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勝利者

第20章 勝利者

古堡鐘塔頂部的烏鴉低下腦袋，鳥眸裏倒映着古堡的劇幕。

清冷的月光穿過雲層縫隙，靜谧地撒入透明的玻璃天頂，穿透圓型穹頂，落在植物優雅沉睡的溫室裏。

月莺花在月光下綻放收緊的花瓣，帶着棉刺燈籠的瑩草發出微弱的螢光。

溫室裏的植物與鮮花綻放着鮮活的生命，與古堡的灰暗和死寂不同，溫室的彩色與生機盎然更顯得古怪、異常。

像是古堡裏所有的生息都被它吞噬殆盡。

溫室的入口像是被巨大躍動的物體撞擊，玻璃碎裂，牆壁損壞，石塊掉落地面。

莉亞跨過被瘟犬損壞的入口，她回到古堡的一層，進入了之前她未能進入的溫室之內。

那本書名——溫室裏的玫瑰，直白地提示着她，或者說一直藏在暗處的家夥引導她來到這裏，古堡禁制的核心也很有可能存在此處。

她在溫室裏行走，來到一片盛開的紅玫瑰前，這裏就是“溫室裏的玫瑰”？

挂在她肩膀上的詛咒轉動着每一個眼球，在半透明的身體裏咕嚕地滾動，不斷地望着周圍。

這片玫瑰花海的盡頭，是一張圓桌，圓桌兩邊分別放置着一張椅子和搖椅。

莉亞靠了過去，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黑白棋盤，這棋盤和舞會大廳出現的西洋棋盤一樣。

只是上面整齊擺放着黑白兩方的棋子，白色的棋子中央空缺了兩個格子，似乎本該放置着什麽棋子。

莉亞站在椅子旁，她拿出得到的國王棋、王後棋，将棋子擺在了空缺的位置上。

擺放黑色棋子那邊的搖椅開始輕輕晃動，有什麽無形之物坐上了那裏，紅色骷髅紋的蜘蛛漫步在黑與白棋子之間。

随着蜘蛛的步伐，棋盤上出現了幾個幽光閃爍的文字。

【勝利者即可得玫瑰之心】

其中一個黑棋動了起來，朝着她的白棋攻占一格，白棋倒下，掉落在棋盤之外。

接下來黑棋沒有動靜，等待她執起白棋反擊。

看來這是在讓她接受這盤棋局，只要得到勝利，她才能獲得所謂的玫瑰之心。

莉亞并不清楚玫瑰之心是不是與禁制的核心相關，但她不會錯過這一個可能性。

不過，現在只有一個問題。

莉亞端着下巴，認真地看着眼前的黑白棋子，宛如在揣摩着如何走下一步棋。

可她認真的神色下，心裏卻在吶喊：

她不會下棋啊！

肩膀上的詛咒盯着棋盤，每一個眼球都無比專注，它開始從她的肩膀挪動往下，沿着她的手臂觸到魔女沒有衣服保護的手腕。

怪異的粘稠觸感傳來，莉亞頓時打了個冷顫，她的手背上，詛咒的半透明粘液帶着眼球覆上她的肌膚，眼球緊緊地望向她，仿佛在告訴她什麽。

見魔女頓住了，它的粘液繼續蔓延，覆蓋上她的手指，指關節，最後是指尖。

手指間的縫隙間垂墜着粘液，指關節像是戒指上一顆巨大的裝飾品，眼球釘立在指關節上。

莉亞的雙眼瞪得大大的，手指已經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忍着不一把火扔在這只已經不純潔的手上。

只見詛咒的粘液從它指尖向外蔓延，朝着棋盤上一顆棋子。

似乎在示意她拿起。

莉亞意識到了什麽，将那顆白棋拿了起來，手指上，詛咒的眼球轉動，她随着它望着的方向移動，按照眼球的示意放在棋盤的格子上。

接着，搖椅晃動，黑棋在棋盤上移動。

詛咒的眼球繼續示意着魔女，莉亞按照詛咒的引導，一步步将一個接着一個黑棋攻下。

莉亞莫名感到有些恍惚，懷疑着這個奇異的世界，現在，一個會下棋的詛咒和另外一個無形之物在棋盤上激烈厮殺。

而作為唯一一個活人的她，只能在眼睜睜地看着。

戰局似乎開始焦灼起來，棋子啪啪啪地敲響棋盤，一個個棋子從棋盤上掉落。

對方黑色的棋子越來越少，詛咒的眼球轉動，乘勝追擊，莉亞拿起一只白棋按在棋格上。

對方似乎挪動着什麽，但沒有一顆棋子移動，下一刻一顆白棋倒下。

莉亞和詛咒都頓住了，詛咒的眼球掃視了棋盤一圈，似乎發現了什麽，轉動眼球看向她，視線越過她的肩膀，看向她的身後。

莉亞也注意到了，棋盤上的黑棋相比她的白棋，少了一個黑色騎士棋子。

風在她頭頂上冷冽撲襲而來，陰影籠罩。

莉亞轉頭看去——

那黑色的騎士盔甲出現在身後，沾着幹枯血液的巨大長劍懸在她頭頂上。

轟隆的聲響回蕩整個靜默的溫室。

圓桌裂成碎片，椅子扭曲地分成兩份，嵌入凹陷的窟窿。

魔女的身影沒有一同掩埋在窟窿裏，魔女安全無恙地落在一片色彩鮮豔的花叢中，風在她身上呼嘯旋動，仿佛生氣地發出尖利的嘯聲。

她的周圍，火之元素快速地聚焦成型，藍色的烈焰耀眼地發出光芒，伴随着風，如同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迫不及待地撲殺而去。

魔女擡起手，指尖一指，藍色的烈火猶如灼.熱的巨浪，朝着黑色騎士而去。

火焰将它包裹起來，火焰劇烈燃燒，像是展開火焰翅膀的火龍，纏繞着上它的盔甲。

黑色騎士掙紮着，左右揮動着巨大的長劍，最後站在花壇裏。

火焰燃燒上它的腳邊，蔓延至妖豔的黑色花朵，花蕊搖擺，轟的一下變成一片火海，黑色的花蕊嘶叫起來，形成一股煙霧飄浮了整個溫室。

莉亞即刻捂住鼻子和嘴巴，她知道，這是能制造幻覺的達摩花。

只是，溫室還是緩緩褪下真實的色彩，描繪上幻覺裏帶來的景象。

透明的玻璃幻化成透着聖光的彩繪玻璃幕牆，圓形的穹頂變成神聖且聳高的尖頂。

她的眼前，衆多的男女坐在兩側的橫椅，他們臉上充滿祝福的視線，望着她的身後。

莉亞轉身，她看到一個女人穿着白色的紗裙，頭上帶着薄紗和編織的花環，這是新娘的裝扮。

女人握住站在另一邊男人的手，男人穿着婚禮的服飾。

身旁的神父念念有詞，他們相視而笑。

而後，他們望向她的方向，或者只是望着那些賓客們。

莉亞看清楚了兩人的面容，是亡靈舞會上那一對亡靈女士和亡靈男士。

男人拿出了一個戒指，戴在女人手指上。

莉亞垂眼，看了手心裏的戒指一眼，是一樣的。

禮堂的大門驟然被打開，打破了這份美好與甜美。

穿着騎士盔甲的身影走了進來，身上的盔甲斑駁焦黑，右手拿着長劍，長劍上血跡凝結。

賓客們開始喧鬧起來，他們神情充滿着疑惑、驚愕、憤怒，臉上皺着眉頭，質問着，叫喊着。

莉亞肩膀上的詛咒粘液不安地晃動，激動地想爬上她的脖頸。

騎士越來越近，新郎似乎在開口對他說着什麽，将新娘護在身後。

莉亞的面前，騎士伸手朝抓了過來，她下意識地往一邊躲開。

騎士卻抓上新郎的脖頸，一用力把他扔到一邊。

他繼續擡起長劍轉身朝着莉亞的方向刺了過來，早已防備莉亞一側身，卻看着長劍擦身而過，刺中朝着新郎過來的新娘，新娘的心髒處汩汩流出鮮血。

棋盤戲上最後一幕在眼前重現。

脖頸上的詛咒箍緊了她，莉亞往騎士看去，騎士身上的盔甲逐漸變得漆黑，長劍纏着鏽跡和血跡，朝着她揮砍而來。

藍色的火焰擋開了長劍的攻擊，一瞬間，屬于魔女的火焰籠罩着一切。

霧氣消弭，彩繪玻璃褪去，賓客消失，重新回到現實的溫室。

火焰将溫室的植物燃燒殆盡，那片玫瑰的花海也已經變成黑色的灰燼，莉亞站在灰燼裏，她的身旁，玫瑰方解石展露而出。

它是大地女神點綴世間的石英之花，一片片粉色的石英疊成如同在石中簇擁的玫瑰。

一把生鏽的長劍刺入了它的中央。

【勝利者可得玫瑰之心】

那一句話在莉亞腦海裏浮現，這就是古堡禁制的核心？！

而莉亞的身前，黑色騎士的盔甲開始破碎，它顫抖着身前靠近她，伸手朝着她手裏的戒指。

騎士不是在追逐她，而是在追逐着戒指，它以為戒指就是他殺死的新娘嗎？

黑色的靈魂力量從它盔甲縫隙裏湧出，朝她撲來。

莉亞握起手心的戒指，手中藍火灼耀，戒指清脆地碎裂。

下一刻，騎士盔甲分崩離析，攻擊她的力量也消失了。

莉亞緩緩松了一口氣，看來她沒有猜錯，騎士也是亡魂，戒指是騎士的依憑物。

她轉動着眼眸，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身影，幻覺所有東西都消失了，卻除了一個身影沒有消失。

那位新郎——亡靈男士一直站在那一處。

紅色骷髅紋的蜘蛛在他身邊徘徊，他的聲音空靈悠遠，像是在遠方，又像是在極近的距離。

“謝謝你。”他說。

“我想你已經從幻覺中看到這個城堡發生的事情，不知道已經過了多少年了，時間對于我們亡靈來說已不複存在。”

他半透明的身上恢複了古堡主人的服飾。

“我與安娜貝拉的婚禮上，那家夥，與安娜貝拉青梅竹馬的騎士不承認我們神聖的婚禮，最後演變成一場血色的婚禮。”

亡靈的面容逐漸清晰，他看了右方碎裂的騎士盔甲。

“最後，我與他都困在了這座城堡裏，他懷恨着惡意無法真正輪回深淵，我執着地想要報仇，讓那家夥灰飛煙滅，最後也成了亡靈徘徊這裏。”

亡靈回頭看了她一眼，随後視線也落在她肩膀上的詛咒，“死前殘留的強烈的意志與執着，讓我們的靈魂變成了亡靈，更甚變成像騎士那樣可怕的存在……”

聽到亡靈的遭遇，莉亞感到悲哀和可憐，但她還有重要的事情——解除魔法禁制，現在古堡的禁制還沒有解除。

“魔法禁制的核心就是那玫瑰方解石，只要将它毀壞，你就能離開了。”

亡靈這樣告訴她，她側眼看了看不遠處插着長劍的玫瑰方解石，她走了過去，握住劍柄，狠狠刺入核心深處。

玫瑰方解石應聲碎裂，碎裂成兩瓣，化成鮮紅的液體，浸入黑色的灰燼之中。

古堡的鐘聲響亮，敲響着大地與天空，烏鴉高飛空中盤旋離去，徘徊的骷髅瞬間骨頭散落重回大地女神的懷抱。

晨曦已經開始朦胧地在天邊隐忍，很快就會天亮了。

亡靈将莉亞送到古堡外，一架幽靈馬車等候在那裏。

“它會送你回到旅程中。”

幽靈馬高大異常，莉亞坐上馬車，問了亡靈一句：“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身為亡靈的你也會回到深淵中去？”

“晨曦的第一縷陽光落下，亡靈會消逝。”亡靈說。

幽靈馬車遠去，晨曦已重新照耀大地，原來那一處，半明半暗的亡靈已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