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善鎮(二)

第2章 善鎮(二)

沈漠之到游戲系統沒了聲音也沒能完全鬧明白自己的處境,可惜這系統似乎沒什麽溝通的功能,只管播報信息,之後就再沒有了響動。他試探性的說了兩句話,想要和系統溝通,可是嘗試多次無果也就放棄了。

什麽鬼,這還不如人工AI呢,完全沒有任何智能啊這是!

他看着任務面板,上面顯示着系統提到過的所有內容,接下來應該就是要按照這個面板上要求的,通關,然後離開這裏吧?

不管真的假的,總要做了再說。

善鎮……鎮子上還有隐藏的惡人。

嘶,這個地方恐怕不會像沈漠之一開始想象的那麽簡單,而且這游戲任務給的有些模糊,到底要怎麽才算是找到鎮子上的惡人,這個鎮子又要怎麽離開?找到出口?

沈漠之現在除了抓瞎,還很想罵街。

任憑什麽人突然被帶到了個奇怪的地方,還要配合着做游戲任務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恐怕心裏都會想罵街吧?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告訴自己,現在就算是罵街也無濟于事:“你大爺!”

高擡一個中指。

無濟于事,但是好歹能爽一下。

罵完了還是要考慮現實的,他看了看街道另一頭遠處所通向的迷霧:看來這迷霧不會是出口,只是不知道迷霧後面是什麽,他也沒打算自己作死去看,這個時候還是謹慎為上。

既然游戲要求找到出口,那就肯定有什麽提示,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同伴再說其他事情吧,人多力量大嘛~!

将面板收回去之後,沈漠之捏着眉心,讓自己快速适應下來,既然這裏不止他一個人在,那麽也是時候出發了,等見到別人之後,或許能獲取一些他還不知道的信息也說不定。

沈漠之打量了一下自己現在穿的衣服,剛才他還恍惚着,所以注意力大多都放在面板系統和确保周圍環境安全上面了,這會兒靜下來才發現自己身上的一套衣服都已經讓人換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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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漠之被人推下樓時的那一身襯衫西褲不同,現在穿的衣服更符合這裏的時代背景設定。他穿着的是一身民國風的學生裝,外套和褲子都是黑色的,料子還算柔軟,摸着像是做工考究的,想來造價不菲。外套下是一件米白色襯衫,貼在身上,微涼舒适,讓他更确定自己現在的身份應該不是個窮小子。

沈漠之還在因為衣服的改變而糾結自己的身份時,就聽見遠方傳來一聲模糊的慘叫。

“啊———”

那叫聲凄厲,還帶着哭腔,因為距離太遠還真的一時分不出來究竟是男是女。

他臉上嬉皮笑臉的樣子消減下去,因為緊跟着又是一聲驚呼,伴随而來的就是模模糊糊的嚎啕哭聲。

聽着聲音傳到他這裏的大小,想來離他還有段距離,那聲音是從街上有建築物的那一頭傳過來的,只要他現在過去,肯定就能看到人。

沈漠之揉了揉臉,又左右晃了晃脖子,趁着沒人做了套熱身運動,整了整衣服,決定先去找人。

他順着自己腳下的這條街走了一段距離,身邊的環境也随着他的腳步開始有了些變化。

腳下的青石板街面積逐漸變大,視野也變得寬闊,順着街的兩旁也開始有了些人氣兒,大多都是做小店面生意的,包子鋪、茶水攤還有米糧店,所有人的穿着打扮也都是民國風格,女性多穿着藍布襖褲或者襖裙,時尚一些的就穿着半洋不洋的旗袍,肩膀上還搭着一個小披肩,梳着波浪蜷曲的短發,手中捏着把小扇子一步一晃地走進一棟小洋樓裏;而男人們大得多穿的更簡潔些,好一些的就是長袍馬褂,再差點的便是汗衫搭着個馬甲,沈漠之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腳步倒是沒停。

這裏也不再是沈漠之剛剛所處的巷子口那樣死氣沉沉的地方了,每一處人和景都在向他展示着一個從未接觸過的民國世界。

而吸引他過來的那道凄厲的哭聲也越來越近,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哭的人還不止一個,而且男女都有。

沈漠之順着聲音看過去,只見不遠處有一個小型廣場,廣場中間有個雕塑,雕塑周圍圍了一圈人,他還沒看仔細,就感覺背後有什麽東西戳自己:“誰?”

沈漠之回身看過去:“……?”

倒還真有人盯着沈漠之,只是和沈漠之想象的有些出入,盯着他的不過是個小娃娃,臉蛋兒圓圓,兩腮頂着粉嫩嫩的紅暈,看着還挺可愛,手裏握着一塊糕,像是剛剛蒸出來的,看着軟糯甜香,糕上缺了一角,應該是讓這奶娃娃啃的。這小娃娃對着沈漠之笑得甜兮兮,說出來的話也帶着孩子特有的奶聲奶氣:“哥哥你好呀,你可是來善鎮玩的嗎?”

沈漠之注意到這小家夥鼻子下面還挂着兩行清鼻涕。他雖然說不上對小孩子有多大惡意,但是對這樣鼻涕亂流、手上糕餅還沾着亮晶晶口水的孩子,他一般是能躲多遠躲多遠,所以他稍稍後退了半步,才彎了點身子和這孩子說話。

好在這孩子長相好看,抵消了一部分顏狗沈漠之的抵觸情緒:“是啊,你怎麽知道的?”

小孩含着糕餅的一角,伸手一指不遠處的人群,那群人站的并不靠近,彼此之間還隔着相當一段距離,正是剛才沈漠之看見的那圈人:“因為他們也是來玩的啊,還說什麽朋友沒到齊,他們是不是哥哥的朋友們啊?”他說完又咬了一口手裏的糕餅:“他們還有哭鼻子的,我都不會哭鼻子了!真是羞羞臉!”

“诶!”沈漠之緊攔慢攔也沒攔住。

小奶娃笑嘻嘻道:“哥哥不用謝,我們善鎮的人最樂于助人了!我阿婆也是這麽教我們的!”

沈漠之看着這孩子的眼睛,黑亮黑亮的,他嘴角抽了抽,壓根也沒打算道謝來着:“你這糕點……”

“哥哥是要吃嗎?”小孩将沾着亮晶晶口水的糕餅往沈漠之的方向遞了遞。

“不吃……但是你剛剛把上面的蟲子當芝麻舔進去了。”

小孩的表情肉眼可見的裂開了,嗷一嗓子扔了糕餅轉身哭着跑走了:“阿婆——嗚嗚嗚!”

沈漠之很沒有同情心的挑挑眉,轉身向那群人走過去。

沒有意外的話,這群人應該就是系統所說的這一次他的同伴了。

沈漠之邊往前走邊打量着這群人,這些人大約在八九個上下,和他一樣,都打扮成民國的樣子,不是穿着學生服,就是穿着新式旗袍小高跟。

其中一個人,在人群之中格外紮眼:他穿着一身淺灰色的襯衫西褲,襯衫外面套着一件同色系的格子馬甲,身量很高,目測有個一米八五朝上,臉上戴着一副金邊眼鏡,只是站在那裏,就很能吸引住別人的視線,不管自己看向什麽方向,最後都忍不住回到這個男人的身上。且這個人氣質突出,明明是讀書人的打扮,可是沈漠之就是能看出來一股子匪氣,而且那種淡定的模樣,也明顯不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場面了,一定是個老手。

嗯,看着就是個斯文敗類。

沈漠之在心裏定了個評語。

可惜這個斯文敗類是個脾氣不好的,且這會兒像是正在心煩,要是想抱大腿蹭經驗恐怕會有點難度。

沈漠之知道他在煩什麽,估摸着就是因為那兩個正蹲在地上哭的人,那聲音,嗷唠嗷唠的,魔音灌耳,尤其是那個男聲哭的時而高亢時而低沉時而宛如驢喘氣,正常人能熬過一分鐘就可以原地封神。

斯文敗類兇殘地看了一眼哭得氣喘的男人,沒動手抽他,反身一腳踹了旁邊的路燈,将整個路燈的鐵杆踹得凹陷進去,發出巨大的一聲,路燈活像是在沖着這人點頭哈腰。

這一腳利落不失力道,明顯就是練過的。

哭得嗷嚎的兩個人被這慘無人道的一腿吓到,打了個哭嗝,聲音小了許多,起碼不那麽張狂了。

沈漠之被這一腳打消了立刻和那人攀談的欲望:這麽暴躁,回頭萬一一言不合打起來,自己豈不成了活沙包?

他走過去蹲在地上,跟兩個哭得憋屈的人打了聲招呼,那個正哭着的女孩子年齡看着不大,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梳着兩個麻花辮,她兩只眼睛已經哭得很腫了,身上穿的是新式的小裙子,好在裙擺算是長,蹲在地上哭也沒有走光,只是抽噎個不停。

另外一位大哥剛才哭得太過豪放,眼淚鼻涕齊流,這會兒又被斯文敗類的一腳吓到了,跟個小媳婦似的委屈巴巴的。

看着臉挺粗犷一人沒想到感情還挺脆弱。

沈漠之在自己的外套內口袋上摸了摸,摸到了兩張帕子,一張給了小姑娘,一張給了那大哥:“別哭啦。”

小姑娘抽噎着接下帕子,還能在抽噎之餘騰出空來道謝,看樣子只是被吓到了,時間久一點就能緩和過來:“謝謝你啊,我,我,我緩一緩,嗚……”

那大哥就不好說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兒又挨着斯文敗類脾氣不好不敢哭出聲,就差厥過去了,連接帕子的工夫都沒有,還是旁邊一個留着學生頭的姑娘看不下去,從沈漠之手裏接過帕子,直接糊到這男人臉上才算完。

留着學生頭的姑娘扔完帕子,轉過來眨着一雙靈動閃爍的眸子,打量着沈漠之,然後打了個招呼:“最後一個人終于到了啊。”

沈漠之指了指自己:“你說我嗎?”

“……你也是個新人?”那姑娘口氣稍微變了一下,其他人也看了沈漠之一眼,臉色倒是好了點兒:“也是,畢竟是E05,新人多點也正常。”學生頭姑娘嘆了口氣,拿森*晚*整*理下巴點了點還蹲在地上哭的那倆:“吶,跟你一樣的新人,正哭着懷疑人生呢。”

沈漠之遇見能說話的就好辦多了,要是跟剛剛一樣沒一個人說話的壓抑氛圍,他反而會難受死:“所以,你們不是新人?”

“當然不是了!啊,對了,忘了自我介紹了,我代號珍珠鳥,你這麽叫我就行。”

珍珠鳥……就是那種叫起來沒完沒了的鳥嗎?

多話又帶着點可愛,也正符合這姑娘的脾性态度。

真好……朋友送我一對珍珠鳥。

沈漠之的思維稍稍有些發散,又很快被珍珠鳥的問話給拉了回來。

“你呢,你代號取了嗎?叫什麽?”

沈漠之默了一下:“……瘋狗。”

“噗!”珍珠鳥笑拉了。

沈漠之咳嗽了一聲,假裝對這個代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目光有意無意飄過那斯文敗類的身上,問了一句:“咳咳,在這裏,代號很重要嗎?”

他的目光不過是悄悄游移,卻被那斯文敗類抓了個正着,反盯了一眼。

那一眼威懾的意味太強,對方的強悍像是雜糅在了目光裏,透過那樣無聲的眼神就展露出自己在沈漠之想象不到的屍山血海中摸爬滾打過的氣場和逼人的威勢,沈漠之不由得定在原地,緩了一會兒才能将視線轉移回來。

等回過神來,背後已經浸濕了一片冷汗。

這中間的過程不過短短幾秒罷了。

沈漠之假裝不在意,又微笑着看珍珠鳥,等着她回答自己的問題。

珍珠鳥定定地看着沈漠之半晌,直盯得沈漠之以為自己問了個什麽失禮的問題,才給他解答:“既然你是新人,看着也不是個蠢的,我也願意教教你,也好讓大家在副本裏能合作下去。在這裏,大家都是用代號互稱的,這個代號會一直跟着你,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不要輕易改動,更不要用真名,除非……你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什麽意思?

看得出來沈漠之對自己這話還有不明白的地方,珍珠鳥俏皮地眨眨眼:“就是字面意思咯!”

珍珠鳥背後站着的男人冷哼了一聲:“和新人說這麽多廢話做什麽,能活到什麽時候還說不準,少費精神。”

“禿鹫,別這麽兇嘛,帶帶小朋友挺有意思的,而且這位小朋友看着實在是不像開局只能在E05的人,相逢即是有緣,對吧?”珍珠鳥對兇巴巴的禿鹫笑眯了一雙眼,那叫禿鹫的男人便不再怒視着沈漠之,像是默許了珍珠鳥的做法似的,只小聲絮叨了兩句:

“不就是個小屁孩,有什麽不像的,還不是個E05的廢物……”

珍珠鳥和禿鹫的對話沈漠之并不能完全聽懂,所謂的E05到底代表什麽意思,他還不明白,系統也不搭理他,想要得到解釋恐怕也只能從這些所謂的老玩家身上找答案。

可是看着珍珠鳥的目光,沈漠之還是能看出來她并不完全的真誠,剛才那番話又好像在試探自己,是不是真的只是個E05的新人一樣。

難不成這游戲裏面勾心鬥角到這個程度了?

剛才蹲着哭的女孩,手裏還攥着沈漠之給她的帕子,自然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她哽咽着問:“這裏真的不是地府嗎?”

這姑娘冷靜半天就得出來這個結論?

這天真的發言引來幾人的側目,其中就包含那斯文敗類的,只是那人似乎沒有多少好奇心,只是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轉回去了,應該是在觀察周圍的環境。

沈漠之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挪到斯文敗類身上,又很快收回來,他對這個人的好奇心越來越重,但是不敢随便再看人家,萬一挨打了他肯定是打不過的啊。

鑒于剛才被強制掰彎的路燈,他覺有這麽個人在,妹子覺得這裏是地府也能解釋通了:這不比惡鬼吓人?

“我想回家,如果這裏不是地府的話你們能不能送我回家啊?”妹子剛剛收回去的眼淚又有要流下來的趨勢,看着周圍的一群人,試圖喚起他們的同情心,目光挪到斯文敗類的時候又自動挪回來。

還算是知道什麽人不能招惹。

可惜,其他老玩家的同情心早就被游戲給磨沒了,半新不新的玩家也不敢出頭幫忙,觀望着,想看看老玩家都是怎麽辦事的,再決定自己要如何動作。

斯文敗類看着眼角泛紅惹人憐惜的妹子,一聲嗤笑從口中溢出,讓那妹子的臉赧了一下,沈漠之聽完這一聲,眨了眨眼,腳步向那人身邊挪了幾分,卻始終背對着他。

用自己的後背面對,是沈漠之在向斯文敗類釋放出來的示好之意。

在那女孩旁邊涕淚橫流的大老爺們也不見得好到哪裏去,他拿珍珠鳥扔到臉上的帕子蹭了蹭鼻涕,好好的帕子很快就被沾染的一團污遭,黏膩不堪。

這人頂着油光可鑒的頭發,讓沈漠之一下子就跳戲到自己辭職的時候狠狠怼了一頓的張經理身上。只是這人看着比張經理承受能力差得多,只是換了個環境就恨不得吓的尿身上,他哭着擦鼻涕,還想伸手去夠身邊的人。

所有人下意識後退三步。

就連旁邊那個眼淚連連的妹子也悄咪咪後撤了幾步,幹脆從地上站起來,和其他人站一起。

沈漠之再退一點就要靠到斯文敗類身上去了,要說好奇心害死貓,他對斯文敗類感興趣,又不敢招惹,偏偏還忍不住想招惹撩閑。

霍閻看着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沈漠之,沒做聲,只覺得這個新人有點意思:正常人看見他方才那一下,早就避之不及了,居然還有個這麽膽子大的敢靠近他。

或許是有所圖?

那男人見沒人來安慰他哭得更慘:“你們,你們放了我,你們要多少錢我給你們不行嗎?你們讓我回家吧,我不玩劇本殺!”

神他媽劇本殺!

珍珠鳥被這句劇本殺逗樂了,她沒做聲,倒是站在一旁的禿鹫忍不住出聲罵道:“傻逼,你見過什麽人綁架就為了帶你玩一場劇本殺,你要不要命了?你要是不要命的話,你吱一聲我們可就走了。”

“別別別!我要命,我要命!可是,可是這要不是劇本殺,這是啥啊?我,我又沒來過這兒,我也不認識你們,嗚嗚嗚嗚,我想回家啊。”

珍珠鳥理了理自己的學生頭,嘟囔了一句:“來這兒的人誰不想回家,你趕緊起來吧,一個老爺們還不如人家小姑娘。”

那姑娘站在一邊,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辮,感激地看了一眼替她說話的珍珠鳥,又看了那男人,垂下一雙眸子,輕輕咬了嘴唇,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對珍珠鳥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珍珠鳥點點頭,沒說什麽。

沈漠之将這些一一納入眼中,嘴角玩味地挑起了點笑意。

那男人抹了抹眼淚,帕子已經被他擰巴的不能用了,就用袖子蹭了蹭臉:“我,我也不想一直哭,嗚嗚嗚,可是我真的害怕啊,你們這都是幹嘛的啊?拍戲的也不是這麽拍法?你們缺群演去H鎮啊,那裏不多得是群演等飯吃嗎?至于綁架我一個老爺們嗎嗚嗚嗚嗚……”

禿鹫被這人哭得頭疼:“你特麽還知道你是個老爺們呢?閉嘴吧,吵死了!”

男人癟了癟嘴,沒敢繼續哭出聲:怕挨打。

霍閻冷眼看着這群人各自說話,他知道沈漠之一直在打量自己,他也相信,如果有機會的話,這小子恐怕恨不得能給眼珠子摳了粘自己身上來看個究竟。

膽子挺大,适應力也不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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