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豆腐

豆腐

京都城的謝府，雕梁畫棟，九轉八曲，向來都以景致清雅富麗聞名于世家之中。

今日難得不下雨，天氣也不熱，兩名小厮很會享受的在畫廊下煮茶嗑瓜子。

名叫百靈的小厮是給主院守門的，平日裏沒機會在郎君們跟前露臉，因此只能竭盡全力地巴結在家主郎君們跟前得寵的下人。

“今日哥哥怎麽有空來和我閑聊？不用到家主跟前伺候嗎？”百靈一邊給惜春倒茶，一邊笑問，語氣谄媚得近乎甜膩。

惜春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常年傅粉塗脂，面若好女，就連性格也像極了女子，全無半點陽剛之氣。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得寵于謝瑾。

畢竟時下世家之中喜好龍陽之風者甚多，若真生的五大三粗，反而會被鄙夷不屑。

惜春冷笑一聲，“有那位新人在家主跟前伺候就夠了，我還湊什麽熱鬧？”

百靈趕忙賠笑道：“就算有了新人家主也定然不會忘了哥哥這個知心人，否則這麽多年，怎會一直沒人越過哥哥去？”

這話說得讓惜春心裏舒服了幾分。

“說來也是奇怪，那蘭墨不知從哪裏學了一身狐媚功夫，先是七郎獨寵他，七郎死後，家主竟也寵他！”百靈佯裝義憤填膺，實則不過是為了讨好惜春，故意順着他說。

“什麽了不得的狐媚功夫？不過是仗着他那雙眼睛勾人罷了！”惜春說着，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嫉妒之色。那雙海藍色的眼睛，連他看着都會忍不住深陷其中，更何況謝瑾？

以前是因為礙着與謝七郎之間的父子之情，所以謝瑾才一直按耐着，如今七郎死了，謝瑾就巴巴地把蘭墨留在自己身邊，仿佛生怕有人和他搶一樣。

唉，若是蘭墨也能死在那場大火中就好了。可是偏偏就那麽巧，蘭墨來主家給謝瑾送信，倒教他躲過一劫。

說來謝七郎也真是吃飽了撐的，好好的非要去造什麽煙花，都被炸成那樣了，還不放棄呢！事發當日蘭墨送來的那封信上寫的就是又一個煙花配方。事後謝瑾也安排人去試了，但什麽煙花也沒做出來，那方子是廢的，好在這次沒傷到人。

以前謝七郎就總是瞧不起惜春，覺得他媚俗，平日裏沒少刁難他。所以七郎死了，惜春只覺得大快人心，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那可是神女造出的煙花！謝七郎再怎麽自視甚高也不過是凡夫俗子，被炸死活該！

……

此時此刻，在書房之中，蘭墨正在替謝瑾研墨。

謝瑾将寫好的文書随手扔到一旁，頗有些痛苦的捏了捏眉頭。

蘭墨見狀，走到其身後，擡手替謝瑾按揉頭部穴位。

“還是你貼心啊。”謝瑾感慨道。

“家主日理萬機，操勞太過，當心頭風宿疾犯了。”蘭墨體貼道，語氣中暗含擔憂。

謝瑾：“不操心不行啊，眼下形勢不好，世家與燕王之間的沖突一觸即發。我的本意是想讓陛下出兵，太子領兵去征讨燕王，可是太子和袁家蕭家明顯不願，我也只好順了他們的意。但願太子的調虎離山之計真的有用吧。”

“把燕地都賜給燕王，這樣就能逼迫燕王去屬地就藩嗎？要知道燕地在最北面，與突厥人的草原接壤，且途中需要縱穿整個大燕，若燕王覺得風險太大，不願意去屬地就藩呢？”蘭墨的聲音低緩溫和，如潺潺流水，讓謝瑾在不知不覺間就卸下了所有防備。

“由不得他不去。他不去就是抗旨，就是不義，就是不臣。再說了，太子還有後招，他會逼迫得燕王不得不動身。”謝瑾說着，冷笑一聲。

蘭墨：“那若是燕王要帶着他的五十萬大軍一起北上呢？”

“那不可能。南方的三十二座城難道不守了嗎？五十萬大軍說起來多，但被這三十二座城一分，其實也沒多少。如果不出所料，燕王此次北上所能帶走的兵馬絕對不會超過十萬。”謝瑾說着，食指在案上輕敲，目光陰沉而銳利。

蘭墨：“既然如此，家主就無需過分擔心了。您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了。”他微笑着收回了手，适時地結束了這個危險的話題。

……

易陽城，燕王府。

自從王爺獲封燕王之後，整座城的軍民都在為燕王高興歡騰，可唯獨燕王府一片沉寂，下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出，只因為王爺不知為何惹了王妃不高興，這都好幾個月沒讓王爺進屋子了。

王爺更是笨，連哄王妃都不會，只會夜夜跟個望妻石似的守在王妃門前。看得他們這些下人都跟着幹着急。

不過今日倒是有些不同，姜泯還未踏入主院的門，就聽到裏面傳來一陣歡聲笑語。看來她今天心情不錯。莫名的姜泯也覺得心情輕快了幾分。

他擡手制止了要進去通禀的婢女。自己大步的走了進去。婵月率先看到了他。

“王爺過來了，來的正好，王妃新做了一樣吃食，名叫豆腐，昨天晚上做的，今天早晨一看居然成功了！我們正商量着待會兒午膳用這豆腐做點什麽呢，趕巧的您就來了。”

婵月一邊說一邊給菡萏使了個眼色。

菡萏心領神會，一邊引着姜泯，坐到了舒晴月的旁邊，一邊很有眼色的給姜泯上了一碗酸梅湯。

“什麽是豆腐？”姜泯順着婵月的話問道，一邊說，一邊用眼神偷偷打量舒晴月的神色，見她沒有流露出太多的冷漠和厭惡之色，心下稍稍安定。

婵月答道：“說來也是一樁奇事呢，前些日子有個當鋪老板他收到了幾本落魄世家子去他那裏典當的古籍，翻看之下發現其中一本上面竟然是世家收藏的秘方冊子，其中的方子多是關于煉丹的，但也有一道是關于吃食的，就是這名叫豆腐的方子，那人自己試了試，按照書中的方法用二斤豆子做出了豆腐，大為驚喜之下，便通過元亨商行将此秘方獻給了王妃，說是王妃都能将曬海制鹽之法廣傳于天下，不知救助了多少缺鹽少食的貧苦人家，他雖不才，但也願效仿王妃，将此方子傳于天下，若能解些許貧寒之家的疾苦，讓他們在饑腸辘辘時，多一口飽腹的吃食，也算是功德無量了。”

這件事情對舒晴月來說也算是意外之喜，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把曬海制鹽的方法公之于衆之後，會起到這麽好的示範帶頭作用，現如今世家風氣都是敝帚自珍，連民間百姓也受到了影響，這嚴重阻礙了民智民生的發展。要知道有句俗語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那就是真正的高手總是隐匿在民間的，若是把社會風氣改正了，老百姓的日子才能真正的好過起來。

至于發明豆腐這件事情，她此前是真的沒有想起來，畢竟，她的事情太多了，需要她耗費心神的地方也太多了。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原來這個世界的前人早就已經在煉制丹藥的過程中誤打誤撞，摸索出了豆腐的制作方法，只不過因為這些秘方都掌握在世家手中，而世家是最不願意把自己的秘方公之于衆的，所以盡管豆腐早就被發明出來了，卻從來沒有在民間推廣開來。

此前她曾經了解過，現在這個時代民間百姓的主要糧食是大豆和粟米，粟米價格相對要昂貴一些，所以百姓們吃的主要還是大豆，但是單純的豆子實在是不好吃，而且吃多了容易脹氣。可想而知若是百姓們掌握了豆腐的制作方法，他們的生活将會得到極大的改善。

這一點舒晴月能夠想得到，姜泯自然也能想得到。

“大燕的百姓能得神女庇佑，真是他們的福德，當然福氣最大的那個是我。”他說着，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舒晴月。

仿佛千言萬語都融化在這一個纏綿又閃耀的目光中了。

但令他失望的是，舒晴月的表情沒有絲毫的動容，她似乎還是沒有原諒他，沒有敞開心扉再次接納他的打算。

他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挫敗，整個人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葉子一樣。

他現在無比懷念舒晴月還沒有恢複記憶的時候，那應該是他人生中度過的最快樂最溫暖最幸福的時光了。

他不敢再繼續久留。生怕自己會招了舒晴月的厭煩，破壞了她難得的好心情。

他只說道：“此獻方之人當重賞。如此才能令天下人效仿之。”

原本說完這句話，他就準備離開的，但沒想到的是舒晴月居然難得地開口回應了他。

“那依王爺看來賞什麽合适呢？”

姜泯瞬間驚喜非常：“尋常金銀不合适，畢竟許多民間有才有智之士并不看重阿堵物的。”

舒晴月也點頭：“我也這麽覺得，其實世人追求的大多還是功名爵位。但若要直接賞賜官職或者爵位，又不太合适，畢竟沒有那麽多的官職和爵位可賞。”

“以前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尋常庶民要的不過是一份體面，我們大可以增設一些，專門用來獎賞獻計獻策獻智之人，阿月以為如何？”他滿含期盼地看着她。

舒晴月點了點頭，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對他的微笑。

“如此甚好，不如王爺午膳就留下來，陪我一起嘗嘗豆腐宴，順便商讨一下要增設哪些官職爵位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