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紫薔薇

紫薔薇

不知從何時起，易陽城的街頭巷尾開始出現了一個個挑着擔子賣豆腐的貨郎。

有一外地客商初來易陽城，對此甚至好奇，于是就像同行的友人打聽。

“何為豆腐？怎麽街上這麽多賣這物的？”

友人答道：“哈哈哈，錢兄有所不知。這豆腐乃是經神女點化後的黃豆制成，白嫩如雪，入口香滑。”

“行了，你別逗我。燕王妃的确驚才絕豔，可是我卻不信什麽神女之說，不過都是肉體凡胎罷了。”錢姓客商嘴上這麽說着，可是心裏着實好奇得緊。

友人不再逗他：“反正街頭巷尾的百姓們都這麽傳。不過實際上嘛，這豆腐的方子才是某位世家落魄子的，他将家中典籍秘方典當，被當鋪老板發現了這豆腐方子，于是就獻給了燕王妃。王妃覺得此物可解貧苦百姓之饑，于是就命人将其做法公之于衆。目前還只是在易陽城流傳，但你信不信，不出數月，就會在整個南方流傳開來，北地的百姓想來要不了多久，也能吃上豆腐了。”

說着，二人一起進了一家酒樓。

錢姓客商在酒樓夥計的推薦下，點了一桌子豆腐，豬油炸豆腐、蟹黃炖豆腐、小蔥拌豆腐、辣椒炒豆腐.......

甚至最後還上了一籠大廚秘制的豆腐包子，據說只此一家才有。

錢姓客商雖然是第一次吃豆腐，可卻出奇的喜歡。

尋常百姓家的做法自然沒有酒樓這麽花裏胡哨，但是他覺得，哪怕只是放點鹽，放點蔥花的拌豆腐也好吃啊！

“這真的是只用黃豆就能做出來的佳肴嗎？”

友人點頭：“當然。”

“我大燕得神女庇佑，百姓有福啦。這樣的好方子，落在世家手裏，他們只會藏着掖着，生怕別人偷學了去。唯有王妃海納百川，懷系天下蒼生，才會想着将其公之于衆，讓萬民得利。”錢姓客商越說越感動，“還有那當鋪老板，也着實是個有眼界有悲憫心腸的好人。這樣的好人一定會有福報的。”

友人笑答：“福報已經到了。那人已經被王爺封為五等義士，每月可領五百錢的薪俸。別看只有五百錢，可這‘義士’可是個爵位啊，見郡守以下的官員都不用跪拜。那老板如今已經徹底改換門庭，光宗耀祖了！”

時下流行的士農工商，商戶為最末流。可是有了爵位就不同了，哪怕沒實權，可是卻一下子躍升了階級，從此跨入貴族行列，以後那家的兒女還可以同士族官家聯姻，徹底跨越士庶不婚的鴻溝，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那老板羨慕得眼紅呢。

錢姓客商聽後大為驚奇：“居然還有這種事？不過‘義士’這個爵位，以前未曾聽聞啊！”

“這是王爺新設置的爵位，共有三個，分別為‘義士’、‘智士’、‘學士’，其中每個爵位分為五等，一等最高，五等最末，薪俸等級也有所差別。像是當鋪老板這種獻方有功，利國利民的，就屬于義士；若是有智謀超群，獻策有功的，就是智士；學士則是留給匠人、技工這種有一技之長，且能獻計有功的。總之，現在易陽城上下都在絞盡腦汁，想盡辦法為自家謀個爵位。”

友人解釋完之後，錢姓客商大為震撼，“燕王殿下着實不凡，再加上神女庇佑，我大燕何愁不興？如此幸事，當痛飲三大碗！”

“好！小二，上酒！”

......

城西，柳家豆腐坊，柳三郎提着兩塊贏回來的豆腐走進家門。

他娘張寡婦一見到他手中的豆腐，就笑着埋怨道：“咱們自家就是做豆腐的，你還總是從外面提豆腐回來做什麽？”嘴上這樣說着，可是接過豆腐的動作卻很麻利。

柳小妹走出來，笑着打趣道：“那當然不同，哥哥這豆腐可是憑腦子從識字班贏回來的！”

說起這識字班，也是個利國利民的好東西。王妃說，民強則國富，若要民強，首先就要開啓民智，而開啓民智首先就要識字識數。

之前世家瞧不起庶民，也從不許庶民識字，民間百姓之中，一萬個裏面也挑不出來兩三個識字的，也正是因為‘文字壟斷’，所以世家才能牢牢把持士庶之間的天塹，作威作福。

可王妃是神女，神女悲憫蒼生，愛佑萬民，于是才在南方三十二座城，每座城中都開設了識字班。

識字班的先生都是元亨商行的奴隸出身，他們有男有女，被元亨商行買去之後，教會他們識字讀書算數做賬，然後再從中挑去佼佼者派去各城各處。

識字班每天也不多教，只教一個字，都是日常就能用得着的。

每學會十個字，能讀能寫後，就可以領取一塊豆腐或一小袋鹽作為獎勵。

柳小妹不知道別的地方是怎麽樣的，反正易陽城、臨近的安陽城和望舒城也都是這樣。

柳三郎聰明，每次都能最先學會，而且他對豆腐格外鐘愛，頓頓都離不開，所以每次學會十個字後，就會換豆腐作為獎勵。

張寡婦嘴上埋怨着，可心裏其實美着呢，這前後兩條街，就數她家三郎腦子最好使，每次都能贏回豆腐來。隔壁家的虎頭和大壯倒現在還認不全十個字呢。

如今靠着賣豆腐，家裏的日子好過了不少，張寡婦每天都要起早貪黑的做豆腐，尤其的磨豆漿那一步，實在是太過熬人，若不是兩個孩子幫襯，她一個女人可真是撐不下來。

柳小妹幫着母親一起轉石磨，嘴上小聲嘟囔道：“要是咱家也能買頭驢就好了，讓驢來拉磨！”

“你這小丫頭可真敢想！一頭驢要七八百錢呢，咱家哪裏買得起？豆腐吃多了你腦子裏也都是豆腐了不成？”張寡婦打破小女兒的癡心妄想。

柳小妹撇了撇嘴，神色委屈。

柳三郎替妹妹解圍：“娘，咱家不用買驢，你們往後也不用起早貪黑推石磨了。因為我已經做出了水磨車，以後咱們用水磨車磨豆腐就可以了！”

......

舒晴月和姜泯第一次見到水磨車的時候都很驚奇，并驚喜。

他們之前設立那三種爵位就是為了開啓民智，激發百姓創新創作，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這麽快就有了成果。

舒晴月本來可以自己做這些的，利用前世的所知所學做出許多機械工具來節省人力，但她覺得一個時代的進步不能只依靠她一個人，所以她還是更傾向于啓發激勵，讓民間的能人智士展現才華，推動工具及思想的進步。

水磨車顯然是個很好的開始。

南方多水，這位柳三郎利用了水車的原理，利用水力驅動帶有可調節階梯橫木的輪子，把水車安放在河邊，下端刮板直接伸入水中，借此帶動磨盤轉動。

整體設計并不複雜，但卻十分實用。

舒晴月最終給柳三郎定了個三等學士的爵位，這可讓幾輩貧寒的柳家徹底翻了身。

以前張寡婦自己帶着一兒一女艱苦謀生，想給兒子說個親事都難。

如今說親的媒婆卻多得快把柳家的門檻都踏破了。

最終張寡婦在一堆環肥燕瘦身世各異的女郎中，選中了李大財主家的女郎。

雖然那女郎其貌不揚，年紀也過了二十了，可她嫁妝多啊，光是良田就有一百畝呢，有了這個兒媳婦，他們柳家才算是徹底翻身了。

而自從柳三郎娶了李大財主家的女郎後，易陽城各處的神女廟中香火更旺了。

因為百姓們覺得神女不光能給百姓們賜鹽賜福，還能賜姻緣，否則柳三郎和李家女郎這兩個怎麽會湊到一起？

這樁良緣全靠神女賜福，于是家中有适齡兒女的百姓們紛紛前去神女廟祭拜，只求自家孩子也能覓得良緣。

“我看要不了多久，阿月你連送子觀音的活兒都能搶了。”一身庶民打扮的姜泯拉着同樣衣着樸素的舒晴月來到神女廟，見此情景，他忍不住在她耳邊打趣。

舒晴月淡淡睨了他一眼，眼角含有笑意，“那也不錯啊，說明我功德無量。有這麽多功德在身，或許百年之後，我真的能飛升成仙也說不定呢。”

“一定能，我的阿月本來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來是為了歷劫渡我。”

他說着，含笑的眼底仿佛有萬千星辰在閃爍。

舒晴月淡淡別開目光，不再與他對視。自從兩個人的關系破冰之後，他就嘴甜的不行，每天都恨不能黏在她身上，絞盡腦汁要哄她開心。

他的患得患失是那樣的明顯，盡管在她面前極力掩飾，但她還是能夠一眼看穿。當然，這種效果正是她想要的。

他越是患得患失，投入的感情就會越多，顧慮就會越多，她的地位才會更加穩固。

在她的餘光中，他松開了她的手，轉而走上前，取了三炷香，恭敬地供在神女像前。

他與周圍的百姓一樣，跪在蒲團上虔誠地對着神女像祈願。

舒晴月心中覺得有些怪異，她就在這裏，他卻對着她的神像祈願。

于是她不自覺地走到他的身旁，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

“你在求什麽？”

“求神女保佑我和阿月能夠白頭偕老，恩愛一生，永不分離。”

他側身擡眸，與她俯視的雙眸相對。

“不知，神女可願允我？”

他的神女沒有回答，但他的神女笑了。

這是這麽多天以來，他得到的第一個，她為他而展露的笑顏。

于是他猜，他的神女應是允了的。

欣喜與溫暖瞬間盈滿了他整個人，整顆心。

離開神女廟的時候，不知是誰認出了他們，短暫的喧嘩過後，又齊齊靜默了下來。百姓們雖然激動欣喜，可是卻都默契地沒有打擾微服游玩的燕王和神女。

那時，舒晴月剛好從一個小姑娘手中買下了整籃的紫薔薇，王爺伸手接過，替她拎着，還從其中選了一支開得最好的別在了她的發間。

百姓們看到神女笑了，于是他們明白了，神女喜愛紫薔薇！

一夕之間，所有信奉神女的易陽城百姓家中，全都種滿了紫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