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一整夜不停地開工，加上村裏的人都來了，這條不短的溝渠竟也被挖了一半。

幾位運起一籮筐泥土的壯年女人正循着村路把它運到另外一面的山腳下去，因着今晚的連夜開工，一路下來都挂着通明的小紅燈籠，照亮了夜晚本是摸黑的村路。

不過那女人看着準備到了頭，要轉彎過去的時候，見着前面一道倩影，應該是個身形纖細的男人，距離給他的臉打上一層朦胧的面紗。

女人睜大了眼，想着這麽晚怎麽會有男人到處亂晃，她停了停，等他走近了看。

“咦，這莫不是春柳。”待他走到了跟前，這一眉一目算是看清晰了，幾個女人心思各異。

走在最前的矮小女人問着：“這，春柳，你這麽晚了，一個男人家的，怎麽自個出來了。”而另一個女人接着問：“可是家裏發生什麽事了？”

春柳本就不想搭理眼前的幾個滿身泥巴的髒兮兮的女人，他咬住了唇瓣，忍了忍。這番動作在眼前人看來，就是楚楚可憐，受盡了委屈的模樣。

春柳也不好說些什麽，他擡手指了指前面不遠處亮光下的一群人，問：“我是來找宋敏的，她可是在那裏？”

女人這是懂了，原來是要找相好的呀。

她們心底裏沒有表面上那麽瞧得起春柳，這樣的男人，果然是輕賤，原來是要倒貼了去。那宋敏也是個膚淺的，竟也喜歡。

她笑了笑，說：“你看吧，宋敏就在那邊，過去就見着了。”幾個女人自覺掃興，再運上東西便繼續走。

對于重複着一個動作來挖掘這土地，宋敏是極易累的，與平時搬運再重的貨物不同，這是酸痛了身子的工作。

她額頭上全是冒出來的汗水，大顆大顆的甚至順着臉頰留下來。她忘了自己手上沾了泥，一個手掌擦過去，臉上被弄髒了一塊，只是自己還沒發現，先被別的人看見了。

春柳不顧別人看向他那奇怪的眼光，小步走着，不時拿眼睛搜尋着熟悉的身影。這會走到最前面了，他一喜，看到那邊擦着面的宋敏。

他走快幾步到她跟前去，不過才一走近，便看到被泥髒了臉的宋敏，他頓了頓，臉上又露出方才那樣略微嫌棄的神情，不過他沒有放棄，叫住她說：“宋敏，你這一晚上也辛苦了，我也是十分感激你的。”

宋敏擡頭，也被突然而至的春柳給驚了一瞬，不過她很快淡定下來，她不作回複，繼續忙活着手上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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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意味深長地看着這邊，見也沒什麽動作，于是又繼續幹活。

春柳恨恨地擰了一把眉，平日見她衣着得體，似是把自己收拾的十分妥當，這會下了田做工，還不是一個髒亂農婦，憑什麽還給他臉色？

他一下子增了信心，往自己腰間取出一方帕子，也跟着她彎了彎身子，拿起帕子就往她臉上擦。

宋敏只覺身旁有什麽東西往她臉上湊，她直覺地用手一抓，摸到一截冰涼的肌膚，她似被燙到了一般甩開了手，對上春柳的眼睛說：“你到底要做什麽。”聲音很是生硬。

這邊小喬從家裏出來，跟着田間的小路往村頭亮光處走去，手上抱着毛絨絨的小黑球。

小喬的眼睛很尖，就在看清了人的距離時，他便一眼認出了那個最是高挑的身影。

他小腳一提就往那處溜去。

這邊春柳十分尴尬的收了手，說：“你這臉上髒了，我只是，我只是想幫你擦擦。”他怯怯地說着，手上快把帕子抓出孔了。

宋敏覺得他還是離自己太近了，她避了避，跟着便說：“我不喜歡別人碰我。你若是沒事便回去，我是女子我是不怕，但你一個男子應該知道護住自己的名聲的。”她沒有清楚直白地直接對他說，怕太傷情面，但這番話大概也足夠春柳聽懂了。

言中之意也就是說你春柳到底是個不熟的人，先不說你這樣容易讓人誤會我，而是作為男子你卻是一點都不懂矜持，以後沒事，也不用再找我。

他被說的踉跄了一下，幸好被身後之人扶了扶，他低着頭，第一次覺得他一點都不了解面前的女人。

吳荃先是撐着以為要摔倒的春柳，她眼裏有些心疼，瞧着他這不說話了，便拿過他手上白色的印花手帕，說：“春柳，真是謝謝你了，我剛還一臉的汗，這你就給我送了帕子。”也沒等他反應，便把帕子放在臉上一頓胡亂地擦，最後連帕子都弄得皺成了一團。

春柳嫌惡地把塞回他手中的帕子扔了，咬着牙說：“這帕子我不要了。”

吳荃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她一直就在宋敏的身後，他一來，便去找宋敏，哪裏有看到她。方才她們的一舉一動，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了去。她是傻，怕春柳傷心了，便上前幫他緩了緩這氣氛，不想，還是被他嫌棄了。

這般小喬剛走過來，自然沒看到方才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麽，他見幾個認識的人也在，咧起嘴露出一只小虎牙“奸詐”地笑，朝吳荃和旁邊的春柳比了比手勢，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春柳剛逼出的眼淚就這樣挂在眼角，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只是怔怔的看着。

小喬放下懷裏的小黑，小黑也配合地沒嗚嗚叫着，他挽起額頭上松落下來的一縷黑發，繞到耳後。

他心想宋敏肯定沒猜到他來找她了，她肯定感動的不行，他想想就覺得開心，這一邊直起兩只小手把宋敏的眼睛蒙住了。

宋敏因着春柳的事本來就有些不悅，以為是春柳未走，正想打開那兩只煩人的手，這才碰上，便聽到一道柔柔的熟悉的聲音。

小喬拍開她的手，又捂緊了了些，說：“你別動！”又說“你快些猜我是誰。”

宋敏本是彎着腰，聽見這聲音明顯就是小喬了，心底擔心着，他怎麽來了。她随便說了個人，便拉開他的手直起身子。

小喬取笑她，說：“你怎麽這麽笨，猜錯了吧。是我啊，我是小喬。”

宋敏有些頭疼，拉開小喬到邊上，說：“你知道現在多夜了嗎，你自己一個人，怎麽來這裏了。”她看着腳邊乖乖蹲着的小黑，接着說：“你現在趕緊回去。”

小喬收了笑，心虛地說：“哪有，我還帶了小黑一塊來，而且你讓我自己回去，我怕。”

宋敏心想剛剛怎麽有膽子過來，大概也摸到他心裏打着的鬼主意了，說：“你若是自己不敢回去，我現在就帶你回去。”

小喬沒想還有這茬，便耍賴了說：“不要不要，我要在這等你回去，你別管我！”他跳到凸起橫道上，一副絕不走的樣子。

她很是頭疼，怎麽就拿他沒了辦法。

春柳見她們親密的動作，更是握緊了兩只拳頭，把手心抓出幾道紅痕。

“小喬，我這還有事要幹，你聽話，先回去，好嗎。”宋敏緩着臉色，柔聲勸着他。

他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溫柔。

還是說，她是在，哄他？

但那又怎麽樣，他不願，兩人便互相對視着，誰也不讓，堅持着。

旁的人就看不下去了。小喬一來她們便注意到了，怎麽有這樣好看的男子？本來看見春柳來找宋敏就奇怪了，這宋敏竟不識美人情，也不搭理。原來是有一個更好看的郎君？

“我說宋敏啊，你這有個小郎君親自來找你待你回家，你怎麽能拂了意？”

另一個比較正直的人說道：“你本就比我們早一些到了，這會做事也快，前邊的泥土你一個人竟都運完了，我們也是看到的，這會你便回去陪你家男人吧，剩下這些由我們來。”

“是啊是啊，你就先走吧。”周圍幾個人也起哄道。

小喬聽到那“你男人”心頭有些怪異，不過見宋敏沒注意到，他也沒說，就當作是她家中的男人吧。

宋敏着實不好意思這樣，感覺就像見縫插針，偷懶了去。她猶豫着，想着這會也不能留小喬在這裏，便下定了主意，誠心地對鄉裏人說：“真是對不住了，你們代我和村長說一聲，我明天再過來幫忙。”

村裏的人在這方面都比較淳樸熱心，也沒有想着會吃虧什麽的，便推着宋敏說：“行了，也別客氣了，大家都是互相幫助，有什麽為難地，你就先走吧。”

宋敏點頭，跟吳荃說了聲。吳荃是誰，她這會還巴不得宋敏快點走了。

小喬見宋敏的手從剛剛就放在腰間，難不成她也像自己那樣腰疼？于是上前想幫她拿手上的東西，宋敏移開，換了一只手拿着。

“你看着小黑就好，這些東西不用你拿。”

小喬見她表情又變了，以為她生氣，于是糯糯地試探着說：“你的臉上髒了。”

宋敏才想起來，方才自己忘了擦。于是她撐着大腿，彎下了身子，剛好和小喬臉對臉。

小喬一驚，她這樣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心跳有些加快。

“你，你做什麽。”

“幫我擦。”宋敏閉上眼睛，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臉。

“為什麽啊。”小喬雖是嘴上嫌棄着，但是還是拿出了一塊巾子，細細地在她臉上擦着。

布料有些硬，但還算幹淨，帶着他身上的氣息。這是宋敏此刻腦子裏想到的。

方才她是弄到了腰，她本來動作不顯，也沒有人發現到，她也沒想到小喬心那麽細，一眼就看出來了，說要幫她拿東西，但是她怎麽會讓他拿呢。果然她嚴肅一點，他就聽話了。

不過她好像吓到他了，嗯，她要溫柔一些。

一旁還未走的的春柳看到這一幕，心裏氣的不行，心不甘地走了。

原來如此，一直以來他都是那個別人，所以就那個叫小喬的人可以碰你，我就不行？連宋敏也這樣對他，那就別怪他了，既惹了她，又這般對他，那他要讓她付出代價。

吳荃不明所以，便追着春柳，說：“你一個男子回去不安全，我去送你。”她放下東西，似真的要送他。

春柳掩面，等放下手的時候已經落下了淚，他就這樣哀怨地看着吳荃說：“你，你何必要去送我，我不過是個卑賤男子，我自己回去便是。”

吳荃看呆了，只覺得春柳梨花帶雨的模樣很是勾人，直到春柳走了，她才回神。

“吳荃，我說你做什麽呢，人都走了，快過來給我把這堆給鏟走了。”與她合夥幹活的女人叫道。

“哎，我知道了，你叫什麽叫。”吳荃見他走遠了，這才過去繼續幹活。

今夜的蘆花村不太寂靜，耳邊時常能聽到遠處女人的叫喝聲，伴着回音，悠遠悠長。

小喬拉住宋敏的衣袖，低頭走着，他的腳邊跟着一樣低着腦袋“嘿咻嘿咻”跑着的小黑。

“宋敏，我好困啊。”小喬的聲音在她下方傳來。

“嗯，忍着。”

“哦。”

過了一會。

小喬：“宋敏，我睡着了。”

宋敏：“......”

她反手抓住小喬的手...腕，其實手心已經有些汗了，更別說握住他的手了。她俯下身子，把他的手放到她的肩膀處。

小喬莫名，問道：“你這是背我呀？”他受寵若驚。

宋敏把其中一只拿着東西的手抓緊了些，把披肩的頭發掀到身前，說：“你不是想睡覺嗎，叫你這麽晚還出來，不要的話，那就繼續走。”

小喬嘴上說着“誰要你背啊”，身體還是還是很自覺地往她背上趴去，雙手扣住了她的脖子，笑得一臉得逞。

宋敏就在他壓下身子時就忍不住“嘶”地一聲，小喬錘了她一把，說：“你肯定是故意地，我哪有那麽重，你還裝！”

宋敏也不說，緩了緩腰，她手臂扣緊他的小腿，怕他滑下來。

“睡吧，到家了就叫你。”宋敏微微側臉，對他說。

“嗯。”他長發及腰，一些頭發還蹭到她的臉上，烏發中的小臉靠在她的肩膀上，晶亮眼睛慢慢合上。

回家的路不遠，但她走了很久，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真的累了，腳步越來越慢。

她的鼻尖缭繞着小喬的發香，還有他呢喃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不清楚。

“小喬，你說什麽。”她試探地問着。

小喬睡的淺，輕啓小口，說：“宋敏，你這個讨厭鬼,壞女人。”

宋敏以為他沒睡，便往上托了托他的身子。

小喬被颠了颠，皺着眉，順着又說：“但是，我...”

宋敏轉頭看他，原是閉着眼講夢話呢，她輕笑，鼻息呼到小喬臉上。他蹭了蹭臉着說：“喜歡。”

宋敏黑臉一紅，沒想到他一個嬌滴滴的男人家竟說這麽，羞恥的話。

什麽叫做，她很壞，但是他喜歡。

不過宋敏那紅到滴血的耳朵還有猛然出汗的手心是藏不住的了，所以自然而然地沒聽見小喬最後說的“你”字。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腰不好怎麽破。真漢子·喬羞恥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