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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陳因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閉上了嘴。

傅予看起來不像是會為他幾句話就暈頭轉向的人，可能說破嘴皮也不會掏空錢包給他改善夥食。

但他不說話的話，冰淇淋面包是肯定能吃上的。

陳因想到明天就能吃上，高興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傅予幾次想打聽他家裏的情況，都忍住了，不願破壞他現在的好心情。

吃過晚飯，傅予先去檢查了一下陳因的那套校服。

這套校服金貴的很，不能用洗衣機，也不能用冷水，他昨天才抽出時間洗了一下。

還好已經晾幹了，看起來似乎也沒洗壞。

傅予正檢查着，忽的瞧見校服外套上的校徽。

拿出手機拍了一下。

他挨個打開手機裏的軟件識圖搜索，一無所獲。

傅予沒多想，只當是陳因的學校太隐秘了，都沒有同學上網曬圖。

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處理吧。

傅予把手機遞給無聊的陳因，看見他在沙發上堆好的被子，想了想，“今晚你去睡床上吧，我睡沙發。”

陳因眼睛一亮，又疑惑看他，“床那麽大，我們可以一起睡啊。”

他原本就打算賴上傅予的床的，沙發睡的他腰疼。

陳因想着，體貼道，“沙發睡起來不舒服。”

“哥哥，我不嫌棄你的。”

傅予沒忍住，“我不是因為你嫌棄我才不跟你一塊兒睡的。”

陳因怎麽把這種話說的理直氣壯的？這明明是他家。

一看陳因還不明所以，傅予又不說了。

算了。

“你去玩兒吧。”

陳因捧着手機趴在床上，還關了聲音。

傅予在桌前做了十幾分鐘，才靜下心來。

剛寫了幾道題，咚咚咚的敲門聲第三次響了起來。

這回比前面幾次更急迫。

傅予扭頭看陳因一眼。

陳因晃着的腿停了下來，遲疑道，“我去開門？”

“我去吧。”傅予認命的站了起來。

陳因去也解決不了問題。

他在學校擔驚受怕的，陳因這一條倒是逍遙自在。

傅予想着，剛轉動把手，拉開道縫隙，外面的人便大力推開了門。

傅予察覺到來者不善，下意識的回頭，想叫陳因回去。

慢了一步。

闖進來的女人大嗓門吼着，“你就是陳因？”

“就是你這個不要臉的騙小孩兒錢？”

過道的聲控燈都亮了起來。

傅予擋着她的手，沒讓她抓人，“王姨，你肯定誤會了，陳因他沒必要去騙小孩兒的錢。”

陳因躲在他背後，嘴巴上可不認輸，“就是，我又不傻，小孩兒才多少錢。也太瞧不起我了。”

傅予：……

要不是王女士這會兒面赤怒目，他肯定要回頭瞪陳因一眼。

王女士把自己身後的小孩兒提了進來，“王海你說，是不是他騙了你的錢？”

王海抽抽搭搭，被他媽又扇了一巴掌，“你說啊！”

陳因探頭，從傅予肩膀上露出眼睛看過去，瞧見是個小胖墩，恍然記起來，“我可沒騙他錢。”

“他非要跟我玩兒，我沒理他，他就躺在地上大哭大鬧。”

“旁邊的人非要讓我陪他玩兒，我就說我的時間很貴的，要跟我玩兒得花錢。”

“他說願意給我錢。”

“我哪裏騙他了？”陳因臭着臉。

“還說沒騙！”王女士振振有詞，“你陪一個小孩子玩會兒要什麽錢？你就不應該收他的錢。”

陳因不滿，“他都答應了。”

王女士，“他一個小孩子懂什麽？”

傅予大致了解了情況，按住陳因的手臂，“王姨，王海給了多少錢？”

王女士昂着鼻孔，正要開口。

陳因憤憤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塊錢摔到了小胖子面前，“還給你。”

他還沖小胖子記仇道，“以後再也不跟你玩兒了，哼！”

王海哇哇大哭。

傅予冷靜的叫住打算離開的人，“王姨，陳因不是騙錢。”

“我們把錢給你，只是不想浪費時間。比起追究陳因，你更應該做的是教導王海什麽是言而有信。以及，如果不想讓他把錢花在這種地方，就好好約束自己的孩子，而不是等他花完找別人鬧。”

王女士可聽不進這種話，“我家王海好着呢。我怎麽教導孩子還用不着你這個沒爹沒媽的人來教。”

她不屑的說完，拎着還在哭嚎的王海朝樓上走去。

傅予心底沒什麽波動。

托王女士這種家長的福，他覺得沒爹沒媽還算好事。

畢竟他可不敢保證自己能撞大運遇上一對好父母。

王海……

也就王女士覺得他還好吧。

不過傅予并沒有過多幹涉的打算，他還沒閑到插手別人的家事。

門一關上，陳因立馬崩不住了，氣鼓了臉頰，磨着牙，“氣死我了！”

“我本來是看他有點兒誠意，才勉強答應陪他玩一會兒的。”

“一塊錢！哼！一百塊掉地上我都不撿的！”

“還說我騙錢！一塊錢……煩死了！”陳因抓亂了頭發，氣呼呼道，“我要找人狠狠的教訓她！”

他轉過頭，卻只看到傅予，目光一頓，委屈起來。

傅予心尖一顫。

如果陳因的家人在，肯定不會讓陳因受委屈的。

可他什麽也做不了，他不過提醒兩句，還要被人罵回來。

傅予望着陳因漸漸濕潤的雙眼，竟有些怕他開口，怕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但陳因一個字也沒說，吸了吸鼻子，忍回去眼淚，“我先去睡覺了。”

陳因躺在床上，扯着被子蒙住了腦袋。

傅予看着被子下的弧度變換，蜷成一團。

他為自己前兩日的遲鈍感到懊惱，又為下班時發現陳因在家裏時的欣喜感到羞愧。

如果陳因回家的話，一定不會受這些委屈了。

陳因不應該在這裏。

傅予無比清楚的認識到這個事實。

陳因顫抖的動作越來越大，牽動了整張被子，顯然他自己沒辦法把自己開解好。

傅予看了會兒，在窗邊蹲下，揭開被子一角，幫陳因順了順背，讓他氣息平穩一些。

“陳因，你沒錯。是他們的問題。”

“本來就是。”陳因撇了撇嘴。

從來都只有他讓別人受委屈的份兒，哪兒有別人罵他的？

傅予放緩聲音，低低的安慰他，“等找到傅予就好了，找到你的許願池，以後你就不用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委屈了。”

“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想搭理人就不搭理他們，有人罵你就有一堆人幫你罵回去。”

陳因眼淚還沒止住，但沒那麽洶湧了，他帶着怨氣道，“我不想找了。”

“傅予那麽難找，我讨厭他。”

傅予呼吸一窒，明知道陳因說的是個虛幻人物，還是難受了一下。

他不希望陳因說出讨厭自己的話。

哪怕說同名的人時，牽扯到他。

傅予不再提名字了，轉而問起來，“那你要回家麽？”

陳因下巴點點，“我想回去了。”

他剛剛難過的時候給996發消息了，希望996能帶他回去，他不想在這個度假世界了！一點兒也不開心。

傅予藏住失落，問起來，“你家在哪兒？明天我送你回去。”

陳因沒辦法告訴他，只好道，“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傅予艱難開口，“好。”

雖早就明白他跟陳因之間不會有結果，不過止步于此，還是難免失落。

傅予問他，“你要再玩會兒手機麽？”

陳因立馬點頭。

想着過幾天就離開，心裏好受許多。

他玩了一會兒游戲，漸漸開心起來。

傅予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一道題算了三遍三個答案。

直到陳因睡着，他才勉強理冷靜下來，把試卷磕磕絆絆的做完。

陳因是知道怎麽回家的，倒是不用他再去派出所了。

只是這一日上課，傅予都頻頻走神。

或許他回家時，陳因已經離開了。

從學校出來，聽見叽叽喳喳的聲音，傅予便擡頭看去，一群鳥雀在樹枝上停留了片刻，便繼續朝下一個地方飛去。

他對陳因來說，也是路過的一根樹枝吧。

跟別人沒什麽不同。

也不對，或許還要比陳因見過的許多人都更窮一些。

傅予苦中作樂的想着。

兼職結束，傅予今天不打算買冰淇淋泡芙糊弄陳因了。

他想買一包吐司，再買個牛乳冰淇淋。

如果陳因還在，也算實現陳因念了幾天願望。

只是在傅予買下吐司之前，老板的動作比他更快，“我今天要去跟朋友吃飯，你晚上自己關店啊。”

“對了，冰櫃裏有給你的驚喜。”

傅予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老板已經風風火火跑走了。

傅予不打算占老板便宜，想着如果是面包就拿出來賣掉。

打開冰櫃，卻看到了一個方形的蛋糕盒。

透明的盒子裏裝着一個烤的焦黃的面包，上面放着幾顆冰淇淋球。

傅予立刻關上冰櫃。

他恨不得立刻趕回家，免得讓陳因錯過，但店裏的面包還沒有賣完。

傅予算着剩下的面包價格，眉頭緊鎖。

幸運的是，店裏又來了一波客流，等傅予送走這些人，面包架上只餘下一袋吐司了。

傅予挂上停業的牌子，自己掏錢入了賬，飛快打掃完店鋪，提着冰淇淋面包回家。

穿過窄巷，遠遠的看了自己屋子一眼，客廳的燈滅着。

傅予失神的望了數秒，才重新擡腳，腳步沉重了許多。

陳因可能是幾個小時前離開的，也可能是幾分鐘前走的。

倘若他不為錢所困，能直接将店裏沒賣完的面包買下，或許就能見陳因最後一面。

又或者他不瞻頭顧尾，可以直接翹掉今天的課，送陳因離開。

傅予走的緩慢，心裏卻在想，他必須快一點兒，更快一點兒，才能讓他再遇上陳因時，不會錯過。

他将自己的計劃又提前許多，堅定了腳步。

打開家門時，忽的聽到了細微的動靜。

他看向亮着燈的卧室，放輕了腳步。

陳因剛從996那裏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不管他怎麽求，996都不松口，非說他一定要過完這個世界才能接他走。

“為什麽不行啊！”陳因氣憤的蹬着腿，碰到另一床被子，便覺得找到了出氣筒，噗噗的踹了好幾下。

“我真的不喜歡這裏，再待下去我會難過死的。”

冷漠無情的996沒有回應。

陳因哼哼着在床上打了個滾，眼睛不經意間跟傅予對上了。

他瞥了眼掉在地上的被子，心虛的開口，“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傅予心情晴朗，說話的時候也沒多生氣，只是有點兒無語，“在你把我被子踹到地上的時候。”

他大約還猜到了陳因跟自己換被子的緣由。

陳因唰的一下把小腿藏到了被子裏，小聲開口，“我不是故意的。”

傅予走過來，先把被子拎起來，打算往床上放時，看了眼陳因，轉手先放到了凳子上。

不然以陳因嫌棄的模樣，恐怕床都不睡了。

“你剛剛在說什麽？”傅予問起來。

專注到連他回來都沒聽到。

陳因郁悶的鼓起面頰，不想說話。

傅予沒逼他，放下面包，不經意的問起自己更關心的問題，“你家裏人今天沒來接你麽？”

“他不來。”陳因郁悶道，“非要我找傅予不行。”

還小小的抱怨了一下，“也不給我提示。”

傅予疑惑起來。

無論是從陳因的模樣上看，還是觀察陳因的性格脾氣，都能明顯的看出他被人精心護着，嬌慣長大的。

陳因的家人沒道理會放他在外吃苦。

他一時間想不明白，看陳因攤開身體哀嘆不絕，便屈指敲了敲包裝盒。

幾乎是瞬間，陳因從床上彈了起來，看清他手邊的東西，跳下床飛奔過來，連鞋子都沒有穿。

“哥哥，你給我買的冰淇淋面包麽？”

“哥哥你真好！”

“我好喜歡你啊！”陳因挂在了傅予身上，拿臉頰和頭發蹭他，喉嚨裏發出愉悅的聲調。

傅予頭往後仰着，依舊躲不過，被結結實實的蹭了好幾下，原本還算冷酷的神情早已經融成蕩漾的春水。

他虛虛的扶着陳因的後背，“行了，先吃面包吧，小心待會兒冰淇淋化了。”

“啊！”陳因連忙去看冰淇淋，“還好還好。”

他在凳子上坐下，翹着腳就去拆包裝盒。

傅予瞧見他別扭的動作，把拖鞋給他拿了過來，讓他踩上。

自己則是先洗了手，把吐司放進冰箱裏，回來找被罩給被子換一下。

誰知他一進卧室，就被陳因叫住了，“哥哥，快來快來。”

傅予走過來，陳因便把手上沾了冰淇淋的面包塊塞進了他嘴巴裏，“第一個給你吃。”

“好吃吧！”陳因彎着雙眸，眼睛裏的光點躍動，整個人都洋溢着幸福的氣息。

傅予嚼了兩下便吞咽進肚子，“好吃。”

他還是沒吃出來這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叫陳因心心念念的。

不過他看了眼将面包塊推到冰淇淋裏的陳因，又覺得确實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