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善鎮（十）

第10章 善鎮（十）

随着那濕潤的腳步聲逐漸靠近，沈漠之也不由得愈發的嚴陣以待。

霍閻看着沈漠之的謹慎勁兒沒有多說什麽，他能随意調動道具使用，可是沈漠之現在只有手頭這些零碎雜件兒和肉拳頭，謹慎些也是好的。

與此同時，沈漠之似乎還聽見了不遠處房間裏傳來的壓抑的哭泣聲。他知道那個一定是路人的哭聲，路人打進游戲開始就已經表現出自己脆弱的小心髒了，剛才那些場面估摸着也躲在房間裏看了個清楚明白，能熬到這會兒才哭對他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

等等，按照路人對淚腺的控制程度，應該是剛才就已經哭的很慘了，只是被那些怪物的慘叫聲掩蓋住了，他這才沒有聽到。

想來現在和他一個房間的暗礁肯定已經後悔死了，但願路人的哭聲不要引過來太多的怪物，否則暗礁作為一個半新不新的玩家，最多只能有點自保之力，再多帶一個路人，實在是困難得很。

霍閻站在他們房間的門後，身後是沈漠之。

沈漠之手裏攥着那把長棍尖刀，另一只手不自覺的抓緊了衣服的一角，他手心微微汗濕，在睡衣上留下了一片洇濕的痕跡。

他呼吸比正常的時候急促了一些，帶着一點說不上的雀躍，不經意地咬了一下嘴唇，嘴上的刺痛将他的興奮勁兒稍稍緩和了一些，他說不準自己是因為要面對這種未知生物才這麽激動，還是單純的被這種環境影響，腎上腺素飙升導致的精神亢奮。

總而言之，他想動手。

霍閻看了他一眼，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冷靜。

其實按照霍閻原本的性格，這種怪物，他大可以直接踹開門端着槍就上，可是這樣一來，沈漠之就真的完全靠他一個人的庇護，自己就沒有機會在基礎副本裏得到鍛煉了，他既然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也不希望浪費沈漠之的那點适合在副本裏生存的天分。

他們兩個人剛才為了怕打草驚蛇，所以連鞋子都沒有穿，這會兒兩個人穿着睡袍赤着腳，一會兒打起來恐怕會行動受限，尤其是在赤腳的情況下，萬一打滑，那當場恐怕就是一個寄。

可是這個情況再想去把鞋給穿起來，似乎也不合時宜。

鬼知道外面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沈漠之還有閑心看着身前的霍閻敞着懷，睡袍下隐約可見的胸肌腹肌一路延伸到被睡袍束緊的腰帶之下，開始滿腦子想這個人一會兒打起來閻羅會不會走光之類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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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一會兒會不會看到什麽不該看的……

霍閻回頭就看見沈漠之露出來的癡漢表情，忍無可忍捶了他腦殼一下：想什麽呢？這也能跑神？

沈漠之揉了揉被砸的生疼的腦袋，眼巴巴瞅着霍閻：我真的沒有瞎想！

霍閻：你看我信嗎？

好在沈漠之就算是跑神也沒有随意出聲，被霍閻打了一下就立刻将狀态調整回來了，繼續斂聲等着聽外面的動靜。

外面來自路人的哭聲并沒有停止，也能聽出來暗礁已經在盡力讓路人不要鬧出來任何動靜了，可惜成效并不明顯。

那拖拽着笨重身形的怪物并沒有被路人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給吸引過去，而是停留在二樓的樓梯處，靜靜觀望着。

黑洞洞的兩個深坑打量着二樓的每一個房間。

這怪物一如沈漠之猜測的一樣，渾身濕淋淋的，赤着腳，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水腳印。它身上的皮膚都已經被水給泡皺了，漲大成死白的顏色，皺起來的皮肉堆疊在一起，像是一個重症的肥胖症患者，皮膚薄薄的一層，能輕易透過那層皮子看見下面流動的組織液。

肥大的身軀，上面是一顆潰爛的頭顱。

它臉上的皮膚也全數被泡的碎爛，看不出五官，原本應該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兩個深深的黑洞，凹陷在堆疊起來的、脹滿液體的皮膚之下，像是兩個洞窟，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随時會往外鑽似的。鼻子已經被那些皮膚擠壓的看不見了，更沒有嘴唇，嘴巴的部位只剩下一條狹長的黑縫，裏面是一樣被泡的肥長的舌頭，往外流着黃黃綠綠的液體，淋淋漓漓落了一身粘膩。

它歪着頭，脖子折出一個完整的九十度，似乎是想用那兩個黑洞洞判定出自己前行的方向。

耳邊出來低低的哭泣聲，它頭偏了偏，很不感興趣。

沈漠之在這樣的環境中，覺得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越是等待越是沒有之前那樣插科打诨的心思。

他也能猜得到，按照霍閻的身手，其實是可以自己輕松從這一關離開的，可是為了帶自己，這才被困在這個房間之中，提醒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不要輕舉妄動，就是讓他不該動的時候不動，該動的時候趕緊動。

沈漠之握了握手裏的家夥，肩膀上冷不防被霍閻輕輕拍了一下，他擡頭去看霍閻。

“注意。”

沈漠之點點頭，順着這個姿勢不經意往窗外看了一眼。

衣櫃并沒有将整個陽臺完全遮蔽，這會兒他透過縫隙，看見遠處的一片濃白。

他來善鎮的時候是看到這裏有霧氣的，但是這霧氣距離他們住的地方還很遠，可是什麽時候居然蔓延到這兒來了？

善鎮外圍的霧氣在這個時候也漸漸逼近，吞沒了周邊的夜色，霍閻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這些霧氣在他們剛剛觀察花園的時候都還沒有動靜，怎麽這會兒過來的這麽快？

沈漠之一會兒看看門，一會兒又看看外面，實在是兩邊都有些擔心。

不過好在那些霧氣很快就不動彈了，停留在住宅區的外圍，不再前進分毫。

而那怪物水一般的腳步聲也在逐步向他們靠近。

沈漠之和霍閻住的房間在距離樓梯最遠的位置，霍閻上來的時候還在大門那裏布置了別的陷阱，現在陷阱沒有被觸發，那麽這個怪物很有可能就是從後院那邊踩着其他怪物的屍體進來的。

那怪物走走停停，在每一個房間門口都停了一會兒，好像是在判定什麽，它沒有出聲，帶出來的動靜便只有自己的腳步和那滴滴答答的水聲。

它趴在每一扇門前，通過鎖孔想要看一看屋子裏的情形，可是每一扇門都不是它要找的那個門。

那麽，就只剩下沈漠之和霍閻的房間了。

沈漠之吞了口口水，盯着被霍閻貼了東西的門上那個能透過光的鎖孔，聽見那腳步聲停在自己的房間門外。

他貼着牆壁，透過門縫看見一道巨大的陰影投射下來，有什麽東西想要順着鎖孔窺探進來。

“滋——”像是擠壓海綿餘下水分的聲音，那玩意兒想要把什麽通過鎖孔送進來！

沈漠之一個腳微微後撤，将簡陋的武器抵在身前做好防禦姿勢。

“呲——”

“嗷啊！！！！”

霍閻提前準備下的道具這個時候突然膨脹爆開，順着鎖眼噴射出去一劑強酸液體，門外的怪物哀嚎一聲，那聲音尖銳而凄厲，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動靜，甚至比沈漠之這二十多年來聽見過最凄慘的叫聲還要更慘。

沈漠之曾經以為自己聽見過的那種凄慘求饒的聲音已經是他能承受的極限了，沒想到在這兒還能聽見更加挑戰他極限的，就連他的大腦都感受到一陣鈍痛。

霍閻的道具明顯是刺激到了外面的怪物，那怪物對着門就是一陣猛撞，肥厚的身體撞到門上，帶起一陣水球爆開的聲音，那聲音聽着黏連不斷，腥臭腐敗的氣味順着門縫飄到門裏，巨大的力氣帶着整個門都幾次三番差點被掀開。

“媽的，麻煩。”霍閻沒有那個耐心跟對面這麽耗下去：“你往後退，看情況自己決定出手！”

“啊？看情況？”沈漠之突然被霍閻交代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愣了一下：這就是大佬所謂的合作意識？

霍閻看見沈漠之站遠了一些，自己放松了一下手腳，後退幾步，助跑後一腳飛踹，巨大的力氣直接将整個門板踹飛出去，轟隆一聲。

門板被霍閻頂着，似有千鈞之力，全然砸在那正嚎叫怪物身上，将那怪物的皮膚擠壓的爆爛，飛濺起無數膿液。

霍閻對着門板中心又狠狠補上一腳，即便是沒有穿鞋，這一腳也能看出是下了死力的。門板發出一聲木頭折斷的聲音，從中間直接一劈兩半，被門板蓋住的怪物又是一陣吃痛的哀嚎。

霍閻冷笑一聲，果斷舉起手/槍對着門板下怪物心口的位置就是連着三槍。

“砰砰砰！”

霍閻的道具槍沒有帶□□，槍聲回蕩在房子裏，可惜對方也不是這麽輕易就能被打倒的，中槍的痛苦讓那怪物不停的嘶吼，沈漠之看見從門板下面流出來的黃綠色膿液，伴随着這些膿液，散發着腐敗氣味的惡臭也一并飄了出來。

霍閻先發制人重創了這東西，可惜它受了傷卻不致命，軟而充滿液體的皮膚組織沒有辦法将這怪物立刻帶向死亡。霍閻确定自己瞄準的是對方的心髒位置，它沒死，就說明對方的弱點并不在這裏。

中槍的痛苦讓怪物的反抗更加強烈，它掙紮哀叫着揮舞起手腳，猛然将蓋在自己身上的門板掀開，并借着這股力道想要攻擊向傷害到它的霍閻。

霍閻一個翻身，反腳踹在門上，将那怪物踹的一個踉跄。

這一下也讓霍閻和沈漠之看見了怪物的全貌。

沈漠之：這TM比剛剛那一堆加一塊都還要醜啊！！

誰來救救他的眼睛？！

那怪物臉上凹陷的黑坑随着頭顱的晃動左右搖擺，很快鎖定了打傷它的人就是霍閻，它黑而細長的嘴巴嘶鳴着咧開一個巨大而看不到底的縫隙，又從這縫隙中間劈成了兩半，肥厚的軀體中間裂出一個無底深淵，從這深淵中伸出無數雙青黑色布滿屍斑的手臂，那些手臂沒有一個是完整的，或是挂着肉或是細長，更甚者還有小如幼童的，可是無一例外的是這些手臂前面的指甲都一樣尖銳漆黑而污穢，手臂之間碰撞發出巨大的摩擦聲和咕叽咕叽的水聲，眼看着就要将霍閻抓住，然後塞到自己的身體裏！

霍閻腰腹用力一個閃身，踩着門框騰起旋身落到了那怪物身後，怪物面前突然失去原本的目标，面前替換成了屋子裏帶着魔鬼笑容的沈漠之。

沈漠之：“因為你太醜了，所以，死吧！”

沈漠之一點反應機會都不打算給這東西，腳面一踢便将手中的長棍甩起，長棍前端的刀從投射下的月光裏反射出一點寒芒，一如沈漠之此時毫無感情的眸子。

怪物身後的霍閻及時補上一腳将它直接送到沈漠之的刀下。

沈漠之右手握住長棍末端手臂發力，一個慣力揮臂，長棍被那怪物身上無數的手給死死攥住。

沈漠之冷笑一聲，長棍翻轉，前面尖銳的刀鋒将這些看着吓人但是實際上并沒有什麽攻擊性的爪子給齊刷刷斬斷，有的手試圖抵擋，堅硬的指甲和刀面接觸時還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沈漠之悶哼一聲暗自發力，将長棍又送進怪物身體幾分，只當是自己做了個手動絞肉機，将那些手臂爛肉一樣攪了個稀碎。

那怪物吃痛，再想反抗也沒有那麽多爪子阻攔，沈漠之刀刃朝上，暴呵一聲，雙手将長棍狠狠挑起，從裏面将用尖刀便将那怪物的整個腦袋一分為二！

刀鋒接觸到這軟趴趴的肉時發出“卟唧”一聲，這種正在切一大塊肥油的感覺讓沈漠之有些犯惡心。

好在這玩意兒個頭再大也架不住反應慢，畢竟體型大等于降智的設定八百年不倒。

“嘩啦”一聲過後，那怪物腦袋裏污遭遭的顏色落了一滴，肥厚的身軀也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沈漠之看着霍閻笑了一聲，反手将刀抽出來，又死死插進躺着的那副身軀之中，喪心病狂地砍成一堆肉塊：“補刀嘛，我懂。”

霍閻點點頭：倒是也不必砍得這麽細碎，忒惡心。

霍閻剛才和沈漠之的這番配合，全程沒有溝通過一次。霍閻原本也只是想要試試看沈漠之的身手究竟能到什麽地步，所以在閃身之後就将怪物交給了沈漠之，他在後面最多就補了一腳，其他所有時間都在看着，打算一有沈漠之抵擋不住的情況就親手将這怪物送去下地獄。

沒想到沈漠之的表現遠超出他的預料，甚至到現在還能接受良好地在給這個玩意兒劈了個腦瓜兒碎之後繼續補刀，完成一個碎/屍現場。

或許是這個玩意兒不難打，但沈漠之但凡當時在霍閻躲開的時候猶豫一下，現在的境況就很有可能是完全一個天一個地了。

霍閻往前走了一步，剛要誇一聲“配合的不錯”，就看見沈漠之極為嫌棄的後撤了一大步，順便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好像他的臉已經變成了那個怪物的模樣似的：“怎麽了？”

沈漠之指指他的腳：“去洗個腳再問我，你真的好臭！啊！還有這個東西，真的也很臭啊！！這究竟都是從什麽臭水溝子裏爬出來的怪物啊！！”

霍閻：“你這個反射弧是不是慢了點。”

兩個人都沒穿鞋子，剛才霍閻為了方便沈漠之砍怪一腳就踹在怪物的後心了，黏液膿水一路粘到他的小腿，現在白花花黃呼呼綠油油堆在一起還散發着臭味極其惡心，沈漠之也是看在兩個人合作的很愉快的情分上才沒有現場吐出來的。

沈漠之：“我真的已經盡力忍耐了，所以趕緊把這個東西的屍體收拾了吧！太難聞了，哕——”

“……行吧。”霍閻無奈，收起手裏的槍，挑挑揀揀找了個清理類的道具，把這怪物的屍體打包扔到了一樓大廳裏，至于明天要怎麽解決這個玩意兒，那就等明天再說吧，別影響他們睡覺就算是這怪物積德行善了。

這次如果沒有沈漠之，而是只有霍閻一個人的話，想對付E05級別的怪也不過是五分鐘的事兒，總之現在能節省時間和體力用來休息，又能順便看看沈漠之的實力，對他而言也是個不錯的結果。

沈漠之或許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适合在副本中生存。

可能他對沈漠之的評估，要再做一點的改變了。

霍閻的腳步剛剛踏進浴室，又立刻撤回來，拉着沈漠之一起進了浴室，将浴室的門又關上。

沈漠之還欣喜于看見自己的積分判定多了十分，就被霍閻不由分說地拉進了小浴室裏還關上了門。兩個人在浴室裏對面而坐，中間橫着一口浴缸，沈漠之一臉呆萌：“咋了這是？”

反正他不會覺得是霍閻突然獸性大發想對他咋樣的，這種環境下，就算是他自己對着自己原本的那張臉，都不會有閑心思想那碼事兒。

霍閻壓低聲音：“還沒結束。”

“什麽？”

沈漠之也壓低聲音，仔細聽了聽：好嘛，除了他們，好像每個人的房間都熱鬧的很：“我們不去幫忙？”

霍閻搖搖頭：“怪物，有點多了。”借着外面各種打架的聲音，他簡單跟沈漠之科普了一下E05正常級別的怪應該是什麽樣的。

E級副本作為最低難度等級的副本，他們剛剛遇見的怪物也算是個正常的難度級別，有的膽子小點人在面對怪物的時候基本是必死無疑，但是像沈漠之這樣敢動手的，再打打配合，60%以上都能活下來。

可是他們已經殺了一個這種級別的怪，其他房間居然還有沒解決的，就說明這次的副本難度恐怕是比正常的E05級要高一些。

至于具體會高多少，他現在也沒有定數。

霍閻推測可能是因為這個副本裏老玩家太多的原因，導致系統進行了游戲難度上的調整，避免新人的成功率太高。

畢竟對于老玩家來說，這種難度的怪物，基本可以借助道具，甚至是單純借助自己的格鬥技巧就殺了的。

至于沈漠之多出來的十積分，也是系統判定他和霍閻兩個人都獵殺了怪物而獲得的隐藏任務積分。

“隐藏任務積分？”沈漠之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

“對，副本裏除了提到的任務之外，還有隐藏任務，大部分都是獵殺怪物，只要獵殺成功，參與獵殺者都是有積分可以拿的。總歸，在這個副本裏，只要達到100積分和找到出口，我們就可以離開。”霍閻道。

沈漠之回憶了一下：“那……剛剛樓下那一堆又一堆的小怪豈不是？”

霍閻點點頭，眼睛裏帶了點笑意：“沒錯，也算積分。”

“！！”沈漠之默默堅定了自己不做飯要打怪的念頭，就是為了做一頓飯，居然害他白白損失了那麽多積分，那不是積分，那可都是副本裏的流通貨幣啊！

吃上面苦一點怕什麽！他要積分，他要買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