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百寶閣
百寶閣
錢多多,百寶閣閣主,吃完早飯後,獨自來到會客廳,遇害時現場沒有目擊者。
“丫鬟小厮沒有一個在旁邊伺候?”阮歲檀指着茶幾上的兩盞茶問道,“怎麽會有兩盞茶,會客廳裏還有其他人?”
錢玉塵道:“問過了,丫鬟送完茶水後,被他叫下去,讓她們離會客廳遠一點,沒有吩咐不得靠近。”
阮歲檀端起另一邊的茶盞聞了聞,道了句:“好茶,”又看了看杯沿上沾着的一點茶漬:“已經有人喝過了。”
錢玉塵:“你的意思是,老頭子約了朋友,然後在會客的時候被殺了?”
阮歲檀:“看起來是這樣,六公子知道錢閣主約的哪位朋友嗎?”
錢玉塵道,“除了兩位,百寶閣今日沒有外人進來。”
“難道錢閣主約的是閣裏的人?但……”阮歲檀環視一圈疑惑道,“在會客廳約見自己人,還把茶盞擺在自己茶盞上方?你們百寶閣規矩有點特殊啊。”
司歸道:“也可能約的不是‘人’呢?”
錢玉塵笑道:“還真有可能,百寶閣千年歷史,一代一代四處收羅奇珍玩意兒,真在哪兒請了孤魂野鬼邪魔外道回家當傳家寶貝,也未可知。”
“六公子知道的內情似乎還不少,”司歸笑道,“看上去不像歸家不久的樣子。”
錢玉塵道:“好歹老頭子正經八百開了宗祠,告了天地宗親,要把百寶閣傳給我。知道一點百寶閣辛秘也不為過。可惜老頭子死得早,留下一堆爛攤子給我。”
“六公子對你父親似乎非常不滿。”阮歲檀道。
錢玉塵搖搖頭:“非也。”
“如果不是不滿,怎麽他死了你一點也不悲傷?”阮歲檀問。
錢玉塵笑道:“非也不是說對他不滿,是你說的另一個不對。”
阮歲檀:“另一個不對?什麽不對?”
“‘父親’不對。”錢玉塵道,“傳聞說的不假,老頭子不是我父親。”
阮歲檀:“……”
司歸拍手道:“六公子……頗為有趣啊。”
“尊主見笑了。”錢玉塵道,“老頭子鸠占鵲巢多年,我也是迫不得已。”
阮歲檀:“??!!”
司歸:“聽起來似乎內情複雜。”
錢玉塵:“尊主明鑒,确有內情——”
“但本尊不感興趣。”司歸捏了個淨手符,牽着阮歲檀,“我們走吧,死人多看,腥臭味道又重。”
“……”
錢玉塵含笑不語,但阮歲檀看得出來他在罵娘。
阮歲檀悄聲道:“就這麽走了,不太好吧?”
司歸:“本尊跟百寶閣無緣無故,還剛被訛了五十萬靈石,老婆本都掏得幹幹淨淨,錢多多這一死,沒拍手稱快喊一句‘老天有眼’,已經是用上極強的克制了,難道還上趕着給他破案追兇不成?我是魔尊,又不是仙盟那群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阮歲檀目前是小魅靈一個,在司歸面前哪有說話的餘地,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跟着他走了,邁出門檻前,阮歲檀突然想起一件事:“剛才錢六公子說,錢閣主知道尊主近日會來百寶閣——他怎麽會知道尊主會來?”
司歸把玩着小魅靈的手,心不在焉道:“誰知道呢,許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本尊的事情,怕本尊上門來燒房子吧。”
阮歲檀詫異:“你還會燒房子?!”
“本尊是魔宗之主,殺人放火不是本分嗎?”司歸促狹一笑,“不僅如此,還經常擄掠一些貌美的少男少女。”
聽到這裏,阮歲檀知道自己被戲耍了,掙脫司歸的手,無語道:“正經一點成不?”
司歸看了看空落落的手,似乎還能感覺到剛才柔軟的觸感,他沒在勉強,戲谑道:“你喜歡正經八百那種?那本尊勉強如你的意,一本正經如何?”
“……”阮歲檀:“要不要去藥王谷找蘇谷主看看腦子?”
司歸負手在背,慢悠悠道:“人不大,膽子不小,你就不怕本尊把你沾着辣醬生嚼了?”
阮歲檀:“你又不吃辣……”
愛吃辣嗜甜的是我……
“你怎麽知道本尊不吃辣?”司歸垂首看他,目光意味深長。
阮歲檀十分淡定:“拌的小菜裏面有一點點辣椒,你就借故出去買糖葫蘆;剛才路過賣辣椒的菜攤,走得也比較快一點。”
司歸嗯了一聲,似乎有些遺憾,但卻掩藏地極深,複又笑道:“對本尊觀察入微,居心何在?”
“……”阮歲檀:“尊主想多了,我對尊主沒有一點點居心。”
不僅沒有居心,甚至想你趕緊把我放了,天天待你旁邊,時時刻刻怕你一不小心幹出不敬師尊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心裏壓力很大的。
司歸停下來,語氣有些不好:“本尊待你不好嗎,為何對本尊沒有居心?”
阮歲檀分辨不出司歸是玩笑還是認真,一時有些笑不出來了:“這種事不能勉強的……”
司歸捏起小魅靈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可我偏要勉強。”
阮歲檀:“……”
我上輩子做了什麽孽喲,跳戾天崖被獄火燒都沒有一死百了也就算了,重活一世,為什麽又重生到一個跟小徒弟似乎有千絲萬縷關系的魅靈身上。
一個對自己有想法的徒弟……太毛骨悚然了。
好心累。
“尊主留步。”
兩人回頭看,見錢玉塵不緊不慢走過來。
“尊主此番來百寶閣,是為了小公子身上的子母符吧?”
“你怎麽知道?”阮歲檀皺眉問道。
錢玉塵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極白的瘦弱手腕,手腕上赫然是一只龍眼大小的黑色蜘蛛,那黑色蜘蛛服帖的趴在錢玉塵手腕上,連身上的細微絨毛都根根分明。
“原來母符在你身上。”司歸道。
錢玉塵放下袖子,似乎真的怕冷,立刻把手放回暖手筒:“老頭子剛把我接回百寶閣,一覺醒來,這個東西就在我身上了。”
阮歲檀:“錢閣主給我下的子母符?”
“其實小公子是我偷出來給俞掌櫃的,讓他連夜把你運出去,随便找個分閣趕緊賣了……但沒想到小公子竟有這樣的運道,不僅被玄劍宗的柏知知搶着要,甚至連尊主也對你很感興趣,不惜重金把你買回去。”錢玉塵喟嘆道。
“……那還真謝謝六公子了,若沒有六公子,我還遇不上尊主這樣的大人物。”阮歲檀呵呵。
錢玉塵:“無妨,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這是你的運道。”
阮歲檀一瞬間覺得應該去藥王谷找蘇雩治腦子的,是眼前這位錢六公子,病得比司歸還重幾分。
“六公子這份大義,本尊記在心裏了,等你死後,定會囑咐人日日給六公子燒香。”司歸衣袖一甩,便纏上錢玉塵脖子,他脖子極為瘦弱,只有一層薄薄皮肉,下面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似乎只需要輕輕一折,這漂亮的小脖子就會立刻斷了。
“等等——”阮歲檀大驚道,“你殺他作甚!”
“母符一死,子符會自動從宿主身上脫離。”錢玉塵被勒得滿臉漲紅,“你真幸運,有人這麽在意你的命。”
“廢話少說,等你魂到地府,我會跟判官說給你找個好人家投身。這輩子過得苦,下輩子活回來。”司歸冷聲道。
“別——殺他沒用!”阮歲檀忙上前制止,“常見的子母符是子母兩個都寄生在宿主的同一個位置,但你看!”
阮歲檀拉起衣袖,露出手腕,上面幹幹淨淨,透過薄薄的玉色皮膚,還能清晰看到底下的血管骨骼。
沒有子符。
司歸手下一松,錢玉塵乍能呼吸,急促嗆咳起來。
阮歲檀扶起錢玉塵,見他脖子上一圈赤紅勒痕,歉疚道:“對不住了,沒事吧?”
錢玉塵借着他力道站直了,努力壓制喉間不适,轉眼間又恢複了雲淡風輕,道:“沒什麽,習慣了。”
“啊,習慣了?”阮歲檀驚訝道,“勒脖子這事兒還能習慣?”
錢玉塵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種奇怪的笑容:“小公子眼睛真清澈,怕是看不到另一個世界。”
阮歲檀:“啊?”
司歸按住阮歲檀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身後帶:“六公子似乎話很多。”
“尊主大人怕你小公子被吓住了?放心,不該說的我不會亂說,”錢玉塵側首回望會客廳,長長的眼睫輕輕垂着,“有時候在污泥裏待久了,會掙紮着擡頭望望,若是運氣好,能看到天上飄來一片白雲,心裏就會莫名的會有些高興,也不知道高興些什麽,但又能靠這片白雲撐一段時間。小公子天真無邪,玉雪可愛,尊主有福氣。”
萬萬沒想到,我,無相劍尊阮歲檀,前魔宗聖使,赫赫有名的雲州慘案制造者,被仙盟聯合追殺的叛宗入魔者竟然有一日會得個天真無邪的評價。
阮歲檀突然有些心梗,覺得錢六公子不僅要去找蘇雩治腦子,怕是還要順便看看眼睛。
司歸唔了聲。
你竟然還唔……阮歲檀心中咆哮,你師尊哪裏天真,哪裏無邪了,司小歸難道你忘了為師帶着你為非作歹殺人如麻的時候了嗎?我是大魔頭,你是小魔頭诶,唔什麽唔。
司歸摸了摸小魅靈的腦袋,似乎覺得掌心觸感極佳,又加重了幾分力道,把阮歲檀規規矩矩的發髻揉成了個雞窩。
阮歲檀敢怒不敢言,憤憤抱頭走遠幾步,氣不過還惡狠狠跺了幾腳後,昂頭擺手往會客廳去了。
司歸無聲笑了笑,問錢玉塵:“子母符怎麽回事?”
“這不是子母符。”錢玉塵目露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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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