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善鎮（十七）

第17章 善鎮（十七）

對于齊杉突如其來的沉默，其他人也不由得跟着緊張起來。一時間都盯着齊杉駕車的後背，好像要從他的後背上能看出花來一樣。

沈漠之也不催促，就靜靜看着齊杉的後腦勺，嘴角緩緩勾起一個不甚明顯的弧度，等待着齊杉給他答複。

齊杉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像是機械控制的一樣，帶着和之前的爽朗輕快截然不同的陰沉與猙獰，他嗓子有些沙啞，像是幹涸了許久的枯井，陣風吹過上面的枯葉，落出一片沙沙的響動，他騰出一只手來撓了撓後腦勺，側過三分臉來看身後的玩家們：“自然……還是作數的……在善鎮，夜裏不要輕易出去，不然……”

“不然怎麽樣？”沈漠之随着他的聲音接着問。

齊杉的聲音突然回複成平時的樣子，他大大咧咧道：“不然就會被人誤會啊！萬一丢了點什麽東西，就跟李大哥丢了斧頭似的，被誤會成小偷不就不好了嗎？不過你們都是少爺小姐，李大哥的斧頭那麽大一個，想你們偷那玩意兒也沒有用，就是搬也搬不動啊是吧？哈哈哈哈哈哈！”

“就只是如此？”沈漠之對齊杉的說法不是很買賬，他極大的發揚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勢必将齊杉逼問的無處遁形，無所适從。

“不然呢？”齊杉怪笑着反問沈漠之：“不然還能是什麽原因，自然只有這個原因了……善鎮晚上，沒有人出去的，大家都是夜不閉戶，沒有人出去，就不會有麻煩，就不會有其他的事情發生……”他聲音逐漸變小，念念叨叨的像是在念咒，眼睛發直，讓坐在馬車上的沈漠之不敢追問了，唯恐給齊杉問成神經病他們這群在馬車上的人都給跟着人仰馬翻，得不償失。

至于他原來還想問問齊杉，如果趕不回去夜裏在什麽地方呆的念頭也被打消了，沈漠之估摸着齊杉最後也是插科打诨過去，并不會認真回答的。

“你說，齊杉會告訴我們關于善鎮霧氣的來源嗎？”沈漠之低聲詢問一旁的霍閻，他本來還想接着問下去的，可惜齊杉這個樣子估計是不會回答了，或者就是因為系統的設定，這些霧氣包括其他的東西都要他們自己查個明白。或許霧氣是玩家的活動範圍限定标志，也或者是這個游戲副本裏的特殊設置，目前這些他們都還不得而知。

不過他們也不是全無所獲，至少從齊杉的口中，他們能夠簡單的推測出來，那個李大哥真的很有可能就是昨天晚上拿着鐵斧的人。

霍閻看着沈漠之的模樣，原本就不怎麽俊俏的一張臉，因為冥思苦想緊緊皺巴在一起，緊湊的五官這會兒要争的地兒就更小了，醜得對面的百合都不忍直視。

霍閻看了半晌：倒是也沒有那麽醜，有句話怎麽說來着，醜萌醜萌的？

他繼續着剛才沒有說完的事兒：“那麽……昨天晚上我們遇見的那個拿斧頭的，就是所謂的李大哥？”

既然沈漠之這會兒正組織語言，那麽這事兒就由他來說吧，反正齊杉也神神叨叨的，想來是不會聽他們說話。

聽見霍閻這麽說，百合和薰衣草對視了一眼，百合纡尊降貴，終于肯睜眼看霍閻，說話的口氣還帶着試探，生怕又被霍閻撅一下，自己肯定會生氣：“你們遇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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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二人昨晚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打了怪就睡了，自然沒見過昨天晚上沈漠之和霍閻遇見過的怪物。這會兒聽見和劇情有關系，肯定是要多問一嘴，總比什麽都不知道還被蒙在鼓裏的強些。

沈漠之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霍閻，神色微動，好像明白過來什麽似的，又輕輕笑一下，腦子裏一些還錯亂的地方打開了，除了一些他還不知道的東西沒有辦法填補到大腦當中，其他的一些事情，或許以他現在的猜測來推理，就都能夠說通了。

只是現在還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霍閻。

即便他們現在是臨時搭檔。

沈漠之将昨天晚上兩個人遇見的怪物說了出來，順便還将他和霍閻單獨處理的那個渾身粘液滿身都是胳膊的怪物也說了。表示那個一直被齊杉提到的李大哥，有可能是昨天夜裏暗礁和路人遇見的一個扛着斧頭的怪物，他們斬殺那怪物之後，他就把那柄斧頭當臨時武器留在自己的道具背包裏了。

如果按照霍閻和他的猜測，這個鎮子的鎮民到晚上會變成怪物的話，那個李大哥就真有可能就是那個拿着斧頭的怪物。

說到這兒的時候，沈漠之頓了頓，特意補充了一句：“這些也都不過是猜測而已，畢竟我們現在還不能确定其他怪物對得上對不上，你們聽聽就好，若是有其他的推測也不妨說說看。”

他這麽說，百合和薰衣草便知道沈漠之這就是提出來一種可靠的猜想罷了，畢竟他們現在也沒有辦法取證，齊杉更不可能告訴他們真相，除非他們現在就在系統面板上提交任務，完成副本內容，否則誰也不知道這怪物對應的正确與否。

百合和薰衣草對視了一眼，既然瘋狗和閻羅能夠将知道的信息共享出來，她們也沒有必要藏着掖着，就算他們其中有誰身上有隐藏任務，目前來看，好像隐藏任務也并不是什麽會害死人的內容，到底還是E05，總算是手下留情了。

薰衣草用柔柔地聲音将她們兩個人遇見的怪物講了講。比起霍閻和沈漠之，她們之遇見的怪物明顯要好處理一些，力氣和武力值沒有其他怪物高，這才能讓百合隔着門板就将其對付了。

“既然如此，晚些時候到了善山，就讓大家把昨天遇見的怪物都說說吧。不然信息不通，彼此之間有信息差，被那個隐藏在暗處的玩家鑽了空子可能會有麻煩。”沈漠之提議。

百合不是很同意：“現在誰有隐藏任務都還不知道，我們說的越多不是暴露的越多嗎？這個時候還是留一點底牌吧。”

“底牌？”沈漠之笑了：“所謂的底牌是什麽？大家各自的專屬道具嗎？現在這個善鎮的故事我們壓根就沒有揭開，有什麽底牌可言……或者說其實你們已經知道了什麽，但是不打算告訴我們？那也可以，這是你們的權利，可我還是要奉勸一句，這個時候，大家抱團會比單打獨鬥要省事許多，知道你們女生也獨立，可是你們太厲害了，豈不是顯得我們過于無能？”沈漠之說着這些話也不忘逗百合和薰衣草高興，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一些。

這種口頭上的便宜他無所謂，只要對方不是故意挑釁，他也願意降低一點。薰衣草脾氣軟，百合倒是個不好應付的，要是倔起來反而難辦，不如現在做小伏低一些，她就肯松松口了。

果然，聽見這話，百合的臉色都好看了不少，對沈漠之的态度也客氣了些。

霍閻對沈漠之的說辭不置可否，他懶得去維護這些所謂的人際關系，他需要的時候，自然會想到辦法讓那些人配合，他不想的時候，誰也不可能有本事輕易拿捏他，只是關于那個所謂的隐藏任務玩家……他低低補充了一句：“不是有些苗頭了嗎？”

“你的意思是……李岚？”霍閻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沈漠之卻立刻就聽懂了他的意思，順着他的話繼續道：“就從目前的表現來看，李岚的嫌疑确實是最大的。”

李岚從頭到尾不僅一個怪物都沒有遇到，甚至還能在怪物咆哮又有爆炸的情況下一覺睡到大天亮，早上起床還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同他們打招呼。不管怎麽想都覺得這個女人身上充滿了疑點，不是他們多疑，而是他們唯恐自己少了點疑慮就會被人活活害死。

這種事兒他一個新人都能想得到，不過在這副本裏呆了一天，他就已經切實感受到來自這破游戲的深深惡意和殘酷了。

李岚上來就将自己的底牌露了個幹淨，說自己是新人，又說自己已經不想活了，是被強行拉到這個世界裏的。他們不能看到李岚的面板，焉知李岚說的話是真是假。

萬一李岚就是想要借新人的身份和楚楚可憐的身世騙取其他人的信任呢？

他們要是懷疑都不懷疑，由着李岚這麽輕易蒙蔽他們，到時候就真的成了枉死的鬼。

還是被自己活活蠢死的。

四人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後面跟着的馬車。

後面的馬車上暗礁正和李岚聊天聊得火熱，禿鹫和鈴铛就在旁邊看着。

吶，看，不就有一個傻子對李岚的人設深信不疑嗎？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李岚今天早上又為什麽說她什麽都沒有察覺到，這樣不是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嗎？”薰衣草還有些不解。

“因為瞞不住的。如果李岚是隐藏玩家，就算是她臨時編造了一個怪物出來，也不能夠确定今天晚上的怪物會不會是和昨天夜裏一模一樣的，如果今天晚上見不到她所說的怪物來對應，她撒的謊一樣會暴露無遺，到時候大家就都知道了她的身份。還不如從一開始就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大家反而一時半會沒有法子戳穿她，讓她穩着自己的人設，目前看來也不是什麽壞事。咱們只需要對她多提防一些就行了，免得被人背後捅一刀。”

百合對于李岚的行為給出了這樣的解釋，她自問将李岚的心路歷程揣摩到位，薰衣草随着百合的思路想了一下，沒有大的毛病，也跟着茫然的點點頭，她跟着百合這麽久，知道百合在這方面不是那麽擅長，可是到底也沒有出過什麽差錯，提防着有嫌疑的玩家，總比暗礁那樣傻白甜到什麽都信的要好些吧？

沈漠之看着一步步推理下去，揣摩玩家心思的百合，突然明白了霍閻對于百合的評價到底是怎麽來的了：

有點腦子，但是不多。

有點能力，但是也不多。

在這種副本剛好夠用的。

按照他們的推測，四點前後，兩輛馬車緩緩停在了一座清麗雅致的小山腳下。山林近側，樹木更多，空氣裏都是草木葉子的清新香氣，讓人聞着便心曠神怡，一掃這一路趕來的滿身疲憊。山腳下入口的位置豎着一個巨大的石頭，石頭上通紅通紅地刻着兩個大字“善山”。

這兩個字顏色濃豔，紅得發棕，靠近了還能聞到很淡很淡的腥氣，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稍稍站遠了一些。齊杉渾然不覺，一只手扶在巨石上，近乎是虔誠地看着這個石頭，跟衆人說着這些年來善山的變化，翻來覆去的就是之前的鎮長還有鎮民在善鎮做的那些事兒，還将很久之前流傳的善山降下仙人的故事又說了一遍。

他的話一開始大家還都注意聽着，時間久了，就發現齊杉只是機械性的重複那些內容，實在是沒有什麽新的點讓他們去聯想了，便也就作罷，任由齊杉在那裏自己喋喋不休，其他人則互相低聲串了一會兒信息，将所有能夠共享的內容都彼此說了出來，就如他們昨夜分別遇到的那些怪物，各自猜測了一下那些怪物的原型都有可能是誰。

目前他們認識的，且知道姓名的人其實也不多，除了玩家之外，這個E05的NPC也不過就是齊杉、張大娘、貴兒、白夢、李大哥，說來也巧，正好能和那些除了黑色爬行怪物之外的幾個boss對得上數量，拿着斧頭的怪物如果對标的是李大哥，那麽其他的又分別對标的是誰呢？

“咱們不要着急，一個個先推測着，畢竟現在沒有直接指向，猜一猜總不會有問題，就當做是留個後手嘛。”鈴铛自從珍珠鳥死後像是活潑了些，這種情況下也願意多說一說自己的想法了，除了禿鹫依舊對她抱有很大的惡意之外，其他人對鈴铛的适應能力都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歡迎。

沈漠之看着鈴铛閃動的雙眸，還有爬着山但是明顯看得出來未曾怎麽消耗的體力，深覺得一個人演技好的重要性，如果不是閻羅提醒他鈴铛的真實身份，他恐怕也要花一段時間才能懷疑到鈴铛頭上。

畢竟他也是一個新人，對于其他的新人提防度實在是很容易變得太低。如果鈴铛要殺的對象是他，恐怕他的下場也不會比珍珠鳥好多少。

“嗯，鈴铛說得對，那咱們就一個個來吧，二樓住在最裏面的是瘋狗和閻羅，你們遇見的怪，可能會是誰？”暗礁爬着山，呼哧呼哧地喘氣，聽着善山不過就三四百米的高度，等到實際爬的時候才知道什麽叫眼高手低，他一個半新人，體力确實跟不上長期在副本裏摸爬滾打的也就算了，怎麽連瘋狗和鈴铛這兩個新人體力都比他要好？

暗礁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身嬌體弱的李岚：萬幸，還有一個不如他的。

難不成他只能淪落到跟妹紙比了？

沈漠之看着暗礁幾乎喘成老狗，于心不忍，搭了把手讓他快走了幾步，回眸就看見霍閻要吃人的表情。

暗礁想起來瘋狗現在是霍閻的搭檔，苦哈哈撒開爪子：“你說就是了，不用管我，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沈漠之促狹地看了一眼霍閻，然後道：“我們遇見的怪物，長得奇特，而且渾身濕漉漉的，水分也大，走在地上的腳印都帶着水漬，目前沒有發現什麽人平時和水聯系的特別緊密的，不太好推測，剩下的那個……你們也都知道了，就是我們幫着暗礁和路人殺了的那個，拎着大斧頭，暫時把嫌疑放在李大哥身上。你那邊的呢？”他将話題抛給了禿鹫。

禿鹫遇見的那個怪物，沒有腦袋，光着身體，下半身能看得出來被什麽銳器割掉過……是個男人，所以目标就暫時放在齊杉身上。

“割掉了？”女生皆露出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

男性玩家集體下面一涼。

“那就不太可能是貴兒了。”李岚摸着起來的雞皮疙瘩，偷偷看前面領路的齊杉，這會兒齊杉爬山爬得費勁，胸口起伏，身形緩慢，說的話倒是停了下來，也一副完全沒有聽見後面人議論聲音的樣子，只管将其他人往山頂處領。

李岚的眼睛轉回來，嗓音又小了點，其他人聽她說話都要頗費一些勁兒：“那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只剩下齊杉了。

八個人的眼睛齊刷刷看向齊杉的下半身。

或許是這種被衆人逼視的感覺太過明顯，齊杉汗毛一立，顫顫巍巍回過頭，正面就撞上了笑得不懷好意的沈漠之和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氣息的霍閻：“咋，咋了啊？”

沈漠之那叫一個蔫兒壞：“齊杉，你尿急嗎？”

“不，不急啊。”齊杉看着沈漠之突然失望下來的樣子也不知道自己回答的到底是對還是不對了：“怎麽了？你們要是急的話，可以去那邊的小樹林子裏……诶诶诶，你松開，我真不急，我不急！！！诶！！！”

霍閻哪裏管齊杉的拒絕，當場就是攬住齊杉的脖子，鑽進了小樹林裏去，他的力道大的驚人，齊杉根本掙脫不開，如果不是霍閻怕勒死齊杉，這會兒恐怕齊杉連氣都喘不上了。

沈漠之樂得有人代勞，齊杉畢竟現在是個人，他對付怪物能下得了狠手，對付人還差着點。

再說，霍閻的威懾力比他要強，有霍閻在，不愁齊杉不脫褲子！

然後，他們就聽見了齊杉備受欺淩的慘叫，那叫一個節操盡失，像是被大流氓強迫的黃花閨女似的：“啊啊啊，你別動！我自己來！我真沒有！我沒有，我怕，你別碰我，嗚嗚嗚嗚我求你了，別別別！你！你怎麽都看見了嗚嗚嗚嗚……”

沈漠之腦子裏已經勾勒出齊杉捂着褲子，咬着嘴唇，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看着霍閻了，差一點就要笑出聲來，可是齊杉後面的哭喊聲太過羞恥，好像自己最後一層遮羞布都被人扯下來了似的，他的笑意又收了回去。

其他幾人也是都對視了一眼，隐隐覺得自己的猜測恐怕是被證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