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第54章
雲泠怔了怔,後知後覺臉上浮上紅暈。
他真是……怎麽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這還是在外面,她想掙脫,他卻不放。
驿館的院子裏栽種了一株梅花,在寒冬裏也開的十分豔麗。
他身上清淡的,松木的冷香味傳入鼻間,像他寬大的懷抱密密麻麻地将她包裹。
深黑的發絲落在她肩頭,與她身上的素雪雲紋衣裳交融在一塊,冷暖分明。
他扣着她的腰望着她,好似在等她回答。
雲泠眼睫顫了顫,慢慢靠在他的胸口,道,
“我答應過殿下,師父的事情一完,便會回來。”
他是喜歡她的,在意她的,從那天他說要立她為太子妃的時候她就知道。
甚至于在宮中時,早到在出冷宮以後,她就察覺到了他對她的情意。
可一開始她也知道他厭惡對宮女的這份情,以為這只是他的占有欲。她想,他厭惡這份情對她來說,也無甚所謂,她并不在意。
可是自從他在梅陽縣找到她以後,她與他說不想做妾,他便把太子妃之位毫無遲疑送上。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她這麽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了他的情意。
但她好不容易逃出來,實在不願再回吃人的深宮。本想過安寧平凡的生活,卻也知道這世道之下,他的強權之下,她的願望注定不能成。所以她早就沒有了逃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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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若不是他給她派了武功高強,品級頗高的錦衣衛千戶護送,她又如何能為師父申冤。
這天地之大,他掌控之下,她又能再跑到哪裏去。好像也只能妥協。
從十六歲開始,她與他糾纏至今,經歷過他的暴戾,威壓,占有欲,也感受過他的瘋狂,退讓與情意。
誰對誰錯,如何分得清呢。那些事她從未恨他,只是那些過往的歲月無法抹滅,讓他們之間該怎麽繼續呢。
她忽然仰起頭,怔怔地望着他。
謝珏感受到她的目光,垂下眼,長指撫着她的發,“怎麽了?”
“沒有。”雲泠停了會兒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你師父的事處理得如何?”他見她神色有些怔,便問道。
雲泠答:“已經都弄好了,給師父立了衣冠冢,以前潑在他身上的髒水也澄清了。”
“嗯。”他應了一聲,松開她,“那在那邊遇到什麽事?”
雲泠也沒想瞞他,“除了師父的事,我确實還意外得到了一個關于我身世的線索。”
說着便把那個平安符可能出自林氏的事說給了他聽。
“林氏?”
聽到這個姓氏謝珏眉頭皺了皺,感覺在哪裏似曾聽過。而且并不是在雲澤。只是一時半會,腦海中千頭萬緒,無從記起。
謝珏重新把她抱進懷裏,“罷了,孤會讓人去給你打聽查清楚。”
她的身世,她既然想去找回,他必然會全力助她。平民也好貴女也罷,他都不在意。
“不管什麽身份,你都只能是孤的。”
雲泠聞言臉上輕輕皺了皺,忍不住道,“殿下總是這樣強勢。可我就是我,不是誰的。”
慢慢別過了臉去。
她是人,不是物件,哪裏就是他的了。
謝珏見她抿着唇,彎彎的秀眉也淺淺蹙着,啧了聲,骨節分明的手指撫着她的臉頰,力道并不重,只靜靜地望着她臉上的神情,薄唇扯出一個弧度,“你最近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時時刻刻都敢反駁孤。”
雲泠悶聲道,“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謝珏停了一會兒,眉頭皺了皺,吐出一口氣,将她的臉轉回來,“好了,孤——”
話沒完,眼神突然一凜,抱着她的腰飛快往旁邊轉了過去,下一刻一支飛來的利箭險險擦過然後重重地釘進了門框。
屋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許多黑衣蒙面的刺客。
反應機敏的錦衣衛下一刻就沖了進來,領頭的飛鷹道,“殿下,沒事吧。”
謝珏冷聲道,“無事。”
“他們是來找死的。”
要不是裴遠還在澤州大牢,這些刺客根本就不能靠近這裏。
即便如此,驿館裏有衆多武功高強的錦衣衛暗衛,這些刺客的武功也傷不了他分毫,不是來找死的又是什麽。
雲泠被他抱在懷裏,這種場面她經歷過不少次了,情緒還算平穩,只是奇怪,“怎麽會有刺客?”
雲澤的布政使都已經被捉拿歸案了,怎麽無端端會沖出這些刺客?
“抓住審問便知。”
謝珏一聲令下,錦衣衛便沖了上去,與那群黑衣刺客交手起來。
屋檐上打的天昏地暗,但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這群刺客死傷大半。
只剩下寥寥幾個領頭之人被錦衣衛羁押過來。
飛鷹厲聲道,“說,誰派你們來的?”
刺殺殿下,要麽是叛黨,要麽是雲澤布政使的勢力。
但實在來的蹊跷。
雲澤布政使已經被抓了,怎麽可能派出刺客,難不成是同黨來救他?
可這實在不像。
只見那刺客頭領雙手被押跪在地上動彈不得,低着頭恨聲說,“被你們抓住我無話可說。”
“但是——”他頓了一瞬,忽然混身青筋暴起,将兩個扣押的錦衣衛掀翻在地,手拿一柄短刀直直沖向謝珏。
竟然是力大無窮之人。
所有錦衣衛頓時緊張地湧上前圍住那刺客,飛鷹眼疾手快幾招把那人的短刀奪過,卸了那人的手臂。
有錦衣衛保護,壓根近不了謝珏身前分毫。
謝珏眉頭不知為何皺了皺,心中湧起莫名的異樣。
這時他眼風一掃,忽然見暗處一支利箭直直朝着他身邊的——雲泠射來。
雲泠的目光被那刺客吸引,壓根反應不及,瞳孔睜大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支箭朝她飛來。
腦海裏後知後覺明白過來,原來這群刺客不是沖着太子,而是一開始就沖着她來的。
對着太子都只是障眼法。
吸引了所有錦衣衛的注意,緊張地保護着太子,趁着這個空檔殺她,連錦衣衛都反應不過來救她。
那支穿心箭以無法躲開的速度飛來,是要她一箭斃命。
電光火石間,雲泠忽然感覺到一道身影飛快地擁住她,下一刻耳邊傳來利箭刺進血肉裏的鈍聲。
雲泠眼眸顫着睜大,落進他寬大的懷抱裏。腦海裏空白一片,無法反應。
他悶哼一聲,摟着她的手臂都緊了。
身後是一片錦衣衛的驚慌聲,“殿下!”
接着錦衣衛将他們團團圍住,密不透風。飛鷹飛上屋檐和那刺客纏鬥起來。
耳邊好像有血液滴落在地的聲音,一滴一滴重重砸下,也似乎砸在了她心上。
雲泠視線裏,看見他右肩湧出大片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裳。
滿目鮮紅。
連錦衣衛都來不及救她,他卻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擋了箭。
她張着唇卻發不出聲音。
謝珏抱着她用力閉了閉眼,緩了下,沉聲命令,“抓住他,孤要親自審問。”
飛鷹道:“是。”
——
燭光通明的房間裏。
鮮血染紅的水一盆又一盆端出門外,跟來雲澤的張蘌醫給太子拔了箭,上了藥包紮好。
擦掉額頭上的汗,“好在殿下掌控好了位置,箭只傷在肩膀,沒有大礙,接下來要好好調養才行。”
趕回來的裴遠拱手道,“是。”
但即便如此,儲君被刺殺,是多麽嚴重的一件事。他們錦衣衛保護不力,難辭其咎。
飛鷹等人全部跪在門外。
錦衣衛已經将整個驿館圍得與鐵桶一般,刺客收監在大牢,等待殿下傷好後審問發落。
裴遠探查過,這群人并不是什麽絕世高手,甚至連殿下的身份也不知。只是實在意料之外飛鷹等人沒有反應過來才讓他們誤打誤撞偷襲到。
誰也沒有想到,那群刺客竟然是沖着雲姑姑來的。
姑姑和善,從不與人結仇,是誰那麽恨她要她的命?
之前從未出現這樣的事。在她從彭水縣回來以後才引來的刺客,難不成與彭水縣有關?
這些事,恐怕要審問完那些刺客才能有答案了。
……
夜已深,夜色黑沉沉籠罩下來。
房間裏的燭光明亮,門窗緊閉,連一絲風也透不進來。
靜谧無聲。
雲泠徹夜不離在他旁邊照料,見他睡着了才稍微放下了心。
他的肩膀已經被包紮好,閉眼躺在床上,緋色的薄唇因為失血過多顯得蒼白了些。
讓她忽然想起在青州時,她受無妄之災,也是被他救下,那時只是割傷了手臂。
可這次箭險些穿透了他的肩膀,連飛鷹都在外面跪着請罪。
萬一箭偏了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他一向運籌帷幄,除非自己算計,在冷宮時也沒有受過這麽嚴重的傷。
那種危急的情況下,他連想都沒想就将她抱在了懷裏。他曾經對她很壞,可也是他一次又一次将她擋在身後。
他若有事,好不容易安寧下來的大晉又該如何。
雲泠心亂如麻,腦海裏思緒更是混亂不堪。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已至深夜。雲泠緩緩将臉趴在手臂上,閉上了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睡去,睡夢中卻不甚安穩。
一支利箭從她眼前穿過,有許多人沖過來要來殺她,血,遍地都是血,鋪天蓋地将她密密麻麻籠罩。
囚禁着她,讓她無法掙脫,幾欲窒息。
她低頭,發現自己雙手也站滿了血,一擡頭才發現是他胸口的血,他就在她面前緩緩倒下。
她被這噩夢纏着鎖着,無法醒來。
藥力過後肩膀上傷口的陣痛讓謝珏緩緩睜開了眼睛,停了一會兒,轉過頭就看見她趴在床邊,光潔的額頭上出了細細密密的汗,在睡夢中眉頭也緊緊皺着,看着并不安穩。
像是做了噩夢。
謝珏剛伸手過去,就見她聽見了動靜驚醒了過來,擡起臉,眼眶都是紅的,頭發被汗浸濕,看上去受了好大的驚吓,眼淚不自覺滑落下來也不知。
見他醒了便着急地問,“你怎麽醒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謝珏拉住她手腕,只說了兩個字,“上來。”
雲泠猶豫了下,便脫了鞋,躺到了他身邊。
他轉頭靜靜看着她,“怎麽臉這麽白,吓着了?”
雲泠輕聲道,“剛剛做了個噩夢。”
她經歷過許多次危險的時刻,早已不會輕易被吓着。可是她剛剛,還是做了噩夢。
又擔憂地問,“殿下傷口如何了,是不是痛了?要不要我去叫張蘌醫進來?”
謝珏不讓她動,“孤不痛。做夢夢見什麽了?”
一個箭傷而已,還算不得什麽。
“夢見了一群要刺殺我的人,又夢見殿下滿身是血。”驚懼的感覺似乎還圍繞在心間。雲泠額邊的發濕了,眼眸裏蘊着水光,聲音帶着一絲後怕。
那群刺客是沖着她來的,若不是他,她已經喪命了。
“孤沒事。有孤在那群人傷不了你。”謝珏看着她發白的小臉,眼眸都暗了,聲音緩了緩,安撫道,
“別害怕,孤不會讓你有事。”
雲泠身體怔了怔,眼眶泛紅。片刻後轉頭把臉埋進他頸窩,柔軟乖巧。輕輕道,“嗯。”
她的呼吸打在他脖頸,輕淺平穩。
終于慢慢安穩下來。
謝珏将她纖柔的身子緊緊抱在懷裏,摸着她的發,閉了閉眼,“不許再哭了。”
“孤實在見不得你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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