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游湖(下)

“宋敏。”姚逸塵叫住她，今日他依舊穿着那一身白色衣衫，腰間系着一條淡黃色細帶，與他品日登臺唱戲穿的厚重豔麗截然不同，臺下的他不急不火，面色淡淡，眼神溫和。

“小姐，公子在哪呢，我們過去吧，公子叫你呢。”走在前面的宋敏走的快，目光鈎子一般緊緊釘住不遠處那艘花船，周身的氣息都緊收起來，偏南苑看到了姚逸塵身邊的連情，便魂都失了般，抓着宋敏叫着。

“南苑，你不想被我扔下去喂魚的話，趕緊給我滾開。”宋敏一把推開南苑，那力氣不小，足足把南苑推出去了好幾步。

“嘶，走開就走開，哪來的那麽大火氣。”她揉着自己的胸口，也不理宋敏一個人走去湖邊木橋上，自己貼着臉皮跑去另一頭。

“南苑，你家小姐趕着上哪去”連情看着走來的那冤家，直接問道。

南苑本是張着嘴滿臉笑，聽見這話便支支吾吾的，嘴巴也合上了。

“小姐這是要去湖上，不是，她要去找一個人……”

姚逸塵依舊面色平淡，讓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只是那雙聚了神的雙眼，也在看着南苑，是聽着她在說話的。

“連情，你這是要買什麽東西，你要買什麽，我都給你買。”她在宋敏那邊跟着的，她出手大方，自己也收到了不少銀子，不由口氣大了起來。

“誰要你給我買的東西了，況且我是陪公子在這逛，又不是自己買，你能不能用點腦子。”連情挑眉不屑地說着，覺得南苑就是個蠢人。

“連情，別說話這麽咄咄逼人的，我自己也可以随處走走看看。”姚逸塵不得說了幾句勸過連情平日性子直率又愛笑，偏到了南苑那裏就愛與她吵，兩人吵吵鬧鬧的也不會鬧的僵。

“連情，公子讓我們走我們便走吧，我們去那邊，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南苑拉着不情不願的連情走開，公子這麽一說她便識趣走了，她看了一眼要往船上走的宋敏，又看過站在湖邊靜靜望着遠處的公子。哎，要是公子那普通的樣貌能變得像小姐看上那位小公子這般好看就好了。

“小喬，喬喬！”宋敏抓緊手中的木漿，用盡她這麽久以來最大的力氣和聲音叫着他。

坐在船邊戲着水的小喬面帶笑容，不時嬉笑着，而杜雲緊密地坐在他身邊。

小喬想，他怎麽會聽到宋敏叫自己的聲音，難道是到了這裏太過于回憶舊事了

杜雲先是反應過來，轉頭便看到乘着小船往這邊劃來的宋敏。呵，那個女人，她眼熟的很，這麽久未見，倒像是換了一個人，但是那骨子裏，還不是個低賤的農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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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雲看了小喬一眼，用身子擋在小喬的身後，等小喬一轉身，自然地就靠在她的懷裏，眼前視線全然被擋了個緊。

“你放開我，我聽到宋敏的聲音了，她在叫我，只有她才會叫我喬喬。宋敏，宋敏，我在這！”他聽到了，那就是宋敏在叫他，小喬稍俯身，眼前的清明一晃而過，他看到就在後邊跟着她們的宋敏也一閃而過，小喬刷地就眼淚直流。

“你不知道我等了她多久，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看見她，我一直都在等她……”

“那就是她，無論過了多久，無論她變成什麽樣，我都能一眼看見她，你，不要攔住我。”小喬哭的像個淚人兒，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止不住地流，還不斷抽抽噎噎地說着話。

杜雲看着也心頭攥緊，心疼不已，小喬面上牡丹雨打的樣子凄涼的緊。

“小喬，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不行，我不能讓你見她，你不是說她讓你等了那麽久嗎，那你別等了好嗎，小喬，看看我，我也喜歡你，我會對你好，絲毫不比那宋敏差。”眼看着那女人正往這邊靠近，杜雲第一次沒了心中的篤定，就像兩年多以前她第一次看到小喬和她的時候，她就這樣自然地牽着小喬的手，那足以讓她嫉妒，她還會對小喬做什麽親密的事，杜雲也想過，于是她不能容忍，不能再讓她們在一起，小喬就應該是她的夫郎，而不是這個村婦！

小喬使勁地搖頭，而杜雲寸步不讓，雖是決然的樣子，但手上輕柔地給小喬擦着淚。

“啊！”随着一聲驚呼，一抹紫色的身影落入了湖中，伴随着湖邊那些也看到了這邊的場景的人的呼喊聲，頓時明湖都變得慌亂緊張起來。

“天啊，快過去救人，有人落湖了，這湖水冰涼又極其水深，那還是男子，怎麽受得住。”

“你別叫了，這不是有人下去救了嗎，沒事的沒事的。”

本來是兩人坐在花船的底層，那裏是專門給客人戲水望景的獨一處，沒有隔欄，小喬本想起身的，奈何坐久了，因為情緒激動又身形不穩，加上杜雲在自己身前擋着，自然地就往後面倒去。

當涼涼的湖水浸透他的身體，鼻腔不斷漫進清水，小喬睜着眼，突然想到了很多很多。

他不識劃水，沒有在水裏掙紮，而是抱緊了自己的身子。

原來湖底下面是這個樣子的，好黑，好暗，一點都不漂亮，宋敏，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在夢裏夢見的最多的便是你，聽說那是因為夢見的那人想念自己了，于是她才會來到我的夢裏。

那樣他也時常會在她夢裏出現吧，那宋敏也沒有忘記自己，她來找自己了，他知道。

他是要死掉了嗎，自己的身體就永遠沉入在這冰冷的湖底，但是他想見宋敏，這麽多年了，他想見她一面，就算最後一面，他想問她，為什麽這麽久都不來找自己，就算她還是以前那個宋。

她愛錢，總是早出晚歸，看着每日都很累，但是她會帶自己去玩，她會種田，還會捕魚，力氣又大，這些已經足夠了，他還是喜歡這樣的她。

她喜歡讓自己穿上她買的衣服，雖然有時候她買的衣服不好看，但是他還是穿了，她笑的很開心，一直誇他。

“我的小喬，無論穿什麽都好看，以後我要用天底下最好看的綢緞給你做衣，因為那只配得上我的喬喬。”宋敏對他說，但是她自己卻沒有新衣，身上最多穿的都是他做的衣服，但是最好的，她總是給自己。

他其實想和她說，就這樣他也過得很好，若是他堅持，他娘會讓自己嫁給她的，但是她說，要自己等她，他也明白，面對他的身份，她總是自卑的，但是他衛小喬才不在乎這些。

還記得那時自己年紀還小着，心裏總會有些恐懼，自小就沒有爹的他缺乏安全感，沒到深夜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沒有爹，沒有娘，他蓋着被子，偷偷在裏面抹眼淚。

這時宋敏就像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樣，許是聽到他捂着嘴巴發出的嗚咽聲，她會給自己房裏點上油燈，像對待一樣珍貴的東西，她托起他的身子，拍着他的背讓他感覺到關懷與溫暖，漸漸地他在她懷裏睡着。

“宋敏，我想家了。”小喬糯糯的聲音止不住地吞咽着，靠在她胸前委屈的像個不大的孩子。

“宋敏，我想我娘了。”

“宋敏，以後是不是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我好害怕，我想回家。”

宋敏總會摟着他，和衣躺在床邊，她身上的散發着源源不斷的熱度，溫暖着他整個身子，還有他慌亂的內心。

“喬喬，你不會是一個人的，還有我，我永遠都會陪着你，我們會找到你娘，之後我會娶你，不多久我們就會有自己的小孩，他們會纏着你叫你爹爹，到時候你可要煩了，你不會是一個人的。”

“我會很疼他們，怎麽可能會煩他們。”

“好，我的喬喬一定會是個好爹爹。”

他被她說的話惹的又哭又笑，他突然間就很想一直這樣與她在一起，一起過上這樣的生活，但是，沒有但是。

感覺身體一直在下沉，突然身上傳來一股氣力，只是他已經精疲力盡，但他不想閉上眼睛，他看到了宋敏的臉，想伸手摸她，卻使不出力氣。

唇舌被貼上兩瓣柔軟，冰冰涼涼的，随後嘴上契合的感覺讓他閉上了眼睛，感覺那陌生又熟悉的觸感，從嘴上渡來充足的空氣，身上僅剩的求生欲望夾雜着自己久違的心動令小喬張開雙唇汲取着那絲絲空氣。

宋敏來不及嘆息唇上被小喬舔舐回應的柔膩，口中的存氣已經快沒有了，她擡頭，扣緊小喬的腰側帶着他往上游，她水性很好，一下子就帶着小喬靠了岸。

“宋敏……”

“宋敏……”

小喬全身濕透，頭發濕了水緊緊貼在他的臉上，一張蒼白的小臉布滿水滴，冷的顫抖的唇還在不自覺地呓語，一聲聲地喊着宋敏，她心都要碎掉。

宋敏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她怎麽會誤會了小喬已經成親，他這麽好騙，一直都在等自己，就連昏迷，還在叫着自己。

“我在，喬喬，快醒來。”宋敏脫下身上的外袍，完全地包住小喬的身子，只漏出一顆腦袋。

幸好小喬只掉下去了一會，随後宋敏就下水把他撈了上來，現在不過是受了驚吓，加上嗆了些水。

宋敏不斷地拍着小喬的背部，讓他把胸腔裏面的水都吐出來，一邊又摟着他哄着。

“宋敏……”

“嗯。”

“你終于來了……”

宋敏親了親他的眼角，說:“是我來晚了，以後的以後，我都會陪着你。”

小喬悠悠張開一點眼睛，看着宋敏，眼角落下的不知是湖水還是淚水，他說:“你別走了，我害怕……”

“傻小喬，我不走。”

小喬揚起唇角笑了，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杜雲在船上下來，她不識水性，只能在岸上看着宋敏跳下水而幹着急，看到小喬摟住她的脖子，兩人耳鬓厮磨的樣子讓她火冒三丈，于是上前就把宋敏扯了起來，宋敏沒有防備，猝不及防地被打了一拳。

“我看你是有病！不想試下這湖水有多冷我勸你快滾開！”宋敏怒吼，她如今只想帶着小喬回去，叫大夫好好看看，他現在的樣子，讓她擔心。

所以她沒有還回去那一拳，倒是小喬被跌到地上，她下意識抱起他，護着他的頭。

“呵，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又是誰，憑什麽抱走小喬，要把小喬帶走的，也應該是我。”杜雲攔着她。

“讓開。”宋敏忍着怒火，看着懷裏閉目安詳睡去的小喬，怕吓到他的睡容，壓着聲音對杜雲說。

沒等杜雲說話，宋敏抱着小喬，用自己身子撞開杜雲，杜雲一個踉跄，差點被撞下水去，不過堪堪穩住身子。

她咬牙切齒，臉上的惱怒和恨意掩都掩不住。

“宋敏是嗎，我們不能就這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