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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力道越來越重,雲泠脖頸被他抓着,粉白的小臉變得通紅,漸漸喘不過氣。

閉上眼,忽然艱難道,“奴婢,做錯了事,怕殿下罰我。”

“哦?做錯了什麽?”謝珏狹長的眼眸微挑。

“昨天有個公公,拿了刀要殺我,問我殿下的狀況。我,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人,實在沒辦法,就把殿下身體不好的事告訴了他。”磕磕絆絆不成句。

“是麽。”謝珏目光陰鸷,語氣陰森,“你可知在我這裏,背主的人是什麽下場?”修長的手指捏住她脆弱的頸骨,似稍稍用力,便可以折斷。

雲泠呼吸困難,快要窒息卻不敢掙紮。眼睛薄霧聚攏,剔透淚珠順着眼角一滴滴滑落,我見猶憐。

努力擠出一句話,“我絕無害您之心,請殿下明鑒。”

說完似放棄了掙紮,緩緩閉上了眼。

鼻腔內空氣越發稀薄,雲泠已漸漸感知不到疼痛的存在,雙眼緊閉,眼淚流到耳根沾濕了鬓角。

不知過去了多久,在她即将陷入黑暗之時,空氣猛然進入口腔。

謝珏随手一松,将她丢在地上。

“說。”

雲泠捂着喉嚨大嗆了好幾聲,急促呼吸着。很快額頭伏拜在地,“雲泠雖然愚笨無知,卻也知道忠心為主的道理。那太監拿刀抵着我要我說殿下的事,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但我若不說他肯定會想別的法子打探,怕對殿下不好。殿下身體不好蘌醫都來檢查過的,奴婢自作聰明,便把這個告訴了他。”

赤芍死後,聖上便派了蘌醫過來診治,還開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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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溫柔而堅定,“而且奴婢不想死。若死了,誰會忠心伺候殿下,一定會像赤芍那樣敷衍慢待殿下。”

謝珏停了好一會兒,才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奴婢說的是實話。”

“一個被囚禁冷宮的皇子哪裏值得你忠心?”

這些奴婢哪有甘心自願進冷宮的,自然也不會無緣無故忠心謝珏這個廢皇子。

雲泠這忠心,來得莫名。

“殿下不知,奴婢對殿下有感激和報答之心。雖人微位卑又無甚膽識,卻也想好好照顧殿下,報答您救命之恩。”雲泠知道他的疑慮,緩緩道來,“幾年前,奴婢不小心将茶水潑了四公主一身,差點被四公主重罰,是殿下路過無意中救了奴婢的命。您也許不記得,但奴婢永遠記在心裏。幾個月前,奴婢被司禮監的監丞王大德看上險些沒命。後來因犯了錯明尚宮為了換出她的親侄女便推奴婢進來伺候。但奴婢其實是極高興的,別人都不想進這冷宮,我卻求之不得。

“奴婢這幾年心心念念的,便是想着能報殿下恩情。”

說着又虔誠地磕了個頭。

殺她無疑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但當初六皇子會留下她,肯定是出于某種考慮。而且殺了她皇後就能正大光明重新安插人過來,到時候會更加麻煩。他應該不會想要被皇後的人監視。

雲泠告訴那太監的消息不僅沒有給他帶來麻煩,甚至還幫他穩住了皇後。她表現得那麽忠心這兩個月又安分守己,不管他信不信她的忠心,留下她利大于弊。

謝珏當然不信。

本以為是個膽子小的,卻沒想到生了一張巧嘴。

救命之恩……她倒是會戴高帽。

幾年前他路過蘌花園,是撞見過一回四公主教訓宮女。而他惡名在外連兄弟姐妹也怕,見到他就慌忙離開。

居高臨下打量她好一會兒,謝珏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這麽說你忠心得很,沒半點事瞞我了?”

“還有一件事。”孰料雲泠竟然小聲如此回答。

謝珏眼神忽地暗下來,神色難辨。

雲泠似害怕,又似羞澀,一副女兒家難以啓齒的模樣。躊躇兩秒這才鼓起勇氣嗫嚅着說,“有件事我沒對殿下說。我會落入那個公公的圈套,實則是之前尚膳監的一個太監想威逼于我,不得手,就說殿下如今擱淺,是廢……物一個不如跟他,還污您說……”

“什麽?”謝珏見她一句話扭捏半晌,早已經不耐煩。

“說殿下,已經寵幸了奴婢。”說完,雲泠就弱弱地垂下了眼睛。

‘寵幸’兩個字灌入謝珏的耳膜,表情一瞬間異樣,繼而是厭惡。

直直望着跪在地上宮女的臉,娥眉不掃而黑,眼眸似水,鼻子小巧挺翹,唇若豔李。确實稱得上有幾分顔色,無怪乎被幾個太監看中。

但也不過是個低賤的宮女。

雲泠眼睫輕顫:“殿下龍章鳳姿,仙露明珠,奴婢自知配不上也絕無二心。只是這事實在不敢瞞,又恐殿下誤會。”

可憐道,“這些時日,只想着盡心伺候,不敢有一絲懈怠。若殿下還是不信大可以現在殺了我,奴婢也毫無怨言。”

半晌。

謝珏冷冷背過身,不耐煩嗤了聲,“滾出去。”

“是。”雲泠恭敬道。

——

一場秋雨一場寒。

落葉随着呼號的風聲沙沙落下,沒過一會兒天空中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顯得院落更加破敗凋零。

小竈上的水燒好,雲泠連忙倒進茶壺裏,加入自己晾曬好的花茶,端上走過曲折的回廊,走到六皇子的住處。

在門外站定,怯怯地敲了敲門,聽到裏面的聲音才推門而入。

房間內陰冷晦暗,不甚牢固微微腐朽的窗戶被風吹得啪嗒作響。

誰也不曾想到,皇帝的六皇子會被幽禁在這種地方。

走進去将茶水放在桌上,然後立馬走到窗戶前,用一塊木頭撐住,瘋狂搖晃的窗戶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一番動作雲泠的臉上已經濺了幾滴雨水,用手帕擦幹淨才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送過去,“殿下,喝杯熱茶吧。”

榻上一身單薄黑色長袍的男人靠坐着,頭上只一支簡單的白玉簪束發,青絲如瀑,手上握着一本山川游記。

窗戶漏出的光影裏,能看見他蒼白的臉,唇色卻鮮紅得有些病态。

這身纏綿病榻的病弱模樣,大概沒有人能把他和那個傳聞中暴戾恣睢的六皇子聯系在一起。

謝珏擡手,從她手中接過茶杯,裏面還漂浮着泡開後的花瓣。

這小宮女倒是心靈手巧,竟然會提前曬制花茶。

淡淡垂眸,手裏握着茶杯,沒有喝。

雲泠又細心地拿來厚實一點的外袍為他披上,“外面寒冷,您小心着涼。”

窗外雨聲漸大,被木塊撐住的窗戶又被吹開,風雨噼裏啪啦地吹進來。雲泠拿着一塊布條走過去準備把窗戶關上綁好,結果忽然一陣強風措手不及吹過來,雨勢傾斜,豆大的雨水直直地撲面而來往臉上身上澆下,她不得不對着迎面而來的雨水,将兩扇窗戶用力綁起,然後重新拿木塊撐住,總算關好。

只是這樣一來,精致的小臉上滿是雨水,沿着白皙的額頭滾落,濃密的長睫顫了顫,冰冷水珠便掉落下來。秋日的宮衫并不厚實,身前衣襟完全被打濕,發絲貼在臉頰狼狽不堪,雲泠下意識瑟縮起肩膀,轉過頭卻安心道,“殿下,窗戶修好了,不會再漏雨了。”

謝珏手指在茶杯上慢慢摩挲了一會兒,将空了的杯子放下,視線依舊放在書上,“嗯。”

雲泠走過去重新給他倒了一杯。

上身濕透,她現在很想回去換一身。

茶水的熱氣慢慢上浮。

外面風雨大作,簡陋破敗的房間都顯得飄搖艱難,正如這冷宮裏的歲月。

沒有人願意來這冷宮中受罪。

可是雲泠來這裏幾個月,不僅安分守己,更是心靈手巧,把偌大的破敗的宮殿收拾打掃得幹幹淨淨井井有條。伺候他恭敬用心,從曬得松軟的被子衣物,到他的衣冠梳洗,日常起居,皆是細致盡心,沒有因為謝珏只是個廢人而有一刻懈怠。

謝珏冷眼看着她倒水,忽然問,“伺候我這麽一個廢人,你這一生都會在這荒涼的冷宮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比死了還難挨。你倒是不怨。”

雲泠輕輕搖了搖頭,“殿下不是廢人。而且比起在外面提心吊膽被王大德欺負的日子,現在奴婢已經很知足了。”

“奴婢師父之前就告訴我,人要學會知足,不能什麽都想要。奴婢就很知足。”雲泠将剛剛灌好的手爐妥帖地放在他掌心,從頭到尾都很有分寸的沒有碰到他的衣角。

眼眸濕漉,手上淋了雨水冰涼,聲音卻像是杯中漂浮的花瓣,柔聲,“我願意陪着殿下在這冷宮裏度過餘生。能陪着您在這裏,是奴婢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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