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塵封将啓
塵封将啓
世界瞬間崩塌是什麽感覺
所有的信念在一剎那間分崩離析,所有的過往均有了另外一種解釋,可卻連一個能怨恨的人都沒有。
阮歲檀怔怔看着月色漸疏,被天邊飄來的一片黑雲漸漸侵蝕。
“師姐……你說我是魅靈,是道經傳聞裏下界接仙的明王”
賀蘭明鏡心中酸楚,泣不成聲: “對不起,阿阮,我不該瞞你這麽多年,已至于十六年前你被仙門百家所誤,葬身戾天崖獄火焚身。”
“所以他們早就知道我是魅靈,卻封印了我的記憶和容貌,把我當傻子一樣……”
“阿阮,對不起,都是師姐的錯,是我不該……”賀蘭明鏡卻說不出下面的話。
“不該什麽,不該從賀蘭山上把我撿回去嗎”阮歲檀緩緩轉過頭,木然的看着賀蘭明鏡, “師姐,連你也覺得是我帶來了這一切的紛争,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十六年的仙魔之戰,你爹爹就不會死,柏老盟主也不會死,謝老夫人……那些人都不會死嗎”
“不,阿阮,這些都不是你的錯,你原本應該像道經傳說中前九次下界接仙一般,悄無聲息的下界,選中有緣人帶上升仙臺,不沾染俗世紛争。是我把你帶進賀蘭家卷進這些事情,都是我的錯。”
“冥王……”阮歲檀突然抓住賀蘭明鏡的手, “師姐,你告訴我,冥王是真的嗎,雲州十萬生靈……盡數葬送我手,冥王真的存在嗎”
賀蘭明鏡咬緊嘴唇,別過臉,不敢去看他。
“道經傳聞裏,一旦冥王降世,會抽取完九州所有的靈力,屆時生靈塗炭仙修凋零,九州……将不複存在。柏老宗主跟我說,魔宗供奉冥王,冥王降世必然生在魔宗,讓我去魔宗細細查看。”
阮歲檀緩緩放下賀蘭明鏡的手,抱着膝蓋,把自己蜷在一起: “我去了魔宗,學了魔宗的‘道法’,老魔尊很看重我,要我和他一起迎接冥王降世,說世人皆誤會了冥王,道經傳聞更是把冥王污蔑成異端,我只當他是胡話八道,要給我洗腦。”
“師姐,原本我一直堅信柏老盟主他們說的,但現在,我怕了……我入魔宗三載,老魔尊待我極好,魔宗功法機密随我翻閱,魔宗大權全權放手給我……我一直沒跟你們說,老魔尊對我一見如舊,總說覺得我像某個故人。師姐,我在魔宗三載,翻閱了大量的記載。發現魔宗除了修行功法和尋常仙門百家不一樣之外,沒有什麽十惡不赦的行為,甚至連我們認為代表他們是‘魔’的功法,從根源上看,也和仙盟百家并無二致。”
賀蘭明鏡猛地站起來,怒道: “阿阮,你怎的如此說!魔宗功法倒行逆施,吸取靈氣化為己用,為正道不容——”
“仙們百家,不一樣都是吸取靈氣化為己用嗎”
賀蘭明鏡: “這怎會一樣,仙門何曾吸取靈氣——”
“不過是用各種道法仙丹,做了個轉化,沒有直接吸取而已,所有仙修者,均是逆天改命,均是用各種方式吸取靈氣充為己用,仙魔有什麽區別呢,和傳說中那個可怕至極的冥王又有什麽區別呢”
賀蘭明鏡倒退數步,不可置信的看着阮歲檀: “阿阮,你瘋了……”
“我沒有瘋,是大家都瘋了。”阮歲檀眼角泛紅, “修仙中人,人人皆知九州靈力日漸衰竭,可大家總把原因歸結為魔宗,歸結為連影子都不知道是圓是方的冥王……師姐,你有沒有想過,這些都是自九州有生靈以來,就不斷的再消耗靈力,後來又有了修仙者,消耗靈力的速度成倍的增長,才逐漸發展成為靈力枯竭的情況。”
“你瘋了……”
阮歲檀搖搖頭: “師姐我沒有瘋,雲州十萬生靈盡數葬送我手的那一天,我才醒了。”
阮歲檀像是沒力氣一般,撐着藤蔓緩緩站起來。
賀蘭明鏡被他“大逆不道”的話惹出來的怒火,在看到他虛弱模樣的剎那盡數消散,她上前兩步,忙扶着他: “小心。”
阮歲檀卻推開她的手: “師姐,我手上沾滿了鮮血洗都洗不掉,你一生向善,還是離我遠些吧。”
賀蘭明鏡僵在原地: “阿阮……”
阮歲檀扶着藤蔓緩緩往樹屋外走,烏雲漸漸散去,輕柔月光靜靜落下來,他披着滿身柔光,卻像千斤重擔一樣壓在身上,一步沉重更勝一步。
賀蘭明鏡剜心般痛,潸然淚下, “阿阮,你不要師姐了嗎……”
阮歲檀停下腳步,良久,方才輕聲道: “師姐,我累了,以後再說吧。”
“阿阮……”賀蘭明鏡追了兩步,便勉強克制住自己,看着阮歲檀踽踽獨行的背影,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水, “阿阮,夜深露重仔細腳下,明日早飯師姐給你做些賀蘭山上的時蔬小菜,剛從那邊帶回來的,新鮮。”
阮歲檀躍下樹枝,踩在春日新發的青草上,他沒回頭,只向後揮了揮手: “多辣重油加點醋,在撒點芝麻粒,南方菜淡得跟沒放鹽似的,吃得我難受。”
“嗳,明日多睡會,不急着起,看你眼底下一片青,可憐見的,那小兔崽子竟然敢這麽對你,把你當牛做馬使喚!”
“師姐,他還不知道呢,別說漏了嘴。”阮歲檀随口囑咐了聲,快步消失在小道盡頭。
賀蘭明鏡站在樹梢,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看了很久,久到東方既白,露水濕了衣裳。
“爹爹說,冥王來得比他們預料的還早,他們想趁着冥王尚未蘇醒的時候……阿阮,冥王在雲州。”賀蘭明鏡捂着心口,凄然道, “阿阮,對不起,讓你背上千古罪名。阿阮對不起,師姐不能說。”
賀蘭明鏡仰頭看天,東方破曉在即,已經露出燦燦光芒: “終究不能讓你站在陽光之下。”
金光乍現,擊破最後的黑夜,草木花數迎着太陽招搖着,鳥鳴聲漸起,蝴蝶蜂蜜翩翩其間,遠處傳來流雲峰弟子練劍聲音,一切都複蘇了。
賀蘭明鏡回頭再看了看獨木成林的大榕樹,腳尖輕點縱身幾躍,也消失了。
太陽完全升起來,照亮的世間的每一個角落,也照到了樹枝深處的一抹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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