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醋壇子

醋壇子

阮歲檀從小就很能睡,一覺到日上三竿不說,還得再賴會兒才肯拖拖拉拉起床,就這樣還時常閉着眼睛夢游幾圈,晃神晃到大中午才勉強清醒,在賀蘭氏年輕一輩裏,人送外號睡半仙。

重生一月有餘,日日不得安寧,別說睡個昏天黑地,就連個踏實覺都沒睡過。這日難得司大尊主沒有折騰,他蒙着被子睡大頭覺,直到有人敲門才驚醒。

“誰啊……”

“夫人派奴婢帶了些小菜點心,熱水已經備好了,公子可要起了嗎”

阮歲檀睜開眼睛看了看時辰,已是正午時分,再睡下去就不像樣子了。他回了一句“就起”,便掀被子穿衣裳。

婢女們魚貫而入,不時外間圓桌上已擺滿了各色點心小菜,單粥品就有七道,均是阮歲檀前世最愛。小菜拌得色香味俱全,有幾碟加了重重的油辣,看上去讓人食指大動。

阮歲檀淨了手臉,剛到桌邊準備坐下,便聽外面走廊上有人笑道: “賀蘭夫人偏心,怎的就給你開小竈,本王便沒有這種待遇。”

阮歲檀: “可能是殿下長得太醜,不招人待見”

白玉京搖着骨扇走進來,肩上的六眼怪蛇不知什麽時候又出現了,正伸着脖子往他那兒看去,白玉京一見擺得滿滿當當的一桌,笑道: “賀蘭夫人是把你當豬養嗎”

阮歲檀沒好氣道: “對呀,養肥了好殺過年豬,到時候下帖子請殿下來吃。”

“本王可不敢吃你這口小白肉,雖然看上去挺美味,但……啧啧,太老了,本王咬不動。”白玉京道。

“殿下話裏有話”阮歲檀挑眉: “不妨直說。”

白玉京收了骨扇,往桌子上一擱,安撫地摸了摸蠢蠢欲動的六眼怪蛇: “本王肩上這條小蛇,名叫小六,這小東西有個厲害的本事。”

阮歲檀斜睨了眼那怪蛇,笑道: “殿下座下,哪有蠢物。”

“可不是,不過小六這個本事有些奇特。”白玉京道。

“哦,是什麽”

白玉京拖長了尾音: “這小家夥呀嗅覺特別敏銳,只要聞過一次,就再也不會忘記,時隔再久,也能分辨出來。”

阮歲檀搞不清楚白玉京的來意,順着他話頭道: “那倒是個好本事。”

“可不是嘛,就說前兩日,舟安鎮上百寶閣失竊的往生棺,就被這小家夥給找回來了。”白玉京不懷好意的湊近了,笑得別有深意, “小公子可想知道往生棺是被誰偷去了”

阮歲檀心中咯噔一聲,臉上卻不動聲色道: “還請殿下不吝賜教。”

白玉京拈了塊點心,放進嘴裏不慌不忙細細嚼了,眼睛卻一直盯着阮歲檀,似乎等着看他焦急神色。

阮歲檀雖對往生棺格外在意,但他和白玉京相交莫逆,知道這位好友是個愛捉弄人的性子,你若越在意,他便越是要逗你。

知道一時半會問不出來,他索性端起碗,開始細嚼慢咽。

白玉京撐着下颌,看着他吃飯: “小公子似乎一點也不着急往生棺的下落”

“着急呀,怎麽不着急”阮歲檀道, “沒見我着急到食不下咽嗎。”

白玉京: “粥碗都空了兩個,可沒哪兒看出你食不下咽。”

阮歲檀笑道: “原本能吃四碗,被殿下這麽一鬧,只能吃下兩碗,可不是食不下咽。”

白玉京哈哈大笑: “還沒看出來,小公子玲珑剔透,竟原來是個飯桶。”

“比不得殿下年紀大了消化不好,吃不得多少,在下正值年少,食量自然大——不過幸好養得起,就不勞殿下操心了。”

兩人相互怼一會兒,直到阮歲檀吃完飯,白玉京才收起了嬉皮笑臉: “你當真不在意往生棺被誰拿了”

阮歲檀拿起香巾擦了擦手: “殿下若想我在意,我便在意;殿下若不像我在意,我也就不在意。”

白玉京意有所指: “越來越不像個剛入世的魅靈了。”

阮歲檀: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們這些人各個精明會算計,就不許我耍賴一回”

白玉京起身,撿起桌上的骨扇: “本不想你牽扯其中,只是那往生棺諸多怪異之處,必須你親自去解開……往生棺所在之地,去找你那‘好主人’吧。”

“司歸”阮歲檀疑惑道, “殿下的意思是……”

“怎麽,不相信真當那姓司的傻嗎,你當他度海南下是為了什麽,戾天崖近些年來異動頻繁,誰不知道那下面有東西要出來。”白玉京甚至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 “多點心眼吧,別被人賣了一次又一次。”

阮歲檀: “……”

這是在說我傻

白玉京搖着骨扇走了,那六眼怪蛇還戀戀不舍,一直回頭看着他。

白玉京用骨扇敲小六腦袋一下,叱道: “看什麽看,給我老實呆着。”

小六甩了甩腦袋,又請親親密密的蹭了蹭白玉京的耳朵,老老實實的盤在肩膀上。

阮歲檀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眉心微皺,昨日就發現白玉京沒有帶着六眼怪蛇,還當被他派回西陵了,沒想到竟然是去了舟安鎮,去查往生棺的下落。白玉京特地來告訴他往生棺在司歸手上,又是什麽意思,是想利用他做些什麽嗎。

司歸……司歸故意藏起往生棺又有什麽深意

如果說司歸渡海南下目的是查找戾天崖下出現的“好東西”,那他拿到往生棺後就該直接北上回荒原去,但為何又上了白玉京的船,往江南走既然白玉京能查出來往生棺在他身上,必然其他人也能查出來。

往生棺乃是上古神器,人人都渴望的東西,司歸是不被九州仙門待見的魔宗之主,本身渡海南下便是冒險至極,如今又身藏神器,處境更是險上加險。

“想什麽呢”司歸進門,手上拿着一個油紙包着的東西,見滿桌杯碟,笑道: “當主子的還沒吃上,你倒享受起來,虧本尊還特意去給你買這玩意。”

阮歲檀接過油紙包,打開一看,是幾個渾圓的山楂,上面裹着金燦燦的糖衣: “這山楂好新鮮,看着不像是地窖冷藏一年的,倒像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

“話怎麽那麽多,”司歸臉頰突然有點紅,作勢要搶回來。

阮歲檀忙護着油紙包: “堂堂尊主,送出去的東西還要回來,羞不羞。”

司歸: “吃你的,怎麽話那麽多。”

阮歲檀拈起一顆,放進嘴裏,輕輕一咬,果然滿口酸甜,果汁飽滿,口感十分脆: “真好吃。謝謝。”

收拾碗碟的小丫鬟說着悄悄話: “雲舊宮外面的山楂樹,突然結果子了,紅燦燦的,挂了滿樹滿枝。”

“怎麽可能,明明昨天還在開花,果子成熟最早也要十月去了。”

“就在宮外,難不成還能騙你,一會你出去看看,就一上午的功夫,肉眼可見的長果子了。外面人都在傳,不知是哪位仙師在作法催熟。”

“啊,耗費靈力就為了吃山楂太浪費了吧……”

幾個小丫鬟拎着籃子往院門而去,聲音漸漸聽不清了,阮歲檀看看手上油紙包裏“新鮮”山楂糖葫蘆,又看看假意擡頭看房梁上雕刻的花紋的司歸。

“那……那什麽尊主,有,有點受寵若驚啊……”

司歸故意繃着臉: “你當是本尊專門為你耗費靈力催熟山楂別自作多情,本尊只是想看看那山楂是什麽樣子,随便給你弄了點來做糖葫蘆。”

“尊主說什麽就是什麽。”阮歲檀嘴角漸漸揚起,嘴裏的糖葫蘆越發的香甜。

“正好司尊主也在,你可看見雲舊宮外那幾棵山楂樹,怎麽突然就挂果成熟了,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昨天還在開花。”謝衍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人: “對了,這是犬子飛鸾,今日剛從外面回來。飛鸾,這是司尊主。”

謝飛鸾手上拎着兩截斷枝,枝頭上結着紅彤彤的山楂果: “久聞司尊主大名。”說完把山楂果塞給阮歲檀, “快嘗嘗,新鮮着呢,我家這幾株山楂樹,結的果子又大又好。”

阮歲檀接過樹枝,放在桌上,見那山楂果上還帶着點清晨的露水,看上去賣相極佳。

謝飛鸾: “也不知是哪個好吃貪嘴的用靈力催熟,殊不知被這樣催熟一次,那幾棵山楂樹得好幾年都緩不過來。”

“……”

阮歲檀看着手上油紙包裏剩下的幾顆糖葫蘆,覺得臉上有點紅。

司歸道: “能被本尊吃上一口,是那山楂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怎麽,那山楂不許被靈力催熟本尊也沒見那樹前挂了牌子寫着‘不許用靈力催熟’。”

謝衍: “……”

謝飛鸾: “……”

阮歲檀忙打圓場: “都怪我貪嘴,昨天聽謝宗主說起那山楂好吃極了,才纏着尊主用靈力催熟。”

語畢,還把手上的油紙包拿出來,露出裏面的糖葫蘆,以證明确實是自己在吃。

謝衍摸摸鼻尖尴尬笑笑: “随意,随意,小公子喜歡就好。”

“……”謝飛鸾: “遠來是客,耽擱幾年就耽擱幾年吧,反正流雲峰上下也沒幾個人喜歡吃這玩意兒,你若是喜歡吃,一會我再去弄一些下來,廚房裏還有上好的冰糖,熬了湯汁給你做糖葫蘆。”

阮歲檀覺得自己好吃懶做的名聲快要不胫而走,算了,好吃懶做便好吃懶做吧,反正重生一次,也不必再在意什麽名聲。

上輩子的名聲夠差了,這輩子再怎麽折騰,也不會比上輩子名聲更難聽。

“他想吃什麽,自然有我操心,謝公子就不必挂心了。”司歸冷冷道。

阮歲檀覺得什麽壇子被打碎了。

一屋子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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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噠

按爪爪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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