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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将諸仙呈上來的奏章批得差不多了,他這才擱下朱紅筆,單手揉着自己的眉心。外頭的人等得也差不多了,他終于擡眼,對着身邊的仙官招手。
“他仍在”
身着淺碧衣裳的仙官恭恭敬敬的低頭,應道: “回天帝,太白仙君始終未曾離開。”天帝不知如何與太白鬧翻,平日裏總是合拍的兩個似乎有些摩擦。天帝借口事務纏身,無暇見面,太白卻倔着個性子執意在殿外候着,大有不見不休之勢。
天帝好不容易平緩的眉頭又皺了。他堂堂天帝,竟然被自己的臣子逼得連殿門都不敢邁出去,還要偷偷摸摸
“豈有此理!”
他驀地發怒,手掌拍在桌上,聲音大得整個大殿都顫了顫。殿內的仙官宮娥花容失色的跪了一地,惶惶恐恐不知發生了何事。只聽到天帝沉默良久,爾後咬牙道: “讓他進來!”
厚重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面打開來,太白半垂的眼簾擡了擡,旋即又阖下去。傳話的仙官猶自處在天帝震怒的驚懼之中,此刻見着跪在白玉階上的太白,說話的聲音仍舊有些顫抖。
“宣天帝旨意,太白仙君入殿觐見。”
嘴角繃着寒霜,太白從地上站起,撣了撣衣裳,旋即大步進入殿中。 “臣拜見殿下。”
天帝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從鼻子裏發出一道冷哼。他倒是還曉得自己是天帝! “我給你一盞茶的光景。”有什麽趕緊說。
太白直起身子,眼裏的愠色毫無遮攔。 “殿下只須解釋李如與魔界之事即可。”他如今站在大殿之下,藍色的寬袖長袍将身姿襯得挺拔修直,精致的五官因染上怒意,看上去嚴肅至極,迎向天帝的眼神也毫無懼意。
天帝不語,而是揮手将殿內的人都遣出去,而後才一臉坦然的靠在椅子裏面,緩緩從嘴裏吐出幾個字來。 “有何要解釋的”便是他所看到的那樣,也是他所懷疑的那樣。
“事情并沒有按照預期的方向走!”
“預期的是哪樣”天帝按捺住不滿,挑眉反問。見到太白的臉色又寒下幾分,許是覺得不妥,遂軟下聲音來,道: “本帝也沒有料到會發生如此狀況。李如他體內有穹方觊觎的東西,此前在下界與其又有交集……至于他為何會跑去魔界,本帝又如何得知”
他的神色坦然自若,仿佛當真就是如此。太白皺眉,委實找不出破綻來懷疑是他的慫恿。只是……
“荒原一戰,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天界就放之不管在天界的眼皮底下擄走仙人,傳出去總歸不好聽。而殿下作壁上觀,難道不是因為李如與華修兩人脫離了原定計劃,所以急欲除之”這裏沒有外人,因而不必顧慮那麽多,将心中的猜測擺在面上,他只想證實一件事。那便是天帝設下的這個圈套是否出自私心若是如此,便可以犧牲一個無辜的人甚至不惜搭上天界重臣司法仙君的一條命麽!
說到底,他的一顆心最終還是去了楚廉那裏,即使告誡自己在其位謀其政,可仍舊無法坐視自己心愛之人也趟進渾水。
驀地一陣冷笑,天帝坐直了來看他,唇角一勾,也不否認。 “不聽話的棋子,要來何用”
太白聞言,神色有一絲細微的變化,暗地裏忍不住倒吸冷氣。果然如此!可縱使為了華修,也不該将李如送去魔界,此舉無異于送羊入虎口。 “你這般做,屆時不怕華修知道後,怨恨于你”
見到天帝的臉色沉下來,他就知道自己踩到了他的痛楚了。若有似無的一道嘆息從大殿微微蕩開,他來之前本是滿腔怒火,可是至了現在,慮及天帝的處境與心思,竟然有些同情了。不知情的人永遠都不能體會到知情者布局的苦心。
“我這是為他好!”天帝瞪過來,畢竟是三界之主,若沒得個壓場子的氣魄,也鎮不住底下人。 “你這是什麽态度”
太白一愣,旋即低頭勾唇, “是臣失禮了。”說是這麽說,可他這語氣聽上去就是令人不快。
天帝一口氣憋住,在胸膛裏隐隐做痛。放眼三界,就只有他敢在他面前“陽奉陰違”,他那樣子哪裏像是覺得失禮該有的愧疚與惶恐見他仍舊拱着手站在那裏,他“哼”的一聲,算是作答。
至此,兩人才撤去彼此的怒氣,恢複尋常的樣子。
“他最後一世修成散仙,這一輪回過後便功德圓滿。我知你希望他再不要出什麽差錯,但你可曾想過,你苦心為他鋪平這條路,他修得的是否就是正果”
“李如不過一介道行淺薄的散仙,縱使殿下覺得無關緊要,但事情牽涉到司法仙君與華修二人,還須深思才是。”他的雙手垂在身側,寬大的衣袖恰好遮住收緊的手指。頓了頓,他繼續道: “如今幽冥之下越來越不安寧,魔界動作頻頻,內丹若是落在魔族手裏,只怕多生事端。”
天帝若有所思的點頭,手指在案上輕輕的叩着。
太白的話的确沒有錯,幾生幾世他都為華修安排好了一切,如今已是最後一次,如何叫他不擔憂這一次的劫難歸根結底乃一“情”字,他觀察許久,以為是弦音,便遣了李如過去想斬斷這孽緣。到最後才發現鬧了個烏龍,月老一日蟠桃宴回去按照命格星君的簿子系線,酒勁上湧,一時眼花就将華修紅線的另一頭從弦音身上系到了李如身上。至此,他将李如送去浮淵才真正是為他倆培養感情去了。
事已至此,他如何肯作罷便尋了個借口讓華修随太白去了西天,将兩人分開來。恰巧魔界有動靜,穹方成了魔君,與李如又有這麽一段往事,他閑來無事也看了他們三人在人界的鏡像,瞄出些端倪,心道不如以情斷情好了。李如的身體養着內丹,眼下時機尚未成熟,因而不必擔憂會落在魔界手裏;而在穹方身邊呆着,指不定能令二人生出些情愫,若是李如變心,便是華修剃頭擔子一頭熱,許是心灰意冷就回歸正途。這正是他打得主意。
“幽冥的動靜早就知道了,也已加派人看守。內丹之事你也無須擔憂,本帝自有計較。若是無甚可問了,便退下罷。”
他不耐的朝着太白揮手,心中被那句“不怕華修怨恨于你”擾得深思難定。華修的身份一直是天界的禁忌,他父君在位之際便已不讓人提起,卻在傳位于他之時千叮萬囑的讓他一定把華修重新帶回天庭。許是終究不忍了。
待到大殿之內再無一人的時候,他疲倦的将自己扔在椅子裏,眼底的情緒被緊閉的眼簾遮住了,查探不到半分。
太白出了大殿,眉頭卻沒有松懈半分。一步步沿着白玉階往下走時,忍不住轉過頭來,神色複雜的回望。在原地站了會兒後,他繼續朝前走,不知想了些什麽,在他的臉上浮起一縷笑容,一如往日的高深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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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修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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