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不可名狀

第39章 不可名狀

閃電又一次劃破靜谧的黑暗, 震耳欲聾。

黑與白的世界宛如黃泉鬼魂的世界。

煞白的光閃過寂然的卧室，映照出倒映在地面的長長的黑影。

黑影逐漸延展，從地面攀爬到床上, 黑暗染上被褥。

煞白的光又一次閃過, 黑影斜斜地被拉長，像是一把死亡之鐮落下的投影, 落在阿諾德的脖頸上。

閃電震鳴，阿諾德緊閉着雙眼, 神情仿佛從沉寂的美夢變成血腥的噩夢, 他開始緊皺起眉頭。

黑影緩緩投落在他的臉上, 白光映照出黑影的真容，一雙手在黑暗裏出現, 緩緩地靠近他, 掐上他的頸脖，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他痛苦地張開嘴巴, 企圖将空氣吸進缺氧的肺腔之中。

他抓上脖頸上的那雙手, 睜開眼睛, 瞳孔擴大, 他的眼睛顫抖着，無聲地發出令人絕望的呻.吟。

呼的一聲, 一簇火焰在他面前燃起，照亮了黑與白的世界。

火焰劇烈地搖曳着扭動的身軀，阿諾德驚恐的臉色仍然沒有褪去，額頭上滿是冷汗，他放下自己抓着脖頸的雙手, 急促地呼吸着空氣。

剛才的痛苦似乎只存在于稍瞬即逝的噩夢之中，轉動着因呼吸而晃動的視野, 他看向黑暗裏仿佛困在提燈中扭動的火焰。

火焰的微光映照出管家提着提燈的身影，如此昏暗冷然，隐于黑暗，泛金的瞳孔倒映着他驚恐的神情。

兩道煞白的光劃破天空，掩蓋了所有的黑暗。

莉亞看着詛咒啪嗒的一下落到她肩膀上，回到了她的身邊，詛咒的情緒似乎沒有那麽低落了，團子的毛絨絨蹭了蹭她的臉頰。

她摸了摸詛咒的毛絨絨，安撫完詛咒也逐漸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阿諾德送來了一壺茶，喝完茶就離開了。

今天阿諾德已經很娴熟地倒茶，而且還親自沏茶，沏茶的味道與管家沏茶的味道一樣。

昨天阿諾德将茶水誤倒在桌子上，是管家重新将新的茶拿進來，那茶的味道讓她有種親切感，和森林裏常喝的藥草茶很像。

想着今天能跟管家問下怎樣沏茶，可到現在都沒有看見管家的身影。

不過說起來，自從來到弗格薩特，兔子，茶什麽的都有種熟悉感，她覺得自己的感覺開始有問題了，明明這裏不是她的森林。

莉亞這樣想着的時候，忽然發現有什麽很不對勁，她摸向腰間，沒有摸到毛茸茸的團子。

詛咒不知道去哪裏了！

總是不肯離開她一步的詛咒竟然獨自離開，想到平常詛咒不粘着她就要流着眼淚嗷嗷控訴她，莉亞不免想到詛咒肯定在做着什麽壞事才會這樣反常。

況且在帝國皇宮的時候，因為詛咒的瘋狂，奧雷亞諾差點也要被詛咒了。

她完全搞不清楚詛咒的行為，詛咒這樣獨自離開，只讓她感到不好的預感。

她在莊園漫步，火蝴蝶在她前方飛舞，尋找着不知道在哪裏躲藏的詛咒，經過會客室的時候，會客室的門沒有完全關緊，裏面傳來一陣激動的聲音。

“阿諾德會長大人，這次可是很重要的客戶，她是在皇族貴婦人之間很有知名度的愛倫娜夫人的女兒，要是得罪她，我們的生意可不是受到影響這麽簡單，整個貴婦人社交界都不會和我們合作，也會得罪整個貴族社交圈子。”

會客室內，昨天的女店主坐在裏邊，她今天穿着一身常見的貴婦人打扮，不是昨天華麗的風格，可那扇子也依舊在她手裏。

而她對面坐着的人是阿諾德，他沉默地思考着，女店主看見會長聽進去了她的話，她繼續說：

“這樣棘手的問題，除了阿諾德會長沒有人能解決，裁縫們也想了很多辦法，愛倫娜夫人都不滿意。”

“我們知道會長要照料那位重要的客人花費了所有時間，可是，會長，愛倫娜夫人的事情也迫在眉睫，她已經明确地告訴我們，今天就要将成品弄好，否則她将不再與我們合作。”

阿諾德閉了閉眼，他雙手交握托着下巴，單片眼鏡的細鏈微微晃動。

他張口輕輕說着什麽，聲音傳遞不到會客室外，阿諾德一說完，女店主的聲音立刻傳來：“阿諾德會長，那位客人就……那麽重要嗎？”

不知道阿諾德怎麽回答，只見女店主站起身，推開會客室的門，看見莉亞出現在面前，她愣了一瞬，斜看了她一眼，随後轉身離開。

莉亞擡起手，飛舞的蝴蝶停靠在手指上，而後化為火星慢慢消失。

“魔女大人？”

會客室裏站起身的阿諾德看到了她，只見魔女大人走了進來，環視了會客室一圈，随後目光落在他身上。

莉亞沒有發現詛咒的蹤影，阿諾德看起來也不像中了詛咒的樣子，轉眼卻看到阿諾德前方的桌子上擺放着許多紙張，上面繪制着服裝的樣式和各種緊身胸衣。

“這些都是商會要制作的款式？”莉亞問了問。

阿諾德推了推單片眼睛，有些無奈地垂下眼：“這是貴族夫人所要定制的東西，因為她女兒所要穿的禮服用了一種珍貴、輕柔的布料，這種布料很容易展露曲線，相應的，也很容易暴露緊身胸衣上不平整痕跡。而且，夫人的女兒體弱多病，不能承受緊身胸衣的束縛。”

他拿起一張設計圖，“禮服早已準備好，只是，那件需要特制的胸衣沒有讓夫人滿意。”

莉亞也将一份設計圖拿了起來，她看了看，緊身胸衣是一件束縛着胸部到腰部的內衣，用堅硬的布料、巨大的海獸須骨和繩帶做成。

它能展現飽滿的胸部，纖細的腰身，穿上禮服後，更加引人矚目的曲線讓很多貴婦人追捧，但是，僅僅一件緊身胸衣的重量也對病弱的人産生負擔，更不要說穿起來後，肺腔擠壓得幾乎不能呼吸。

那樣的話，胸衣要減少負擔，胸部以下不需要了……

她拿起桌上的羽毛筆，沾上墨水畫了起來，将記憶中原世界的內衣畫了出來——盡量少用須骨，依靠剪裁讓胸部呈現曲線，舒适的布料……

莉亞将畫好的圖遞給他。

“這是我曾經讓你祖父幫我制做的衣服，時間太久了，埃迪他可能沒有将手稿保存下來，按照這樣，讓裁縫再修改一下，應該能夠滿足那位貴婦人的要求。”

阿諾德拿着她的那張畫好的圖樣看了看，眼睛逐漸閃亮起來：“真的……很特別，這樣的設計應該會有很多人喜歡，為什麽祖父他們不将它推廣起來，這肯定會很受歡迎，以女性的眼光很可愛，以……”

阿諾德越說越激動，忽然意識到什麽，按住不穩的單片眼睛看向別處，臉紅了起來，小聲說：“以男性角度也會很喜歡……”

他害羞地咳了一聲，他忽然意識到什麽，看了看她，往下看了一眼，随後立刻移開目光，難道……

魔女大人她身上穿的也是……

咳咳……咳咳咳——！

阿諾德差點被自己想法嗆到，耳朵尖都紅了起來，他閉了閉眼，平複着情緒。

莉亞突然想到，阿諾德昨天給她的衣服的款式雖然有些相似，而且也做了各種不同的款式給她，以阿諾德的經驗，不用她的提醒，他應該也能想到這樣的款式。

阿諾德看到魔女大人似乎在疑惑着什麽，他沉默了一下，而後揚起笑容：“魔女大人，我能将這種款式推廣起來？我們會像以前一樣給魔女大人你相應的傭金。”

魔女想了想，阿諾德的祖父給她的傭金足夠多了，多到花不完。

每一次将這些圖樣交給他們，只是因為自己想要穿，她沒想這麽多，而埃迪他們總是雙眼發光地要了過去，最後變成商品賣了出去。

莉亞點了點頭：“随你喜歡。”

阿諾德笑了起來，目光柔和地落了下來，靜靜地盯着她穿着的衣服，語調忽然變得深沉了起來：“魔女大人，果然很适合這件衣服。”

莉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裙子，這是阿諾德昨天送來的、躺在箱子裏那件裙子。

之後，阿諾德暫且離開了莊園，他要将成品圖送到裁縫手中，将完成品制作出來。

莉亞走出了會客室，她擡起手，火蝴蝶重新出現在她手上，魔女皺着眉頭，看着偌大的莊園：“詛咒在哪裏？”

莊園一處黑暗的角落，密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劃過牆壁。

一雙斷手五指張開，憤怒地抓劃着牆壁。

牆壁上一塊木板掉落，露出裏面隐藏起來的東西，那是一個包裹。

斷手解開包裹，将昨晚藏起來的衣服拿了出來。

它怒氣沖沖地拎起，飛到壁爐旁，想要一把扔進壁爐裏，将那家夥給的所有裙子和內衣燒了。

詛咒斷手氣呼呼得連青筋都暴起，灰白的皮膚氣炸地泛紅，關節拽動吱呀作響。

這些衣服将會穿在魔女身上，親密無比地貼近她的肌膚，連碰觸那些地方的內衣全都是那個男人準備的？！！！！

它看着面前熊熊烈火，正想要扔進去，它頓住了，魔女生氣的樣子仿佛在壁爐的火焰中顯現出來。

它拎着衣服在火前一動不動。

【你燒了我的衣服？哈？】

魔女手裏燃起火焰。

【你也想被燒是吧！】

她将它扔出門外。

【這樣壞的詛咒，我不要你了！】

魔女如此憤怒的畫面仿佛将會在它面前呈現。

詛咒拎着衣服緩緩後退了好幾下，飛快地遠離壁爐。

嘩啦的一聲，它一把将衣服扔進水桶，只能氣憤地将水裏的衣服使勁搓洗。

這樣的狠勁，仿佛要把衣服粘上的全部污穢清洗幹淨，絕不讓肮髒的東西貼着魔女的肌膚。

夕陽挂在橙黃的天空之中，莉亞走在面向莊園後花園的廊道，看了看天空，這詛咒究竟去哪了，哪裏都找不到。

黑暗即将來臨，月亮隐隐約約地從天際出來，此刻已經開始泛着豔麗異常的紅光，那是紅月之夜即将降臨的征兆。

阿諾德回到莊園，從馬車上下來，他懷裏抱着一件衣服的成品和一件被包裹緊密的東西。

他高興地往莊園深處走去。

太好了，他找到一樣可以讓魔女大人驚喜的東西。

那件內衣的成品也制作了出來，他想要讓魔女大人看到，看到她手裏描繪在紙上的東西變成現實的模樣。

阿諾德憑着感覺，他直直走到後花園的廊道裏，遠遠看到魔女大人暈染上黃昏之色的身影，他頓了頓。

魔女大人似乎察覺到他的存在，她轉過身，她朝他微微揚起嘴角，他開始走了過去。

很近了。

“魔女大人，你所畫的成品已經制作出來了……”

還有幾步的距離。

“魔女大人，有一件東西……你或許想要看看……”

最後一步，包裹在那東西上的皮帶松開，布緩緩掉落。

他踩上了掉落的布和皮帶。

視野頓時掉落。

他睜大着顫動的眼眸，雙唇碰到的觸感……灼.熱，柔軟。

【阿諾德……他的父親祖父告訴他，他們也曾喜歡過魔女。

這仿佛是血緣遺傳的詛咒。

他們最後勸告阿諾德，不要沉陷進去。

魔女不可能會愛上比他們這樣壽命淺的人。】

即将從陰暗無光邁入暖意盎然的花園，詛咒的斷手剛洗完所有的衣服。

它一看向前方。

紅月之下，黃昏的花園下，這樣的畫面烙印進它顫抖的靈魂。

它定定地漂浮在原地。

水滴從他手中落下，啪嗒地浸濕了地面。

那片黃昏的花園前，魔女大人震驚的眼神直望着阿諾德，嘴角的觸感讓她逐漸睜大瞳孔，她此時感受到什麽，轉眼望去，那雙斷手飄浮在陰影中，一半處在黃昏色之中，一半落入陰暗。

铮——

【（馬賽克）皮套已獲得】

界面懸浮起來，可怕血融流淌而出。

【解鎖任務已完成】

界面激烈地顫動着。

【恭喜你獲得解鎖一部分.身體的機會】

【請選擇解鎖的部分】

＊〔腿〕

＊〔腿〕

＊〔腿〕

界面無需她的意志，自動地選擇了那個無法選擇的選項，滿屏扭曲、不可名狀的文字出現在她周圍。

她極度驚恐的瞳孔裏，倒映着那片陰影中不斷變化蠕動的恐懼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