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菁華高中（四）

第37章 菁華高中（四）

褚眠眠吃飯就吃飯, 非得帶着個籃球，沒有地方放就要扔桌子上。

霍閻也伸手攔住：“這特麽吃飯呢！你把你那爪子拿回去點！髒不髒啊！”然後一個爆錘。

褚眠眠捂着腦袋哭唧唧：“你有沒有人性啊……”他看向沈漠之，把籃球一丢：“拿好了！摔了揍你！”

好像剛才随便扔籃球的又不是他了。

沈漠之接過籃球, 一手抱着一手勉力吃飯, 嚼東西都不敢出聲，唯恐自己又惹麻煩, 只希望褚眠眠把自己當個隐形人。

褚眠眠看着霍閻，欲言又止。

霍閻一摔筷子：“有話說有屁放！”

“那什麽, 老屠，你知道學校的事兒吧？今天老師講的那個。”褚眠眠說話的時候正眼都不帶看一眼沈漠之的。

沈漠之如願當了個隐形人。

隐形人現在覺得籃球有點硌手。

“怎麽了？”霍閻吃不下這麽甜的飯，幹脆弄了點水果來吃。

水果也甜，但是可以接受。

“陳宏和林曉染的事兒鬧得不太好看，你說這倆人死就死了, 還非得在教學樓裏死, 本來就一天到晚鬧鬼, 現在不得多倆新鬼啊？啧，這倆可都是跳樓的，那腦漿子啊, 不得淌一地……”

霍閻忍無可忍，原來就不剩多少的食欲徹底消失。他餐盤一甩, 直接給了褚眠眠一通揍：“有完沒完了你一天天的, 吃飯都堵不上你那個腦洞，這特麽是食堂，你要是沒有話可以不聊！”

褚眠眠挨打挨得痛不欲生還不忘了還嘴：“吃飯哪能堵住腦洞啊……”躲閃的時候看見褚眠眠，又變成一副冷漠鄙視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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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漠之：這什麽割裂的人格。

“行了, 吃飽了，撤了。”霍閻拎着褚眠眠的後脖頸：“走, 操場消食去。”

褚眠眠抱着餐盤：“我還沒吃飽！”

“你飽了！”霍閻一手拎着褚眠眠，一手撈過籃球，還不忘吩咐沈漠之：“去，把餐盤收拾好。”

“好，好的。”沈漠之忙不疊應聲，飯也沒敢繼續吃，就去收拾餐盤了。手上收拾着，心裏還在想以後要怎麽在閻羅身上報複回來。

為了副本，他暫時忍了！

沒了這倆在學校裏橫行霸道的主兒，沈漠之周圍明顯人氣兒多了不少，一直默默圍觀的趙蒙也端着餐盤湊了上來，想關心又不敢關心的樣子：“你沒事吧？”

“沒事。”沈漠之佝偻着身子點頭，謝過了趙蒙的關心。

趙蒙看着自己的同桌這麽慘，被這麽多人欺負了也不敢還嘴，到底還是有些不忍心：“他們就是前兩天用籃球砸了你的人？這麽高，光是站那兒我都害怕，他們跟你說什麽了？不會威脅你了吧！”趙蒙越說越離譜，自己吓唬自己：“學校這方面的風氣确實不大好，你要是真的被他們威脅了，記得跟老師說啊！雖然告老師可能沒用……”

沈漠之搖搖頭：“沒有，就是……讓我幫忙打個菜什麽的，沒威脅我。”

趙蒙眼裏的同情馬上就要化成實質了。

在他眼中，沈漠之就是個人人可欺還不敢還手還嘴的小可憐兒，連站都不敢站直，唯恐引來其他人注意又是一輪新的欺負。

這樣的學生在這個破學校裏是怎麽活下來的？！

欺人太甚！

趙蒙看沈漠之手裏已經空了：“吃飽了嗎？要不回教室？”

沈漠之猛退半步，又逼着自己把腳步停下來，看着趙蒙的模樣謹慎且試探，最後試着開口，聲音很小，不過正巧夠趙蒙聽到：“謝謝，我想去操場走一走。”

果然，這是被人欺負怕了啊！

趙蒙篤定，卻也不好強求：“行吧，正好我還有一堆卷子沒寫完，得回去補了，你自己當心點啊，別又被籃球砸了。”

沈漠之笑得很淡：“不會。”

沈漠之對自己的演技還算是自信，也能保證自己到現在都沒有露出馬腳。所以這個趙蒙，應當是真的善良。

除非他也演技過硬，否則沈漠之還是更傾向于自己的判斷。

操場位置，霍閻和褚眠眠在距離校門最近的籃球場打籃球，周圍圍了一圈女生，只是這圈女生沒有待多久就被強制疏散了。老師對着霍閻和褚眠眠倒是客氣，只說剛剛吃完飯後不應該劇烈運動，當心闌尾，如果想運動就散散步就成。

霍閻和褚眠眠看了那老師半晌，皮笑肉不笑的點頭同意了，這會兒一邊聊天一邊繞着操場轉悠。

學校大門和操場挨得很近，還有不少學生在操場上散步，中間夾雜着幾名老師。

有這些老師在，操場上所有異性都自動保持了五米以上的距離，閑聊的聲音都低下來。

顯得校外的音響喇叭格外嘹亮。

菁華高中屬于軍事化管理學校，學校每個月有一次月考，月考完的當周周末會開放校門讓學生回家一天，平時校外基本上沒什麽人，就連正常學校門口都有的小賣部和書店，校外都沒有多少。

透着一股子冷清。

這會兒學校外面只有嚎啕大哭的林曉染和陳宏家長，他們擺放起音響，無限循環着喇叭裏的內容，試圖将這個學校的肮髒公諸于世。

他們的哭聲低沉而哀戚，懷裏還抱着自己孩子的黑白相片，幾個碩大的花圈就支在一旁，還有一條橫幅，上寫着：無良學校害我孩子性命，喪盡天良逼迫孩子跳樓。

喇叭裏的內容駭人聽聞，保安開了學校的小門出去，和那些家長交涉。

說是交涉，沒一會兒就吵起來。

趁這些家長離開之前，沈漠之不能放過任何一點信息。

還好，兩家似乎是達成了什麽協定，用的都是同一套設備，你的放完了放我的，總歸是不讓這個學校安生就成。

他仔細聽了聽，前面是關于林曉染的部分，裏面将林曉染出事的前因後果都說的非常清楚，倒是省了沈漠之不少探查信息的工夫。

林曉染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小姑娘因為長得好看而被同學侮辱、被其他人霸/淩。原本青春期的小女孩愛美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兒，林曉染學了些化妝的手法，買了點化妝品，偶爾會打扮自己。

這些家裏人都知道，也覺得沒有必要幹涉。

結果被嫉妒她的同學看到，就攢起一夥人來，對林曉染指指點點，羞辱她，污蔑說她是想要勾引男人。更有甚者，還把她拖拽到女衛生間，脫她衣服，拍她視頻，拿煙頭在她身上燙疤出來，用針鑽她的皮肉，讓她痛不欲生，還在那裏，把她……

那些傷痕清清楚楚地呈現在驗屍報告上。

孩子原本以為老師是她的保護傘，結果老師也将林曉染的所有錯誤都歸結到她自己身上，說她浪蕩下賤，自甘堕落且無恥，學生林曉染居然敢告狀，老師也不站在林曉染那邊，就更加肆無忌憚。

這樣的惡性欺淩下，林曉染終于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把她送上絕路的是一節體育課。因為來例假的原因她身體不太舒服，想要請假，可是體育老師不聞不問，甚至用露骨的眼神打量林曉染的身材，讓她原地做蹲起運動，美其名曰為“為了你的未來着想”，還以動作不标準為由對她上下摸索。

期間還觸碰了不少重點部位。

林曉染因此又被同學侮辱，說她意圖勾引老師。最終逼得她跳樓身亡。

林曉染死後，學校第一時間辭退了體育老師，并表示該老師是實習老師，沒有經驗，校方一定會賠償林曉染方的損失。

等家長再來找的時候，學校更是換了一副嘴臉，說孩子确實是自殺的，所有同學都願意為體育老師證明，說老師沒有對林曉染動手動腳。為了一個林曉染學校已經辭退了老師，且賠償了林家的一定損失，林家如果再糾纏，就是訛詐，學校會追究林曉染家長的責任。

沈漠之冷哼一聲，除了無恥還真的想不到什麽別的詞兒來形容這個學校了。

想來原因也很簡單，對林曉染施加暴力的孩子，學校惹不起，但是林曉染的家庭背景相當一般，所以學校就把矛盾推脫給林曉染自身。

總之就是學校仗勢欺人。

學校敢這麽做，背後肯定也有人支持。那些家長為了孩子的升學率，為了讓這個學校正常運轉，插手進去幫個忙，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也是，孩子死了只能想到在校門口擺花圈放喇叭的家長，又能有多大的背景和實力呢？

沈漠之看着校外情緒激動的家長和一臉麻木的保安，只覺得這種對比之下的諷刺意味十足。

而關于陳宏，則是另一個故事。

換湯不換藥的故事。

陳宏在七班。

菁華高中的班級設置裏，一班二班是實驗班和重點班，三班到五班是普通班，六班是提高班，八班到十班又是普通班。

而七班就是個全員藝術生的班級。

學藝術的孩子都有點自己的性格。

原本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陳宏在這個唯成績和背景論的學校裏，成績不好，背景也不好，又有些瘦弱，所以看着有些女氣，整個人總讓人覺得有些陰柔甚至是怯懦。

青春期孩子原本就容易躁動，又是對世界半知半解的時候，總想找個地方來發洩自己無處安放的青春。

陳宏就成了這個絕佳的人選——不會還手，不會還嘴，甚至不會告狀。

不止是七班，其他班級的人對陳宏也很差，因為陳宏的外形問題，他們甚至會去翻查陳宏的寝室和他的私人物品、脫他的衣服，逼他親被女生們欺負的女孩子，衆目睽睽之下被人拍照、辱罵……

只為了證明：陳宏的取向不正常。

他們壓根不在乎陳宏正不正常和自己有什麽關系，仿佛整天對家長和老師嚷嚷的隐私權到了別人的身上就是個空擺設。

後來有人在陳宏的手機裏發現他偷拍男生的照片。

他一定是個變态！他喜歡男人！正常的男人怎麽可以喜歡男人！

陳宏自此遭受了更加嚴峻的校園暴力。一群本該有了最起碼是非觀的孩子，為了那點蠢動的獵奇心和惡意，就将陳宏拉扯到男廁所，扒他的褲子，然後嘲笑着将褲子丢進小便池，逼他去撿回來穿上，不撿就光着出去。

不止一兩次。

他們要做的就是單純意義上的侮辱。

從人格到身體上的侮辱。

還有其他的折磨，就是無法宣之于口的內容了。

自此以後，陳宏身上就經常挂着各種各樣的傷痕，在林曉染跳樓之後沒有多久，陳宏也因為不堪忍受，從教學樓頂上一躍而下，結束了他年輕的生命。

不過陳宏比林曉染還要更加可憐一些，因為這次，學校不僅不願意交出所謂的罪魁禍首，連陳宏的自殺都被校方歸結為“承受不了學習壓力”而導致的自盡。

更可笑的是，這種說法，也被陳宏的家長認同了。

他們和學校一樣，都覺得陳宏丢人。

只是孩子到底是死了，他們還是氣不過，他們想要賠償。

在這一點上，陳宏和家長和林曉染的家長還是有很大的區別。

沈漠之的表情冷漠下來，譏諷從他的眼睛裏劃過。自從他進入這個副本，感受到的最多的，就是壓抑，來自各方面的壓抑。好像在這裏的人都是病态的，每個人都在強行完成自己身份帶來的工作。

原本應該帶着鮮活氣息的學生，卻在老師的逼視下，瑟瑟發抖，無所遁形。

那些孩子不得不承受這種來自精神上的壓迫，要麽自己默默消化任人宰割，要麽将這些壓迫轉移發洩渠道，去欺壓比自己還沒有話語權的同學，直至踢上鐵板。

他們沒有一個人試圖改變現狀，最痛苦的那一批最終只能選擇那種方式來逃離。

簡直可悲。

外面林曉染家長對保安的斥責響徹雲霄：“你居然說是我們把孩子逼死的！！我們不過是希望他在好的環境裏讀書，怎麽就把他逼死了！你們學校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你們就不需要負責嗎？！”

操場上的學生置若罔聞，他們已經對這樣的哭喊無動于衷了。他們只喜歡去聊那些正當熱度的八卦，卻不喜歡看見這些八卦背後的血淚和苦難。

菁華高中到底教了這些學生什麽東西。

學校，明明應該是最光明的所在。

卻在這所高中裏變成肮髒如臭水溝一般的地方。

這麽對比一下，自己當時讀的高中簡直就是天堂啊……

萬幸，這裏只是副本。

“行了行了！都回教室，都回教室！”操場上的老師們看見校外的人争論越來越大，幾次三番要動手，終于叫停了現在操場上學生們的散步，讓所有人都老實回到教室去。

沈漠之森*晚*整*理往教學樓的方向走，耳朵還豎着，聽校外的動靜。

霍閻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沈漠之，扯着褚眠眠一塊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外面警車已經停下，有警察出來交涉，其他人齊齊上來把兩位家長帶來的設備統統收走，免得幹擾學生學習，而林曉染和陳宏的父母也在警察的介入下不得不離開校門。

從林曉染父母絕望的表情上看，恐怕警方也是站在學校這裏的。

後面的事情沈漠之就不知道了，只在離開的時候看見年級主任往校門口的方向走，看樣子就是想去處理這件事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年級主任這個人沈漠之暫時不想招惹，就先回到自己的班級了。

班裏面大多數學生都在午休，沒一會兒沈漠之也開始犯困，就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睡前還在心裏吐槽這種折着胸弓着背的睡姿最容易醒了打嗝，沒一會兒就已經忘了這睡姿有多難受，擰巴着臉睡着了。

幾個副本下來，沈漠之覺淺的屬性被完全磨滅，成功和霍閻看齊：當睡則睡！

當真是好慘。

趙蒙看着從趴下到入眠不超過兩分鐘的沈漠之，撇了撇嘴，繼續和卷子作鬥争：“題好難啊嗚嗚嗚嗚。”

霍閻所在的六班倒是比三班更加活泛點。

六班對外的名稱叫提高班，也就是說的好聽，其實就是個關系戶班。不管成績什麽樣，老師一律都是資歷最深的，給的是和重點班一樣的教育資源。但是管理上卻放松了很多，甚至是愛管不管的程度。

唯一重點抓的，就是成績。

然而屠克忽算是特例裏面的特例——人家家裏壓根就不在乎成績，別添亂就是祖宗顯靈了。

班級裏的少爺小姐一多，沖突也就跟着有些多，班級裏彼此欺負是欺負不動了，因而大多都去欺負別的班級成員。

所以今天霍閻可着沈漠之禍禍的時候，褚眠眠也沒覺得有多奇怪。

霍閻進來的時候班級裏安靜了一瞬間，然後又恢複到原來的鬧騰勁兒，只是圍在霍閻身邊的人多了點，女生大多是遠遠觀望，男生則是攬着褚眠眠和霍閻聊天。

從進入副本到現在，霍閻接收的信息量不少。感謝屠克忽的特殊身份讓他能夠私藏一部手機而無人詫異。

從手機裏他能看見自己大部分信息，所以這半天也沒出什麽岔子，起碼目前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

這會兒霍閻捏了捏眉心，想要休息休息，順便整合一下這些信息，還沒等着讓周圍幾個人滾遠點，就聽見不遠處幾個女生在哪兒聊天。

聊天的內容他還挺感興趣，就是他和沈漠之最近都想聽一聽的校園怪談。

“哎哎，你們說，咱們學校教學樓一直就不太平，現在又死了兩個人，會不會添新鬼啊？”

“嘁，說是鬧鬼，咱們不是一回都沒見着嗎？學校晚上看得嚴的要死，保安室也定點巡邏，就算是咱們感興趣也只能聽一聽傳聞而已。”回話的女生把自己從題海裏拔了出來，興致缺缺：“一點都不刺激。”

霍閻撐着腦袋假裝在看窗外，卻把耳朵往那群姑娘的方向遞了遞。