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善鎮(十六)
第16章 善鎮(十六)
齊杉被沈漠之突然截斷的話給問懵了。
他好像也沒有辦法完全回答出來這話:“怎麽會助長……你不要瞎說!在善鎮大家都是勤勤懇懇勞作的!”
“如果都是勤勤懇懇勞作,又哪來的乞讨之人?你們的剩飯又能給誰?”沈漠之猶自不肯放過齊杉,咄咄逼人的氣勢頓顯,反而讓齊杉無所适從。
“因為,因為……啊,因為有些人家道中落……”
“那按照你們善鎮人原本的思維,每個人都要做好事存善心,為什麽不将那些家道中落沒有能力存活的人接濟到家中幹活,讓他們生活有點保障,怎麽反而将自己的剩飯剩菜給人家吃呢?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好心嗎?”
沈漠之覺得自己已經将一些鍵盤俠的杠精水平給發揮起來了,道德綁架那一套用的簡直是行雲流水。
原本齊杉的說法就有漏洞,這會兒被沈漠之逼問着,還不給一點反應的時間,已經是肉眼可見的慌張還有口齒不清了,完全沒有辦法反駁沈漠之的說法,只吭哧吭哧的說什麽要讓他們自力更生,幫忙只是情分而已。
霍閻此時也适時地阻攔住了沈漠之,讓他不要再為難齊杉,沈漠之也見好就收,讓齊杉在這會兒空檔裏重新獲得了一點喘息之機。
“瘋狗說的有些偏激,你不用在意。”霍閻拍拍齊杉的肩膀,讓他緩緩,齊杉緩緩點頭,麻木又有些公式化的回答:
“沒有關系,善鎮的人脾氣都很好的,我不會生氣,也不會跟他計較,如果還有問題不清楚的,随時可以來問我。”
霍閻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我倒是還真的有一個問題想問一問。”
“什麽?”齊杉哆嗦了一下,恐怕霍閻也是像沈漠之那樣咄咄逼人不給人留個氣口,腦子趕不上嘴的問法。
“也沒有什麽,就是好奇白夢而已。”
“好奇……白姐?”齊杉沒明白霍閻什麽意思。
“看你對白夢這麽推崇,你喜歡她?”霍閻問得一針見血,他還以為齊杉是喜歡白夢,所以這才字字句句都不離白夢的好,極力地向他們訴說白夢有多麽優異。可是齊杉下一刻的反應讓霍閻的心裏閃過一絲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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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杉瞳孔中劃過的不是被人戳破心事的羞澀,而是驚恐。
那種深入骨髓的驚恐。
霍閻見過無數遍這種眼神,他不可能會認錯。這可有意思了,一個見到白夢都不會有這種表情露出來的人,聽他問一句這樣的話反而誠惶誠恐,不經意間會流露出對白夢的真實情緒來。
“啊,您在說什麽啊?我怎麽會對白姐有非分之想呢?我一直當白姐是姐姐的!你這麽問可不是吓着我了嗎?”齊杉趕緊解釋,手還在不經意的撓着頭發。
霍閻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來,本來就很有氣質的人乍然做出這樣羞澀的模樣還真是吸引人得很:“我自見到她的時候,就感覺出她的性格很是溫柔。或許是我自作多情,她好像對我也很感興趣,可是你知道,我們家不是小門小戶,對于兒媳婦的要求恐怕很高,不是只靠着興趣和積德行善就能進我家大門的。”
霍閻扯起謊來和沈漠之也有一拼,根本就不在乎人家到底有沒有看出來自己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總歸白夢對霍閻的興趣只要有眼睛的人就都能夠看出來,齊杉肯定也是心裏有數的。
所以聽見霍閻說了這話,齊杉自然表現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他眉飛色舞地跟霍閻說了白夢的家境還有她的境況究竟如何,唯恐霍閻看不上白夢一樣,将所有的好詞好句都從腦袋裏搜羅出來了,為了形容白夢的好,甚至開始現場編對聯,将白夢捧的簡直是天上有地上無,誰錯過了誰冤種。
沈漠之目瞪狗呆,從來沒見過什麽人為了保媒拉纖能把另一方活活形容成真·仙女下凡的。
原來白夢的父母一開始并不在善鎮,而是城裏有頭有臉的商人,祖父母則是一直住在善鎮中。白夢小時候,她父母要在外經商,經常滿世界的跑,沒有辦法照顧到白夢,只能将女兒托付給白夢的祖父母照顧,所以白夢也可以說是在善鎮的所有鎮民看顧下長大的。
後來白夢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她的父母也積累了一定的家業,就将白夢接到家中,還将她安排去了西洋留學。
白夢人在國外,心卻在善鎮,後來她父母遭遇不測,意外身故。白夢就提前結束學業回國,和祖父母一起料理了她父親母親的身後事後,也不想再去西洋,就又回到善鎮和祖父母住在一起。
善鎮地方雖然小了點偏了點,可是在意識上并不完全落後,很多新的觀念也是能夠接受的。祖父母也沒有讓白夢随便找個莊稼漢嫁了來湊活,只說等白夢自己看看有沒有意中人,到時候由他們作保,讓雙方訂婚,保證白夢當個最最幸福的新娘子。
可惜沒有多久,白夢的祖父母也一并故去,只剩下白夢孤身一人留在善鎮中。好在善鎮的鎮民們和白夢交情很深,白夢回來之後又幫了善鎮鎮民們很多大忙,所以白夢的婚事也是整個鎮子的人都挂心的事兒,平時裏白夢多看了誰兩眼,整個鎮子的人都會跟着一并上心。
齊杉說到這裏,看着霍閻的模樣活像是在看白夢的丈夫,未來的白姐夫了:“白姐身世确實可憐了些,可是到底是清白姑娘,而且又去西洋呆過,不管是學識還是樣貌,別說在善鎮了,就是在外面也是一等一的好。如果你們彼此中意,倒不是早點将親事談下來,我們也可早一日安心,你放心,白姐什麽都會,到時候你只用當新郎官就好了。”
沈漠之噗地一聲笑出來,齊杉這話說的活像拿定了閻羅要入贅,別說他僅僅認識閻羅一日多的時間就看出來這是個絕對不允許別人随意拿捏的主兒,就是個陌生的老爺們突然被人按着頭要入贅也是肯定不會答應的,委屈閻羅還得演下去,免得露餡。
霍閻沒有立刻答應,只說自己考慮考慮,還要回家和父母商議,齊杉就算是有些着急,可是霍閻說的在理,他也沒有法子反駁,只好暫時答應下來。
沈漠之一撞霍閻的肩膀,語帶戲谑:“閻羅很會演戲嘛!”
“彼此彼此。”霍閻笑了一聲,剛才那番談話也不算全無收獲,好歹對白夢和齊杉的态度有了一定了解,知道這兩個人并沒有看上去那麽和睦。由點及面,若是齊杉一個人對白夢都帶着驚懼的情緒,那麽其他人對白夢的好,恐怕也是摻了不少的水分。
齊杉說的話未必都是實話,如何分辨就看他們自己了。
沈漠之感慨,即便是強悍如閻羅,為了套話都不惜犧牲色相,他一個新人,至今還沒出賣點什麽,實在不是他的錯,要怪就要怪系統送他的這張臉實在是不入白夢的眼睛。
他已經嘗試勾搭很多次了,次次都失敗,而他不想勾搭的……沈漠之偷偷看了一眼鈴铛的方向,正對上鈴铛笑意盈盈的眼睛,他趕緊轉回來:不想勾搭的怎麽反而對他很有興趣呢?
難不成真的有戀醜癖這種人的存在?
還好死不死讓他給碰上了?
齊杉在花田處逗留了約麽一個鐘頭的時間,這期間花田的管理員也來了一趟,問了大家對于花田的看法和評價。大多數人都是撿着好話說了,唯獨霍閻和沈漠之就是與衆不同,一個問了管理員對于白夢的态度,一個問了管理員都是如何照管花朵的。
管理員臉上挂着的笑容險些維持不住。這兩個人問題哪個都不好回答,對于白夢,自然是覺得這姑娘天好地好,和齊杉的誇獎內容如出一轍,仿佛整個善鎮都給白夢做了一樣的背書,恨不得找個高門大院的富豪人家趕緊給白夢嫁出去一樣,還不肯委屈白夢半點兒。
管理員的猶豫糾結還有聽見白夢名字時下意識的反應都讓霍閻瞧了個清清楚楚,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裏差不多可以确定了:善鎮上的人對于白夢,應該是恐懼大于喜歡的。
換句話來說,就是他們懼怕白夢,所以才竭力的表現出對白夢的喜歡。
而沈漠之的問題,管理員反而給不出個确切的答案,不是說自己只管看花田,就是說大部分工作都是由白夢親自完成,等沈漠之追問白夢多久來一次,來一次分別要伺候這些花木多少時間的時候,管理員的回答就更加含糊了,一時說三五日一時又說半個月的,聽得連一旁的齊杉都實在是忍不住插科打诨,幫着管理員解釋清楚,看着沈漠之的表情就越發的不善。
沈漠之才不在乎齊杉和管理員挂不住的表情,管理員越是胡言亂語他就越是高興,齊杉越是掩飾就越是什麽都掩飾不住。
霍閻看着沈漠之眼睛裏放出來的光芒,仿佛于暗夜之中看見雙眼放着綠光的貓兒,低低伏下腦袋,弓起身體,後腳準備發力,以捕獵的狀态正對着被自己發現了漏洞的獵物。
至于為什麽是貓不是虎……
霍閻笑了一聲:這小家夥,想當老虎,現在還不夠格。
沈漠之當然沒有打算現在就逼瘋這群人,有副本設定在這裏,就算是他們什麽都猜到了,也發生不了什麽,總不能掐着齊杉的脖子問他善鎮的出口在哪裏吧,掐死他他也不會說的啊。
沈漠之一松口,連齊杉帶着管理員都齊齊松了口氣。齊杉算是怕了沈漠之了,他估摸着自己就算是再臉盲也不會認錯沈漠之這個人了——畢竟他也沒見過幾個這麽難纏的角色!
一行人又拖了會兒時間,齊杉總算是能帶着他們繼續出發了。
在路上,齊杉跟衆人解釋了善山傳說的來源,好讓衆人知道他們下一個去往的地點究竟為什麽能成為善鎮的一個有名景點。
善山原本不叫善山,而是叫落仙山。不過是個景觀山,山體不高,也就三四百米左右,從山腳到山頂也不會花費超過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山頂處有一個幾乎占據了大半個山頂的小湖,湖水比較深,是與這座山一直都在一處的,名曰善山湖。
原本善鎮發展并不好,鎮子上的人過的都是有上頓沒有下頓的日子,對于農作,也一直都是用的祖宗們傳下來的老法子,基本是看天吃飯。天氣不好,收成就必然會差,幹了點兒旱了點兒都會影響,到時候整個鎮子的人就別想有一口飽飯吃。
後來善鎮來了個新任的鎮長,鎮長家中也是承襲自祖父輩的財富,不過鎮長并不像其他幾任鎮長一樣搜刮民脂民膏,反而用自己的積蓄将整個善鎮的人都帶動起來,又親自出錢修建了善山,将善山傾力打造成一個風景秀麗的小景點,又借着這善山以前降臨過仙人的遠古故事,吸引遠近的人來游玩,并給善山正式命名為善山。
鎮長還自掏腰包發展鎮子上的農業,改良鎮民們的耕種技術,讓鎮子上的人都能吃上一碗飽飯,每個人都感念他的恩情。
不過這任鎮長任期勞苦,又沒少受到同僚編排,還有上層的壓榨,辛勞過度,沒有多久就離世了,好在後面善鎮的人也争氣,自己努力着也将善鎮也維護起來了,後面來的鎮長也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即便沒有前面鎮長的功績,也不曾欺壓過鎮民。
後來善山降臨仙人的傳說不怎麽盛行了,反而是鎮長代替了仙人,還有老一輩的人說那鎮長就是仙人轉世,來救苦救難來了,善山的名氣也就越來越大,慕名而來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只是現在世道不算是很太平,所以來的人就少了些。
至于善山的位置,并不在善鎮的中心,而是在善鎮的邊緣處,正好和沈漠之進游戲的位置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距離他們的住處還有剛才停留的花田都有些距離。
路途遙遠,一行人中午的時候還找了個農家小院簡單吃了一頓便飯。只是大家現在對善鎮的懷疑越來越高,也沒有胃口,不管那對夫婦怎麽熱情勸着多吃一些,也沒人哪怕吃多一口。
實在不行,道具商城裏還有能兌換的應急食物,花費點積分就花費點兒吧,總比餓死強。
午飯後,一行人繼續坐着馬車上路。
沈漠之算着時間,臉色不太好。
對面的百合和薰衣草也是一樣。
這會兒馬車行駛的小路還算平穩,沒有什麽颠簸,百合也是難得的主動開了口:“照這樣下去,等我們到善山,也至少是下午四點了。”
她這話的意思其他人都明白,三四點到善山,等着游覽一番,讓齊杉将整個流程過完,再想回去住的地方,恐怕時間就會很晚了,如果今天再出現那些昨天夜裏那些東西,他們也不一定趕得及回到小洋房裏。
今天早上全部消失的怪物屍體還有NPC們對于已經死亡玩家的漠視都讓他們感覺到這個副本不簡單。
所有的屍體都會被副本意識抹除。
外來人員的屍體會被徹底攪碎讓其消弭,而原本就屬于這個副本的怪物究竟是會被一起消滅,還是會又複活送回?
誰也不知道。
薰衣草握着百合的手,一向嬌柔的語氣裏也帶着止不住的擔憂:“所以我們今天晚上是必然會在外面過夜了是嗎?”
百合反手拍了拍薰衣草的手背,語氣溫和,帶着寬慰,對着外森*晚*整*理人的淩厲勁兒全然不見:“不用怕,在外面我們固然可能會失了先機,但同樣的,沒有限制的話,我們發揮的空間也就更大了不是麽。有我在你不用擔心,我一定護着你。”
薰衣草笑着點頭,眉宇間的擔憂随着百合的寬慰很快就煙消雲散了:“嗯,百合最厲害了!”
“心裏知道就好,說出來做什麽?”百合偏轉了一點方向,不看薰衣草,耳朵有些微紅。
沈漠之看着兩個人,好像沒有發現這倆姑娘之間的暧昧似的,只是托着腮問霍閻:“所以昨天那些怪物今天到底會不會出現,不到夜裏是不會知道了對嗎?”
霍閻點點頭。
“還有一個法子!”沈漠之眯着眼睛笑得很是狡猾,他突然又擡高聲音:“齊杉啊!!!”
馬車前面趕車的齊杉一個激靈,背後冒起一層冷汗。他現在最怕聽見的就是沈漠之甩着那把脆亮的嗓子,拖着微微的長腔喊他:齊杉啊——
他已經被沈漠之喊麻了,他是不明白這個其貌不揚平平無奇的人怎麽說話一次比一次毒,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跟他說話簡直一刻都不能走神,只要有一句話不對,他就能踩着你的錯處一路追問下去,不到他大發慈悲放了你是不會罷休的。
虧他還以為瘋狗是個平易近人好親近的小少爺,合着瘋狗這個名字當真沒有取錯,這人就是個胡攪蠻纏的瘋狗:“我在呢,怎麽了?”
“你昨天跟我們說了,夜裏盡量不要出去,看着咱們今兒的進程,夜裏是肯定要在外面了,你昨天說的話還作數嗎?!”
齊杉突然不做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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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