子,各位夫人和小姐少爺,老爺生前開宗祠,上祭鬼神下禀祖宗,待他百年之後,百寶閣交給六公子打理,此事宗親族人均在場做不得假。”
“主人家說話,哪有家奴插嘴的地方,滾出去!”大夫人嚎道,“老爺屍骨未寒,家奴和賤種就要欺負死我們孤兒寡母了。”
“娘別哭,待兒子把這兩個心懷叵測的人打出去!”
會客廳頓時吵成一團,一群錦衣華服的夫人小姐公子推推擠擠,一會這個尖叫我的發釵掉了,一會那個喊到不要踩我,戲臺子都沒這麽熱鬧。
阮歲檀大開眼界,總算是長了見識。
“俞掌櫃,”錢玉塵依舊嘴角含笑,輕聲細語神情溫和,說出來的話卻似數九寒天,“把夫人小姐公子們都送去別院,非請不得外出。”
“什麽意思,那賤種還想把我們關起來不成?!”大公子道。
“對,你理解得不錯,”錢玉塵依舊帶着笑意,“對不住了大夫人,現在百寶閣是賤種做主,得委屈您先住一段時間別院,待查明老閣主死因,再放你們出來。”
“好大的口氣,我看誰敢!”大夫人厲聲道。
錢玉塵:“不好意思,我真的敢。”
話音剛落,院外忽然湧入一群護院,幾下便把人捆了拖走,大夫人直到被塞進馬車後,猶自不敢相信。
會客廳轉瞬間被清理幹淨,只剩死不瞑目的錢多多和三人。
錢玉塵拱手行禮道:“老閣主昨日剛回家便跟我說,近幾日尊主會來,還讓我收拾座精致小院待客,不想今日尊主便到了。”
阮歲檀脫口而出:“他怎麽知道我們會來?”
錢玉塵目光在阮歲檀身上打了個滾兒,笑道:“前些日子百寶閣天價拍賣了一位魅靈,這位小公子想必就是傳說中那位五十萬?”
司歸笑道:“六公子瞧着他可值五十萬?”
“百寶閣只出底價,擡價的叫價的,可是尊主大人你呢。”錢玉塵道,“尊主覺得他值得,他就值得。”
“……”阮歲檀誠懇建議,“要不我們還是尊重下死者?”
司歸:“這會兒他魂都快過奈何橋了,屍體有什麽好尊重的。”
錢玉塵:“連他生前我都沒給好臉,死後更沒必要。”
“竟然感覺似乎有那麽絲道理,”阮歲檀無力道,“那你們繼續聊,我去看看吧。”
司歸勾住他後衣領,把他拖到自己身後:“鮮血淋漓臭烘烘有什麽好看,你隔遠一點站着,我去看看是哪位大俠剁了他替天行道。”
錢玉塵:“是得仔細找找,屆時好上門送禮,感謝他為民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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